“汝等侈言靜坐,是要吾父為彭越乎!” 就在與會眾人爭論不休,就是反是不反扯皮不斷的時候,一聲斷喝打斷了所有人的討論。 隻見楊翀身著鐵質紮甲,頭帶兜鍪,左腰懸以裝飾金玉的環首寶刀,右腰則帶朱漆箭囊,背負大弓,一副少年將軍的模樣闖了進來。 “主公,大公子持刀硬闖,我等實在是攔不住。” 兩個被指令守門的門客灰頭土臉的叉手向楊渠請罪,沒辦法,他們隻是門客,楊翀將刀架在他們脖子上問他們是死是讓,他們也隻能讓路。 要知道便算是楊翀一刀砍了他們,楊渠了不起也就斥責楊翀兩句。 楊翀的到來讓所有人都頗為訝異,他們自是曉得家主特意將楊翀排除在商議之外,卻是沒有料到居然直接持刀硬闖。 “逆子!持刀入室,汝要逼父嗎?”楊渠這才從驚愕之中緩過神來,當即以為楊翀要依靠武力逼迫他,頓時勃然大怒,抄起案幾上的酒樽就向楊翀砸了過去。 楊翀當然不是來逼挾楊渠的,晉以孝治天下,對於孝道的執著那是異乎尋常,便算是入主中原的胡人,如今也不似當初那般不顧倫常,若是當真做出了以子逼父的事情,那就算是真的自絕於天下了。 酒樽砸在楊翀的甲胄之上,發出了沉悶的金屬碰撞之聲,旋即便頹然落地,如同楊渠此刻的色厲內荏一般。 楊翀倒是不廢話,解下佩刀,丟在地上,然後旋即跪下,朗聲道:“兒自不敢以子逼父,隻是希望父親不要被奸小所蒙蔽。” 楊渠內心還是懼怕楊翀真的以武逼他,那樣不說其他的後果,至少他的麵子就掃地了,弘農楊氏也會淪為士林的笑話。 聽到楊翀此言,楊渠心中稍微安定,也緩和了些語氣:“孰忠孰奸,為父自是分的清楚。” “父親!言和之人,無不欲使父親為彭越,束手待斃,豈是明智之選?”楊翀抱拳抬頭,淩厲的目光掃視過那些力主不反的人身上。 “晉使既已入石苞之手,其必知我等所圖,便算是今日不發,日後也定會清算,如今我楊氏尚且有還手之力,若是為石苞所惑,自縛雙手,異日禍起蕭墻,孰能免乎?與其如同彭越一般束手待擒,為天下恥笑,倒不如比效黥布,便算身死,不愧先祖!” 楊翀朗聲進諫道,石氏歷來狡詐,從石勒到石虎無不是玩政治訛詐的高手,此番或許按住不發,一旦局勢安定,必然秋後算賬,當初王彌那般驍勇,不還是死於石勒之手? 楊渠聞言也默然不語,楊翀的話還是撼動了一點他的想法,若是沒出晉使這檔子事,楊渠肯定願意跟石苞為伍,以求日後拜為三公,但如今東窗事發,就由不得他不慎重了,此刻若是當真要跟石苞一起,難免日後不會秋後算賬。 話雖如此,但兩方實力差距懸殊,讓楊渠還是舉棋不定,楊氏雖然是關中豪族,但畢竟不如久鎮長安的石苞力量雄厚,何況此刻麻秋又至,羯人的兇殘年輕時的楊渠可是耳聞目染,早已在心裡留下了深厚的陰影。 “主公,不能反啊!羯兵精銳,人數又眾,我等如何能敵?此刻更不應妄動,還應從長計議啊!”主和的門客們見楊渠動搖,紛紛出言勸諫道。 楊氏若是因為勾結晉廷被追究,他們做門客的或許還能幸免,若是謀反被誅,那這些做門客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附逆,隻怕株連之下一個也跑不掉。 “兄長養士數十年,日廢鬥金,卻不想竟養了你們這群豬脬!”楊集啐了一口,怒罵道。 聽到楊集的怒罵,這些主張靜觀其變的門客或是麵露慚色,或是惱羞成怒的反唇相譏,一時間整個會室又吵做了一團。 “報!長安來信!” 就在此時,一個莊丁快步走入,跪倒在地,將手中的木牘高高舉起,朗聲稟報道。 木牘上粘著雉羽,不消看便知這是楊渠安插在長安的眼線發來的絕密情報,楊渠聞言神色一動,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起身快步上前接過木牘,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自長安來的消息那都是萬分火急,都是決定本家興衰的重中之重,因此,無論是主戰還是主和,此刻都安靜了下來,屏住呼吸盯著楊渠,想要從他的臉上大致讀出木牘上的信息。 未幾,楊渠總算將木牘合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後一邊點頭,一邊拔高聲調的說道:“諸君,長安來報,王師已出梁州,此刻已經攻取長城戍,兵至懸鉤矣!” 聞言,主戰派頓時歡呼起來,而主和派則麵露尷尬,這裡的王師自然就是之前在楊渠口中僭晉的兵馬。 “取輿圖來!” 聽到楊渠說法的改變,楊翀心中大喜。 果然,朝廷兵馬北上,和如今晉使的被捕已經促使了楊渠不得不選擇支持東晉的立場,他的謀劃總算是沒有落空! 壓製住心中的喜悅,楊翀當即讓人取來地圖,他要搞清楚此刻朝廷兵馬的具體情況。 很快,兩個侍女就端著輿圖走了進來,輿圖是用羊皮縫製,上麵用炭筆繪製了關中的山川河流,雖然比起後世的地圖粗糙的不是一點點,但這一年來楊翀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端詳著關中的輿圖,其中的縣郡城邑早就已經與後世記憶中的地圖相互重合。 “懸鉤在這兒!”楊集率先找到了懸鉤的位置,用手指向了關中與漢中交界處位於盩厔縣中的一個小點。 聞言主戰派都湧了上去,仔細觀察起了這個不起眼的小點。 “盩厔至長安不過二百裡,若是大軍日行三十裡,不盈七日便可以抵達長安!”一個主戰派的門客興奮的說道:“如今羯胡俱在關東,關中止麻秋石苞兩萬餘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司馬偉長也是世之名將,我看此次北伐或可功成!” 周遭的主戰派聞言皆露贊許之色,旋即楊翀便順勢跪地,拱手朗聲請命道:“父親,關中父老企盼王師三十餘年,我等披發左衽也已數十年,今日正是除胡滅虜,復我漢家的絕好時機啊!” “主公!仆等請戰!” 楊翀帶頭,主戰派門客全部麵露興奮之色,跪地請戰,王師一至,殺胡立功,既是恢復漢家衣冠,又是建功立業的絕好時機,他們如何能夠不興奮? 楊渠以手撫須,眼中還有掙紮之色,也許還是畏懼羯兵的強大,或許還在惋惜於石苞優厚的條件,不過如今的局麵主和派是斷不敢再言不戰了,王師都北上了,此刻言不戰,隻怕開戰第一個就要殺你祭旗。 “父親(主公)!” 在眾人極力逼促下,楊渠總算是下定了決心,隻能點了點頭,然後沉聲說道:“長伯,討虜興漢,吾不如汝,此番大事便托付於汝了!” 楊集聞言肅然點頭,拱手下拜,鄭重的許諾道:“兄長放心,集定不辱命!” 既然決定了要響應晉軍,弘農楊氏的戰爭機器也就高速運轉了起來。 農戶們開始沒日沒夜的收割麥苗,屯入塢堡以做儲備,同時楊集也開始征召部曲進行軍事訓練,攻城和守城的器械也開始沒日沒夜的打造了起來。 而雪花般的書信也以楊氏的塢堡為中心開始向四方豪傑送去,苦胡者可不止是楊氏,整個關中的豪族已經蠢蠢欲動了起來,正如一個偌大的火藥桶,隻需要一點火星,就會轟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