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事發(1 / 1)

“司馬偉長這個胡兒養大的傖子,可真是害死乃公了!”來嵩捂著被刺傷的小腿喃喃罵道。   本以為此番來關中是個美差,卻不想竟是個噬人的陷阱,也難怪那些高門顯貴不來,倒是派他這個二流門閥家的人物來送死。   那楊渠也是該死,明明是他自己聯絡朝廷要響應王師,卻不想臨了居然變了卦,還想取了自己性命,幸虧自己機靈,佯作全然不知情,等到楊府的莊丁放鬆警惕這才得以逃出來,可是從關中到漢中茫茫幾百裡,他又沒有馬匹,何時才能走的出去啊。   想到這裡,來嵩不由得又痛罵起了司馬勛,想起臨走時司馬勛畫的大餅更是恨的牙癢癢,隻可惜自己所托非人,誤以為跟這個北方來的傖子惺惺相惜,卻不想人家不過將自己當做棄子而已。   不等來嵩緩口氣,又傳來了陣陣馬蹄之聲,來嵩連忙伏低身軀,將自己隱藏於草木之中,都跑出了六七十裡了,這楊氏的莊丁還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緊追不舍,儼然一副不奪了他性命不罷休的模樣。   看了看腿上的傷口,來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般下去隻怕自己也跑不了多遠,不如先找個地方躲一躲,先養好了傷再南去不遲。   聽著楊氏的莊丁的聲音漸行漸遠,來嵩這才拖著受傷的腿一瘸一拐的沿著小路接著逃命。   來關中之前他便已經知曉在北方要是遇到險情便可以尋佛寺躲避,石虎信仰佛教,在關中興修了不少佛寺,加上信任佛圖澄,更加讓佛教的地位超然。   而這些沙彌也是好講話,隻要施主給了足夠的香火錢,他們也不介意掩護一二。   皇天不負有心人,又行了幾裡路,來嵩終於看到了一間頗為宏偉的佛寺。   來嵩頓時喜出望外,連滾帶爬就往佛寺跑去,可就在來嵩快要走到佛寺門口的時候,寺門突然轟然打開,裡麵魚貫而出數十個披甲執銳的士卒。   看著這些深目高鼻的士卒,與楊府那些漢人長相的壯丁全然不同,來嵩頓時大駭,這些隻怕是羯趙的羯兵啊!   念及如此,來嵩轉身就想跑,可惜一瘸一拐的樣子屬實太惹人注意了,沒跑兩步就被追上來的羯兵按住了。   羯兵看著此人一身不俗打扮,皮膚細膩還帶著玉佩金珠,心知來頭不小,當即便將他押回了寺廟之中。   “你是南人?”   來嵩被一把推在了地上。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筒袖鐵甲,頭戴沖角鐵盔,深目高鼻,留著誇張的絡腮胡,長著一雙淺褐色眼睛的胡人將領倨傲的坐在馬紮上,用短刀一邊剃著手中的羊肉,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來嵩被推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卻不敢絲毫怠慢,連滾帶爬的就要爬了起來,不等他起身一隻大腳就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旋即來嵩就感覺到冰冷的刀刃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之上。   “汝最好實話實說,否則此刀可就不是剔羊肉了。”胡將猙獰的恐嚇道。   來嵩可不敢說實話,隻能連忙叩首說道:“將軍容稟,仆是自益州而來販絲商販,中途為山匪所劫,這才想要來此廟求個庇護。”   “商旅?”胡將挪開了手中的刀:“益州口音某是知曉的,汝這一口江左口音還敢誆我!我看汝便是南邊來的細作!”   “將軍冤枉啊!”來嵩頓時大急,連忙求饒了起來,可惜胡將並不打算跟他爭辯,揮了揮手,兩個孔武有力的羯兵就將求饒的來嵩拖了下去。   “主公,是殺是留?”一個羯兵抱拳問道。   “留著,等回了長安慢慢審問。”胡將片下一塊羊肉塞進嘴裡,雙目充盈著殺意。   “唯!”羯兵抱拳應諾。   鏡頭拉遠,就在寺廟所在山腳之下,赫然一支大軍正在安營紮寨,連綿的營帳似乎看不到盡頭,不時還有斥候四散而出,而營壘之中高懸的旗幟之上赫然繡著一個大大的“麻”字。   ......   “麻秋回來了!”   楊翀是下午才得到的線報,弘農楊氏究竟是手眼通天,長安的風吹草動楊府都能最快的得到消息,麻秋的大軍這次是悄無聲息的回來的,直到離長安不足二十裡的時候關中的世家門閥才得到了消息。   對於楊翀來說這絕不是一個好消息,麻秋從前線回來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麻秋跟石苞達成了合作,打算一起東進爭奪帝位,要麼就是北伐的消息被泄露,麻秋此番前來就是為了加固關中防線的。   麻秋這次一口氣將兩萬大軍全部拉了回來,不僅有羯兵,還有才收編氐羌兵馬,其戰鬥力絕對不容小覷。   此人的加入無疑讓關中的局勢更加錯綜復雜了起來,而隨著晉使的逃走,楊氏跟南邊的信息管道也完全中斷了,楊翀也無法得知南方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麵對如今愈加復雜的局勢,楊翀嘆了口氣,他越來越覺得事情正在超出他的掌握,沉思了片刻,楊翀便喚侍女為自己準備好了紙筆,提筆就開始在薄如蟬翼的箔紙上寫了起來。   楊翀並沒有將寶全部押在世家門閥之上,相反,他還注意到了另一股值得利用的力量,那就是力量不容小覷,但卻素來不受重視的地方豪強,在世家眼裡所謂的豪強也就是和土豪差不多,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暴發戶”。   與瞻前顧後的世家門閥不同,豪強的積極性就非常高了,這些人迫切的需要一場徹底的變革來實現地位的躍遷,可以說就算是沒有弘農楊氏,這些人都會爭著來舉義旗。   相比起楊翀的苦惱,楊渠現在的麻煩可就更大了,楊渠獲得信息的渠道倍於楊翀,究竟是弘農楊氏的家主,在朝中,地方上的親友故朋那是多如牛毛,朝廷的風吹草動他都是第一時間知曉。   昨日夜晚,他的好友,正在石苞手下做官的,出身天水趙氏的趙俱秘密來信,告訴了他個天崩地裂的消息:晉使來嵩被麻秋給抓了!   這件事確實是太大了,楊渠當場嚇得幾乎肝膽欲裂,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來嵩可是很清楚自己的計劃的,若是當真招供了出來,不僅本家的滅頂之災就在眼前,整個關中都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當然,此刻石苞沒有動手那就說明晉使尚未招供。   次日一早,一宿沒睡的楊渠便召集了整個楊府用得上的門客集會。   當然唯獨沒有招楊翀,原因也很簡單,自己做主抓晉使,才致使晉使逃走,無論怎麼論,這個責任是在自己,反而楊翀的建議此刻看起來才似乎是最優的選擇。   這種尷尬的局麵下,父親總不可能向兒子認錯,於是楊渠索性就將楊翀排除在外,自行召集其他門客商議。   商議的主題其實很簡單,就是接下來怎麼辦,而怎麼辦延伸到最後又成為了那兩個問題;“反還是不反”   可以說,如今就算是起事主動權都不在楊渠手上了,晉使一旦撂出了自己的計劃,那麼石苞定然不會容忍自己,到時候不反都得反。   而此刻楊氏根本沒有做好起事的準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晉朝的軍隊的消息也無從得知,可以說陷入了異常被動的局麵。   “兄長,如今退亦死,進或可求生,不能再猶豫了,當速起兵!”楊集見會議遲遲得不出結論,率先起身表態。   “石苞豬脬耳,何足為懼?所慮不過麻秋,麻秋雖然悍勇但畢竟遠道而來,此刻也沒有準備,我等若打他個措手不及,或還能成事!”   楊集熟稔軍略當即給出了自己的見解。   麻秋的兵馬抵達長安後並未入城,而是在城外紮營,而軍中軍官則貪圖安逸大多入城享樂,如此兵將分離,倒是絕佳的出擊時機。   “笑話,我們楊氏能拉出多少部隊?多說不過七八百人,那麻秋可是有足足兩萬大軍,便算是韓白在世這仗也難說必勝,主公,當此時決不能擅動,否則大軍一至,玉石俱焚啊!”   一個文士打扮的門客當即出言駁斥道,不屑之色溢於言表,楊集在家中素來頗受排擠,門客都喚他為老兵。   “不能擅動,難道等死嗎?”幾個主戰派的門客聞言當即大罵起來,此刻楊府之中也算是涇渭分明,主戰派跟主和派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楊渠則是坐在主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他也無法拿定主意,哪怕是到如今已經火燒眉毛了,他卻還是舉棋不定,甚至心中還在暗自期盼那來嵩扛不住毒打在獄中一命嗚呼,帶著一肚子的秘密永遠閉嘴。   他倒也不是沒有想過派個刺客去將來嵩刺殺了一了百了,但一旦刺客失手,隻怕事情就更加難以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