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殿中,石苞正在榻上酣睡,臉上還殘留著醉酒後的紅暈,兩邊各擁一美姬,鼾聲如雷,空曠的大殿之中遍地都是散落的酒器跟竹簡。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一陣急促的呼喊聲撕破了黑夜的寧靜,一個衣著淩亂的宦者連滾帶爬的闖入了大夏殿,渾身都透露著狼狽。 石苞被突兀的呼喊聲驚醒,下意識的伸手就去摸放在枕頭下的短刃,在骨肉相殘如家常便飯的十六國時期,身為宗室中人無時無刻不處於高度緊張之中。 隔著明黃色的帷幔,石苞才看到來者這是個頗為落魄的宦者,這才鬆了口氣,怒罵道:“死狗奴,擾孤清夢,欲尋死乎?” 宦者跪在地上,渾身還在哆嗦,已經嚇得口不能言,支吾了許久,才總算是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話語:“殿......殿下......晉兵打進來了!” “晉兵?” 石苞聞言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旋即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眼睛驟然瞪大,不可置信的厲聲質問道:“晉兵不還在懸鉤與麻胡對峙嗎?如何來長安?” “奴婢......奴婢也不知曉,但此刻城中已經大亂,晉兵奪取了武庫,釋放了囚犯,此刻已經打進長樂宮了。” 宦官嚇壞了,連忙將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石苞聞言大驚,這才聽到殿外依稀可聞的喊殺聲,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酒也大醒,當即翻身下床,也顧不得穿衣著履,赤著腳就快步朝外走去。 猛的一把推開虛掩的殿門,一股濃鬱的煙味就瞬間撲麵而來。 石苞居住在大夏殿的束月閣,高於其他的宮室,憑欄而望,可以一覽整個長安的情況。 隻見此刻長安遍地烽火,北宮、桂宮、未央宮全部都有濃煙冒出,四方喊殺之聲震耳欲聾,而且由遠及近,似乎正在逼近他所居住的大夏殿。 這下石苞再也坐不住了,隻覺雙腿一軟,就要摔倒,幸虧宦者還算機靈,及時攙扶,才不至於讓石苞摔倒在地。 就在這時,幾個滿身披掛的羯胡將領也著急忙慌的沖了上來,見到幾乎半裸的石苞先是一愣,等看清了此人的長相,才立即拱手稟報道:“大王,晉兵已經擊破西闕,正在往大夏殿而來,還請大王速速移駕!” “移駕?!”石苞頓時暴怒了起來:“孤在長安還有三千人!快讓他們去將西闕奪回來啊!” 羯將聞言麵露難色,隻能抱拳如實說道:“大王,兵士都分布在外城,晉兵是突然在內城襲擊,如今整個長安都一片混亂,兵不知將,將不知兵,便算是有三萬人也是指揮不動的啊!” 楊翀等人一行動便四處縱火,襲擊了羯胡將領集中居住的地方,大量羯胡將領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被楊翀等人斬殺於床榻之間。 加上火勢迅猛,整個長安的指揮中樞全部混亂了起來,外城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內城怎麼回事,又沒人指揮他們,他們也不敢擅動,於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內城一片烽火。 “孤在長樂宮的兵馬呢?晉兵既然是從城內出擊其人數必然不多!孤尚有親衛三百餘人,難道還抵擋不住他們嗎?”石苞還不死心,厲聲喝問道。 羯將們聽到此話都麵露赧色,跟隨石苞的親衛都是羯人貴族的子女,這些人哪裡有什麼戰鬥力?平時做做儀仗隊還可以,真要是廝殺,那就全是花架子了。 事實也是如此,石苞入住長安後不修宮室,隻顧享樂,導致宮墻殿室年久失修,本來可以作為防禦屏障的宮墻全部被楊翀等人用撞木一擊擊垮,沒有了宮墻掩護,羯兵看著揮舞著雙手長斧沖來的楊氏部曲早就嚇得肝膽俱裂了,絲毫像樣的抵抗都沒有做出。 “大王速速移駕吧!”聽著越來越近的喊殺聲,羯將也慌了,若是讓石苞死在這裡,他們怕是也要被問罪,搞不好還要株連九族,於是紛紛跪地請求石苞撤走。 石苞本來還欲頑抗,卻見不遠處的宮門忽然被撞開,數十個羯兵丟盔棄甲的狼狽逃了進來,而在他們身後喊殺震天。 依稀可聞:“討虜興王!”四字,石苞頓覺肝膽俱裂,再也生不起抵抗之心,連忙命令羯將斷後,自己急忙返回束月閣中。 而這邊,楊集帶人已經沖殺到大夏殿,一路上摧枯拉朽,幾乎沒有一合之敵,這些羯兵太脆弱了,不少連刀劍都不會使,想要拔刀居然還能卡在刀鞘之中,旋即便被如餓虎一般的部曲亂斧砍死。 直到石苞居住的束月閣才稍微遇到了些抵抗,一些全身摜甲的羯將帶著石苞最後的親衛死命抵抗,這些羯兵倒算是百戰精銳,居然靠著數十人殺退了楊集帶領的百餘士卒,一時之間居然攻不進去。 楊集見此頓時大為窘迫,若是讓石苞遁出外城,組織士卒反撲那就大事休矣!如今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拿獲石苞才是。 於是楊集當即下令將長斧兵撤回,讓三十個弩手,分三列排開,以勁弩交替射擊羯兵組建的緊密方陣,楊氏的勁弩都是上好材料製成,其威力能百步穿鐵甲,便算是羯趙軍中也未有能勝於其者。 幾輪弩矢攢射,羯兵身上的紮甲難以抵抗,頓時哀嚎迭起,羯人組建的陣型頃刻便歸於瓦解,楊集把握時機當即下令長斧手沖鋒,徹底擊潰了了石苞最後抵抗的力量。 踏著遍地羯胡的屍體,楊集率兵一腳踹開了束星閣的宮門,閣中還有四五個羯兵想要抵抗,都被楊集一一手刃,卻見帷幔之後依稀一個穿著袞服的身影,楊集頓時大喜,斷喝一聲,三步並兩步,一槊刺出。 長槊刺穿那人的大腿,頓時傳來殺豬般的哀嚎之聲,幾個士卒隨之沖上來將人按住,楊集現在不能殺石苞,還要靠著石苞瓦解外城守軍抵抗意誌。 猛的掰過那人的腦袋,卻見一張嚇得毫無血色,卻麵凈無須的麵龐。 看到這陌生的臉楊集一愣,石苞他雖沒有近距離看過,但昔日在梁犢軍中也曾遠遠望見,雖然不能確定其長相,但絕非長成這個樣子。 “汝是何人?石苞呢?”楊集用手扼住那人的脖子,厲聲逼問道,仿佛噬人的惡虎一般。 那人早就嚇的屎尿橫流,哆嗦半天都吐不出一個囫圇字來,楊集心中焦急,怒火中燒之下就是兩巴掌打了上去,用勁太大,那人牙齒都被打飛出去幾顆。 “將軍......將軍饒命啊......奴婢隻是服侍樂平王的宦者.......大王已經翻墻遁走了.......”宦者挨了兩巴掌總算是能吐出一整句話了。 石苞確實是雞賊,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逃命卻是一流的,他心知是斷然擋不住晉兵的進攻了,於是當即便逼令隨侍的宦官與他對調了衣服,而他則穿著宦官的衣服翻墻逃走,留下宦官在此頂包。 “石苞卑鄙!”楊集怒罵一聲,一刀刺死了穿著袞服的宦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厲聲下令道:“立即追!斷不能讓石苞逃走!獲石苞者,賞千金!” “唯!”眾人也都已經殺上頭,抄起兵器就沿著石苞遁走的路線追擊。 楊集這邊的波折楊翀是不知道的,楊翀自知論勇武他不如楊集遠矣,因此也就不去給楊集添亂了。 帶著才從長安大獄中釋放了數百犯人和楊府的部曲,集中攻擊未央宮去了。 未央宮是西漢時君王居住的正宮,後趙建武年間石虎下令征發雍、洛、秦、並等州出十萬人修長安未央宮,這也使得未央宮的城防堅固遠非長樂宮可比,若非是因為是天子行宮,石苞並未敢入住,否則隻怕此番突襲要大打折扣。 事實上未央宮守衛不過百餘,楊翀還是打的相當艱難,最後還是大火燒塌了未央宮的宮墻這才讓楊翀得以攻入其中。 守衛的羯兵沒有了宮墻的倚仗再不能支,在拂曉時分,楊翀終於徹底掃清了未央宮的殘存羯兵。 至此,整個長安內城徹底為楊翀所控製。 “討虜興王,復我長安!” 在一聲聲暴喝中,迎著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的朝陽,未央宮上玄黑色的“趙”字大旗被一刀斬斷,頹然的飄落在地,取而代之的則是赤邊白底的“晉”字大旗(晉以金德,金德尚白) 自建興四年(公元316年)漢趙劉曜奪取長安起算,到如今太寧元年(公元349年)晉室的旗幟重新飄揚在長安上空已經歷時三十三年。 長安,這個曾經見證了漢民族興衰的舊時國都,終於再次回到了漢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