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翀快馬加鞭,連夜趕回了長安,一到霸城門便見到楊氏主戰派的家臣都已經明火執仗,在此等候了。 “先生又救我一次啊!” 楊翀翻身下馬,激動的握住了原紹的手,誠摯的說道。 原紹卻不敢居功,連忙掙脫楊翀的手,拱手道:“仆臣不敢居功,若非一販畚箕之小販的計策,仆臣斷無法收拾此等局麵。” 楊翀隻當是原紹謙虛,連忙抓起他的手仔細詢問起了長安現在的情況。 政變被平定後,原紹等人很快便著手安定了長安的軍心跟民心,好在楊翀在霸陵取勝的消息適時傳來,為政變陰影籠罩下的長安帶來些許曙光。 這也就讓原紹在處理長安善後時有了足夠的威望支撐。 楊翀聽的頻頻點頭,這些家臣們處理政務確實是一把好手,若是換了自己,便算是能夠解決政變危機,隻怕也很難如此迅速的收拾政變過後的亂局。 “仆臣鬥膽問一句,郎君此番打算如何麵見主公?” 跟楊翀匯報完長安的情況後,原紹這才隱晦的問出了這個問題,畢竟此番政變若是說楊渠在其中沒有參與,那是絕不可能讓人信服的。 原紹此話,也是楊氏家臣們都想詢問的,此番在此處久候估計也是在等這個答案,紛紛麵色凝重,側耳來聽。 楊翀聞言,沉吟了許久,說實話他也不知道如何處理。 他當然知道家臣們此刻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雖然這些人如今都是“自己人”,但楊渠畢竟是楊翀的父親,是楊氏的家主。 萬一自己一怒之下,做出了一些罔顧人倫的事情,這些人也會被扣上謀害家主的罪名。 所以不消說,這些家臣都是等著自己口風,然後替楊渠求情的。 楊翀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否則當初楊渠早早就死在石苞手裡了,楊翀對於楊渠的做法確實很惱火,但也沒有到喪失理智的地步。 權衡完利弊,楊翀這才沉聲說道:“君等放心,大君雖然此番幾欲壞我之事,但畢竟是我阿父,逼父傷父之事,翀必不會做的。” 聽到此言算是給眾人一個保證,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從楊翀的話來看,至少不用擔心楊渠的性命了,隻要不弒父,其餘的都好說。 “苻家女娘呢?此番能平定孔特、胡赤陽她居功甚偉,我當親赴道謝。” 雖然他不打算弒父,但也不想這麼快去見這個父親,於是便打算先去拜謁苻蘊,順路將孔特跟胡赤陽這兩個麻煩解決了。 原紹聞言,當即拱手道:“苻家的女娘聽聞郎君回來,早就在府衙等候多時了。” “哦?” 楊翀聞言一怔,這苻蘊倒是對自己的事情挺上心,心中不免又有些打鼓,該不會又在算計自己了吧? 不過無論怎麼說,見還是要見的,於是楊翀也不再停留,當即便向著府衙飛馳而去。 苻蘊此番比起之前倒是拘謹了不少,頭戴鬥笠,鬥笠邊縫著素白色的麵紗,將整個姣好的麵容都遮擋了起來,隻能依稀看到個輪廓,手裡拿著竹簡,正在饒有興致的讀著。 見楊翀風塵仆仆的進來,連甲胄都沒來的及脫,苻蘊便想起身見禮,卻被楊翀阻止。 “此番全仰仗姑娘,否則今日翀就站不到這裡了,繁文縟節便不必了。” 苻蘊也沒有推辭,便順勢又跪坐了下來,伸手從案幾下麵搬出兩個黑色的檀木盒子,放在了案幾之上。 然後笑著開口說道:“將軍此番一戰破敵,這是妾送將軍慶賀的禮物,將軍應該會喜歡。” 楊翀眼睛微瞇,大概猜到裡麵裝的是什麼東西,不過還是伸手掀開了蓋子。 果然兩個個血淋淋的人頭赫然映入了楊翀的眼簾,死不瞑目的雙眼還兀自圓睜著。 “孔特、胡赤陽二人,不是忠信之輩,略陽公最厭惡這樣的人,妾便自作主張為將軍殺了,將軍不會怨妾吧?” 苻蘊輕柔的聲音緩緩傳來。 楊翀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然後拱手再次向苻蘊道謝。 苻蘊確實貼心,若是不殺孔特跟胡赤陽,隻怕明日劉珍這些人就會登門來求情,若是他不允,這些義軍必然怨恨他,雙方就會結下更深的仇恨。 若是他允了,無疑放虎歸山,日後難免不會出更大的問題。 如今好了,苻蘊順手將二人斬殺,便算是義軍有什麼怨言也是對著氐人去的,與他自是無關,為自己省去了一大麻煩。 當然,苻蘊幫他也不是白幫,隻見苻蘊緩緩開口說道:“妾幫將軍解決了這個麻煩,就不知將軍能不能替妾也解決一個麻煩。” 楊翀早就有被苻蘊算計的覺悟,當然他也不好推辭,隻能硬著頭皮拱手說道:“姑娘盡管開口,除了投效一事,其餘之事隻要是翀力所能及,都願意為姑娘分憂。” “此話當真?” 隔著朦朧的麵紗,楊翀都能察覺到苻蘊臉上那一抹詭計得逞的笑意。 不過還是沉聲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 苻蘊拍手叫好,然後便將竹簡扣在案幾上,緩緩推倒楊翀麵前,用平緩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就請將軍將在枋頭布置的暗樁名字都寫在此簡上麵......” 離開時,楊翀都是哭笑不得的。 上次自己隨口一糊弄,當真讓苻洪草木皆兵了起來,將裡裡外外查了個遍都沒能查出內鬼,能夠探知到自己聯絡晉廷的人絕非一般士卒,這樣的人物若是縱容他留在自己的身邊,那實在是太過危險! 為了這個子虛烏有的內鬼,苻洪甚至親自給苻蘊寫信,要求她無論如何要從楊翀這裡搞到內鬼的身份,苻蘊自然正好做個順水人情,向楊翀索要名單。 沒有的東西,楊翀自然是交不出來的,可無論他如何解釋,苻蘊都是不信,執意要楊翀交出暗樁的名字,逼迫之下,楊翀也沒有奈何了。 反正長安至枋頭千裡之遙,等自己的名單給出來送到枋頭,隻怕長安早就被麻秋團團包圍,到時候苻洪再查估計也不現實,索性隨便胡謅了幾個名字給苻蘊。 當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機,王氏屢次與他為敵,這次險些坑死他,他沒有道理不報復。 聽說京兆王氏的王墮頗受苻洪的重用,若是能借此機會折掉王氏一臂,也算是消他心頭之恨!於是他將王墮的名字也加了進去。 苻蘊看著楊翀寫的名字,也是將信將疑,不過京兆王氏跟弘農楊氏是姻親關係,若是當真暗通款曲倒也是人之常情,於是苻蘊也收起了自己的疑竇,將楊翀寫下的“細作”連夜發往枋頭。 解決完了苻蘊這邊的事情,楊翀才不急不躁的前往未央宮拜謁楊渠。 政變失敗後,楊渠便被軟禁在了未央宮,雖然他可以稱的上是長安政變的最大推手,可畢竟是楊氏的家主,原紹等人也隻敢限製他的出入,其他的一切都不敢過問。 也是這個原因,楊渠甚至還能通過王氏向外傳遞信息,希望能夠說服楊氏“忠義之臣”將他救出去,可惜的是,所謂的“忠義之臣”早就被楊翀以重金收買,他發出的每一條的求救信息都落到了楊翀的手裡。 看著楊渠在書信中,一口一個“逆子”、“醜類”、“雜種”、“野種”的辱罵,楊翀心中不時泛起冷笑,自己這個父親,當真是在作死的邊緣來回試探啊! 一進未央宮,楊翀便見幾個部曲正麵色為難的守在門口,看到楊翀來了,部曲都一驚,連忙上前就要見禮,楊翀卻抬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仔細側耳聽著裡麵傳來的斷斷續續哭哭啼啼的聲音。 不消說,定是王氏又在跟楊渠吹枕頭風了,政變之時王氏不少親信也參與了其中,等到政變被鎮壓過後,尋常士卒都被開釋,唯獨這些王氏的親隨被楊翀嚴令收押,準備擇日處決。 王氏自是不可能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因此整日在楊渠眼前哭鬧,可她也不想想,就憑楊渠現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處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又如何能夠左右楊翀的決定。 “嘎吱——” 伴隨著宮門被部曲拉開,裡麵的聲音戛然而止,王氏一臉驚恐的看向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楊翀又是何人? “時候不早了,嫡母何必流連未央宮?兒這就遣人送您回去休息莫要叨擾了父親休息。” 楊翀不鹹不淡的說出了這句話,語調中沒有絲毫波動。 兩個衛士聞令當即上前,一把拽起王氏就要拉走,王氏還以為楊翀要加害於她,頓時大為驚恐,嘶聲竭力的尖叫了起來,雙手淩亂的掙紮揮舞了起來,尖銳的指甲在衛士身上劃出了不少血痕。 “二郎(楊渠排行老二)救我!二郎救我啊!” 王氏嘶聲竭力的哭喊著,一邊向楊渠求救,一邊尖聲怒罵楊翀不孝,尖利的叫喊聲讓楊翀更加煩躁了起來。 “孝?若論先後,我母親才是正室,你個繼室也配跟我談孝?” 楊翀冷聲罵道,旋即對著兩個衛士下令道:“若是她再做掙紮,便打暈了拉走!” 聽到此話,王氏終於冷靜了下來,他畢竟是京兆王氏的貴女,若是被粗鄙軍漢打暈,如同豬狗般拖走,隻怕自此在楊府再抬不起頭。 在楊翀的威逼下,王氏雖然心中痛恨不已,但還是隻能乖乖跟著衛士離開了未央宮。 “她畢竟是你嫡母!” 隨著殿門沉重的關上,整個殿內隻有搖曳的燭火,以及相對而立的楊翀、楊渠父子,楊渠臉色陰沉,一開口就指責起楊翀對王氏的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