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翀被王猛的直球整的一時語塞,他沒想到王猛問的如此直接,略微停頓了片刻才謹慎的開口說道:“自是到擊退二賊為止。” 王猛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微微蹙眉開口說道:“將軍,你我都是聰明人,聰明人何必說這些模棱兩可的話?” 楊翀這才皺眉思索一番,然後試探著開口說道:“待到桓征西北上,二賊必會自潰,屆時長安之圍自解。” 王猛聽到此話,神色更是不悅,原本放鬆的身體也直坐了起來,目光如炬的盯著楊翀說道:“將軍,此處並沒有外人,桓征西會不會來,難道還不能與猛明言嗎?若是將軍不能開誠布公待猛,那猛自當告辭!” 言畢,王猛便要起身欲走,好在此刻楊翀和苻蘊同時出聲挽留。 “先生不必如此,在下隻是擔心若是桓征西不來的消息為長安士民所知會影響士氣軍心,這才有所隱瞞,還望先生見諒。” 楊翀知道瞞不住王猛,隻能連忙挽留,同時向王猛施禮賠罪,王猛見楊翀如此,這才神色稍緩,再度坐了下來。 其實楊翀一直就對桓溫心存疑慮,不然也不會讓呼延榮南下,如今呼延榮孤身獨返,雖然因為被王朗所執,未能將桓溫的情況回報,但既然隻有他一人回來,那結局可想而知,雖然不知道其中究竟出了什麼變故,楊翀卻是可以確定桓溫是指不上了。 “翀也不瞞先生,桓征西到如今都未至,隻怕是不會北上了,之所以固守長安實是以待時變耳。” 楊翀不再隱瞞,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別人不一定知道時變,但楊翀是知道的,他等的是冉閔在後麵偷後趙的老家,他篤定一旦冉閔偷了鄴都,那麼麻秋跟王朗決計不會坐困長安,畢竟他們士卒的家眷俱在關東,若是落入冉閔手中,那後果不堪設想,因此他等的就是冉閔篡權,然後逼著麻秋王朗撤圍。 王猛聞言這才微微頷首,這才是楊翀真實的想法,然後緩緩開口說道:“那猛敢問將軍,如今時變已生,將軍又當如何呢?” 上次呼延毒出擊王朗,抓了一百多俘虜回來,楊翀通過對這些俘虜的拷問大概也知道如今關東的局麵,冉閔實際上已經篡權,隻怕此刻後趙已經事實上覆滅了,然而麻秋王朗卻絲毫不見撤軍的跡象,這其實也是困擾楊翀的一個點,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麻秋王朗還會在長安與他死磕,不過也隻能以再堅持堅持就會好起來來安慰自己。 其實楊翀算漏了一點,那就是這二人都是有後手的,王朗軍隊的家眷早早就被石祗帶去了襄國,冉閔再如何也影響不到王朗,而對於麻秋而言,他早就已經跟冉閔搭上了線,冉閔也有心拉攏他對抗苻洪,自然也不會對他下手,如此二人才能全身心的圍攻長安,不至於進退失據。 麵對王猛的這個問題,楊翀沉默了,他確實不知道怎麼回答,說白了他現在的方案就是拖,拖到後趙內亂爆炸,至於什麼時候拖到個頭,那就沒人知道了。 看著楊翀沉默,王猛心中也是了然了,於是笑了起來,開口說道:“將軍一定是覺得可以在長安耗死麻秋王朗吧,向使將軍可以做到,然後呢?苻洪、姚弋仲虎視在側,鄴都石閔虎視眈眈,更不要說梁州的司馬勛,荊州的桓溫,這些人都等著進軍關中,就算將軍能贏此陣,等待將軍的也隻是無休無止的圍攻,而長安孤城一座,所謂死地不過如此,將軍立於死地而不自知,實是可悲可嘆!” 王猛的話並不好聽,但確實是在理,這也是楊翀的一塊心病,楊氏的力量如今就堪堪控製長安,便算是能取勝也太微弱了,微弱到必須要依靠他人才能勉強求活,比如此番借助司馬勛、桓溫的兵勢才有信心守長安,可一旦外援斷絕,那麼一座孤城對於楊氏實在是弊大於利。 “還請先生教我!” 王猛鋪墊了這麼久,當然不止是為了數落楊翀,其中必然是有計策獻上,楊翀自然是懂得這個道理的,也不嘴硬,當即就叉手恭敬的向王猛請教道。 王猛這次不再賣關子,對著苻蘊拱手說道:“可有輿圖得用?” 苻蘊也想聽聽王猛的高見,於是點了點頭,當即便命人抬來了一展關中的輿圖,放在眾人麵前,王猛翻身起來,走到輿圖前用手指點了點長安說道:“起先,我以為將軍死守長安,又無外援可恃必是死局,但卻沒想到趙廷朽壞如此之甚,竟一年未到便已然到了亡國之地,而將軍也確實是天下善守之將,居然能堅守長安近半年,如今這長安已經不是死局,而是活局,走好一步,不僅長安可保,整個關中都是將軍的囊中之物!” 楊翀聞言眼睛一亮,他的野心再大也不過是保住長安,卻不想王猛居然語出驚人認為整個關中都可以歸屬於他,而苻蘊則眉頭微蹙,有些猶疑的看向王猛和楊翀。 王猛並沒有管那麼多,自顧自的講了起來:“石虎苛暴,以力壓服群雄,如今身死,後代既無仁義為恩,又無石虎的才略,自是難以壓服群雄,石虎在時,殘酷好殺,士民俱為之苦,關中百姓背井離鄉者不知幾何之所以如今關中士民尚能忍受麻秋王朗之徒,不過是因為懾於其兵威,若是將軍能夠力摧群虜,難道還怕不能收攬關中的民心嗎?” “可二虜兵盛,摧折談何容易?” 楊翀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二虜兵盛不過假象而已!麻秋號為二十萬勁卒,實可用者不盈二萬,二萬之中漢卒便得有六七之數,王朗之眾蓋不過如此,而胡兵驕橫,必苛虐漢卒,若是昔日石虎在時,有鄴都之威,或能稍微鎮服,如今石虎已經不在,鄴都也為石閔所得,麻秋王朗頓兵長安日久,漢卒焉能再忍受?依我觀之,將軍若要破局,便在此處!若能得二虜漢卒為用,何愁不能削平關中?” 王猛將自己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楊翀也是聽的大為意動,他確實是忘記了麻秋王朗也不是鐵板一塊,甚至可以說他們軍隊內部的矛盾隻多不少,既然如此他當然可以利用這其中的矛盾,想辦法讓麻秋和王朗的軍隊分崩離析! 王猛的分析為楊翀打開了一條全新的道路,讓楊翀整個思路都活泛了起來。 “可當從何下手呢?” 楊翀壓抑著內心的激動,開口繼續問道。 “關中士族,最盛者不過杜、王、韋三姓而已,我聽說京兆杜氏的杜洪正在王朗軍中為將,先前京兆杜氏投效石遵,卻不想石遵誅死,由此不得已改隨王朗,然而王朗既無大誌向,又無能力,對待漢人多有苛待,我料那杜洪此刻早已厭倦王朗至極,將軍何不修書一封予杜洪,約他同攻王朗,如此便如當初智伯敗於晉陽,長安之圍自解。” 王猛早就廟算好這些問題了,當即就出言說道。 這時楊集也附耳上來,低語道:“大郎,這廝說的不差,先前俘虜的士卒多為杜氏部曲,按照他們所言,杜洪因為得罪王朗被當眾笞責,可謂是顏麵盡失,隻怕此刻已經恨透了王朗......” 楊翀聞言點了點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表示了然,王猛這麼一說他要是還不知道怎麼做,那他就真的是豬了,王猛的方案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不要再坐困孤城了,要直接打出去,策反杜洪裡應外合,徹底激起麻秋和王朗軍中的漢人暴動,如此擁有兵力優勢的一方就不再是麻秋王朗而是他楊翀了! 想通這其中的關竅,楊翀立即神色肅然的向王猛行了一個大禮,然後說道:“先生大才,今日一番言語更甚雄兵百萬!若先生不棄,今日之後翀必以弟子之禮待之!” 王猛見楊翀接受他的建議,心中也鬆了口氣,看來這個少年將軍還是能夠聽的進去話的,先前他獻策騎兵在外圍遊擊,不被楊翀采納,他就一直懷疑楊翀是個剛愎自用的人,如今看來倒是與想的不一樣。 不過收徒弟的事情卻被王猛婉拒了:“猛隻是世間一野鶴,當不起將軍如此重禮,為將軍獻策不過是不欲關中百姓再歷戰火,至於日後如何,那便是將軍自己的造化了。” 言罷,王猛又扭頭看向苻蘊,然後拱手說道:“略陽公一時豪傑,若是能用我之策,關中亦是易如反掌,不過以我觀之,略陽公之大敵並非他人,便止楊將軍一人而已。” 聞言楊翀才知道,原來王猛可不隻給他一個人獻策,在見他之前,王猛就已經向苻蘊獻過策了,雖然沒有答應苻蘊的招攬,但王猛卻也沒有吝惜為苻蘊畫謀,當然,看著苻蘊此刻不太好看的臉色便知道苻蘊對於王猛居然直接向楊翀獻策頗為不滿,不過卻也無可奈何,畢竟王猛如今既不屬於苻家也不歸於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