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便是王先生,快些給王先生看座。” 不多時,兩個婢女就引著一位青年人走了進來,苻蘊見此人進來沒有絲毫怠慢,連忙起身相迎,姿態之低讓人咋舌。 楊翀打量起來此人,發現此人就長相而言並沒有什麼讓人驚異的地方,身上穿著短褐,腳上蹬著草鞋,兩個大腳趾露在外麵還生著凍瘡,頭上的頭發亂糟糟的,隻有一根陳舊的麻繩捆縛,一眼看去不僅不讓人眼前一亮,反而讓人頗為生厭。 楊集看著這身打扮的來人,心中頓生些許不屑,他畢竟是門閥中人,哪怕是庶出也是極重體統的,每逢戰陣都要整理儀容,殺完敵下來也要沐浴更衣,如此邋遢的來人自然讓他主觀上就不喜。 楊翀倒是沒有這麼膚淺,雖然此人的邋遢確實讓楊翀有些不舒服,但苻蘊如此重視總歸是有她的道理,於是楊翀並沒有以貌取人,而是仔細審視起來了此人,若是說有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那隻有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單從這眼睛就你看出此人一定是個精力充沛且好鬥的人。 來人倒是沒有多介懷楊翀等人的眼光,畢竟他這一身打扮走到哪裡都會被人用這種眼神審視,不過這種凡夫俗子的眼光他又如何會在意呢?隻是朝著苻蘊一禮表示答謝,然後便自顧自的跪坐了下來,全然視楊集跟楊翀於無物。 “小子未免猖狂了些吧?某聽說你是原紹的門客,那原紹不過是楊氏的家臣,如今楊氏大郎在此你如何不見禮?” 見來人並未對楊翀見禮,楊集心中大為惱火,士族對於寒門天生就有優越感,更遑論一身黔首打扮的此人?若是在平時,楊集連與之說一句話都覺得折辱了自己。 來人卻絲毫不在乎楊集的逼問,一邊解開衣帶,將胸口露出,一邊用粗糙的手去捉身上來回蹦躂的跳蚤,漫不經心的開口說道:“將軍此言差矣,在下並非原公的門客,隻是原公願意供給衣食,在下便幫原公畫謀而已,與其說是門客,倒不如比做買賣,原公出財物,我出謀劃。” “哼,沽名釣譽之徒,汝親近原紹不就是為了尋機拜入我楊氏之中嗎?如此手段不覺得拙劣嗎?” 楊集冷哼一聲,輕蔑的說道。 這倒還真不是楊集自戀,這個時代的寒門士子想要出仕就隻能拜入門閥,或是乾脆入贅豪門,或是搏得個隱士的頭銜從而吸引門閥的眼球,再比如就是用獻奇策出仕,很顯然,在楊集眼中此人便是末者。 來人聞言卻絲毫不怵,直接開口反唇相譏:“將軍此言可謂大謬,謀仕將傾之家非智者所為,猛雖不才,但也曉得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舍良木而就朽木,大不智也!” 這話就誅心了,甚至頗有些詛咒楊氏的意味在裡麵,楊集聞言如何能忍,當即以手按劍,低聲怒罵道:“汝可敢再說一遍?!” “有何不敢?” 來人全然不懼,攤手滿不在乎的說道。 “叔父且慢!” 見楊集要暴走,楊翀連忙出言製止,他此刻已經大約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起先他還沒有注意,隻道是一位頗有才乾的寒門子弟想要依靠楊氏出仕,他自不會嫌棄人才多些,隻不過此人倨傲,楊翀也有心讓楊集先磨磨他的銳氣,他再來當和事老。 可當來人自稱“猛”的時候,再結合此前苻蘊稱呼其為“王先生”,一道炸雷就在楊翀心中響起,再觀此人的舉止,儀容不整,捫蚤而談,完全與歷史上那個與謝安並列,被稱為“關中良相唯王猛”的王猛王景略相重合。 自從重生而來,楊翀認識的歷史人物大多都在對立陣營,真正他所知曉,且確實以才乾名動天下的還從未有一人(朱肜他不認識),如今這個日後輔佐苻堅,幾成統一之勢,以疲敝之關中滅富庶之前燕,既能執政變法,又能率軍攻伐的天下一等一的人才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居然都沒有發現! “先生可是王猛,王景略?” 楊翀壓抑住內心激動的心情,顫聲詢問道。 此言一出,四座之人都大為驚愕,王猛此刻在長安還是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除了呂婆樓等人知道他的才乾,誰知道他王猛是何許人?如今楊翀居然知道他的姓名,自然是足可怪哉的事情。 王猛心中也是微微一驚,不過很快他便冷靜了下來,楊翀或許是從原紹口中得知,倒是也沒什麼值得詫異的。 於是叉手說道:“在下王景略,見過將軍。” 心中的猜測得到了驗證,楊翀頓時大喜過望,自重生而來他才方知人才的重要,有個人才的托底在危急時刻真能救命,於是當即就掙紮著想要起身下拜,惹得楊集大驚,連忙起身阻止。 “大郎,不過一個沽名釣譽之輩,何至於如此?” 楊集有些想不明白,這個王猛名不見經傳,何以值得如此重視。 楊翀確實太虛弱了,想要下拜卻未能成行,隻能作罷,但還是正色對楊集說道:“叔父,王先生是國士未可輕慢。” 言畢,這才歉意的朝著王猛抱拳致歉道:“翀抱病在身,不得下拜,還望先生恕罪。” 王猛倒是詫異楊翀的謙遜,之前被楊集惹出來的不快稍稍緩解,於是也和緩了神色回禮道:“將軍不必如此,猛不過一介庶民.....” “不,先生切莫要妄自菲薄,先生之才高比中嶽,深堪東海,若能得先生輔佐,則世上焉有不成之事?” 楊翀先吹捧了一番王猛,當即就要出言招攬,如此人才出現在自己眼前,自己絕對不能放過。 “咳咳咳” 聞言,苻蘊倒是輕咳幾聲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楊將軍未免太心急了吧,這才到哪裡便言及招攬?王先生如此大才,既通經略軍法,又會縱橫韜略,甚至醫術也如此高明,若是真那般容易招攬,又豈會此刻留給你呢?” 苻蘊自是也想招攬王猛的,當初呂婆樓意外發現了王猛的才乾後便將他引薦給了苻蘊,苻蘊與之一番交談甚奇其才學,於是當即便重金想要拉攏王猛為苻洪效力,隻可惜王猛斷然拒絕了他,原因也很簡單,王猛需要的主君是一個能絕對信任他的君主,苻洪雖然是一時雄傑,但畢竟是氐人,若是投效苻洪,王猛的才學很可能會被民族之間的隔閡所埋沒。 楊翀可不管苻蘊怎麼潑冷水,隻是目光殷切的盯著王猛,希望能夠就此收復這位大才。 可惜,電視劇裡的橋段都是騙人的,王猛除了被楊翀這猝不及防的招攬之意整的措手不及略顯尷尬外,並無其他的表示,隻是有些尷尬的輕咳兩聲,然後婉拒道:“將軍的好意,猛心領了,不過猛誌在山水之間並非在廟堂之中,將軍盛情猛隻怕無福消受了。” “不識好歹!” 楊集冷聲罵了一句,不過旋即便被楊翀一個眼神逼了回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楊翀想了想,大概也能猜到個七八分,王猛說誌在山水那肯定是假話,否則也不會去灞上見桓溫,後來更不會輔佐苻堅,歸根結底王猛不願意為自己所用的原因還是在於不看好自己,也確實,楊翀雖然此刻勉強能跟麻秋王朗打個五五開,但放眼整個北方他真不算什麼。 先不說如今風頭正盛的李閔、慕容儁、苻洪這些人,便是連二流的段龕、姚弋仲他都是遠遠比不上的,他的實力其實是相當局限,換句話說,北方他根本排不上號,至於南方,弘農楊氏自西晉後也不算什麼超級門閥了,便算是南遷的二房三房也不過堪堪二流,長房在關中或能排上號,可若是去了南方隻怕就更不入流了。 不過,楊翀也知道,王猛這種人不會無的放矢,既然來見自己,必然是有原因的,不是投效那定是有其他打算。 於是楊翀也不氣惱,溫和的笑著抱拳說道:“王先生誌在山水,翀自無法奪愛,隻是如今長安局勢危殆,若能得先生一二奇策,或能解民於倒懸,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王猛聽到此話倒是點了點頭,眼神微瞇看向楊翀,此子倒是聰明,居然猜到了自己想要來乾什麼,這個臺階給的也是恰到好處,王猛雖然不欲投效楊氏,但如今坐困長安也不是辦法,他之所以會為原紹獻策一個原因也是為了守住長安,至少在守長安這件事上他跟楊翀等人是一致的。 “奇策談不上,猛隻是想問將軍可想過如此堅守下去何時為止?” 王猛沒有直接獻策,而是先將問題拋了給了楊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