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狹窄的坡道,中間橫了幾塊石頭,石頭一側,許多活屍張牙舞爪,似要爬上石頭,一陣陣呻吟聲讓人不安;另一側,路遠平靜的聲音傳來: “萬刀堂的人被人殺死了。” “是。”高哥同意。 “布袋裡麵的屍體被人刻了術式,也許是這術式讓他們都活了。” “我們都看見了。”高哥承認。 “做這兩件事的,恐怕是同一個人。” “雙手刻了術式的男人!” 高哥知道,吳傷在山頂上見過雙手刻術式的男人。 高哥還想到,燒掉他們船的,想必也是雙手刻術式的男人。 路遠隨後又問: “若是那雙手刻了術式的人做了這兩件事,那他是先往那些屍體後頸刻術式,還是先殺萬刀堂的人?” 高哥思索了一會,說:“恐怕是先殺萬刀堂的人。” 將那些屍體的脖子上都刻上術式要費許多功夫,一個人不可能在萬刀堂眼皮底下做這件事情。 “那就是後在屍體上刻術式?” “是。” “我們先前見每個屍體的布袋裡是不是有水珠?” “是有水珠。” “這些水珠是不是隻有可能是下雨時留下的?” “的確。” “而高哥你應該看見了,山裡麵那具屍體,他的兜帽裡麵確是乾的?” “確實是乾的!”高哥好像猜到路遠要說什麼了。 “今天這場雨是不是到黃昏之前都沒未曾停過?” “就在我們上島之前才停!” “既然雨未曾停過,而那個人先殺了萬刀堂的人,後往屍體上刻術式,那為何布袋裡麵有雨滴,而屍體的兜帽裡卻沒有?” 高哥恍然大悟,說:“那隻有一種可能……兜帽原先是套在頭上的,雨停之後卻被人放了下來” 路遠點點頭,又說: “於是我們可以想到:雙手刻術式的人先殺了人,隨後去廢墟那往屍體的脖子上刻術式,最後返回,將他的兜帽放下!” “可那人為何要將兜帽放下?“ “我猜他是想做他對所有屍體都已經做過的事。” “在後頸上刻術式!可……“ 高哥又從石頭縫往外邊瞧了瞧,卻沒看見有穿萬刀堂披風的活屍。 路遠好像已經料到如此,說:“萬刀堂的人最後才被刻術式,肯定是有原因的。“ “會是什麼原因?“ “不知道。” “那你為何……” “誒……”路遠見高哥已經非常焦急,便又趕忙說:“我雖然不知道,卻能猜一猜。如今我們命懸一線,我於是不管猜的是對是錯,都說出來給你聽,到時候你決定我們去不去找那具屍體便是。” “你說說看。” “先前我們是不是覺得那屍體是從別處移過來的?“ “脖子上那樣一道傷口不可能隻留下這麼一點血,周圍也找不到火藥筒。“ “後來我們是不是也再沒找到第二具屍體?“ “萬刀堂確實應該有兩個人在島上。“ “於是我想,那人為什麼要移屍體?“ 高哥想了想,說:“可能不想我們發現他在何處被殺?“ “我最初也是這樣想的。“ “現在呢?“ “現在我覺得,若是不想我們察覺萬刀堂的人在何處被殺,他為何還要將屍體留在山上?“ “這……“高哥見路遠往峭壁下看了看,忽然明白了路遠的意思。 峭壁四周,山底下就是大海,那人將屍體投入大海,又有誰會發現萬刀堂的人被殺了? 那另一個萬刀堂的人呢? 他是不是已經被丟進海裡了? “於是我就這樣想:那句屍體絕不可能被移動過。“ “可若是沒有移動過,屍體周圍為何隻有這麼少的血?“ “因為血被用在了別處。“ 石頭的一側仍然有呻吟聲,有幾具活屍已經將石頭爬了一半,路遠透過石頭縫看了看,說話便快了幾分。 ”那個人為什麼一定要等到今晚,萬刀堂的人上島了才往屍體上刻術式?若是昨夜就在屍體上刻術式,他本不用怕被人發現的。“ 高哥承認。 “那個人為什麼一定要在脖子上劃如此嚇人的一道口子?他是不是其實就是想要他的血? 高哥同意。 “那個人為什麼一定要萬刀堂的人的血?明明昨晚石頭落下來,村民應該都成了屍體,屍體上應該都有血!他是不是一定要活人的血?是不是隻有活人的血才能將那些屍體復活?“ 高哥緩緩點頭,他忽然隱約看到,萬刀堂那個人靠在樹乾上,被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他動彈不得,隻有脖子上有道口子在“嘩嘩”地往外淌血。 雙手刻術式的人! 那雙眼睛究竟有多冷酷? 他究竟是怎麼樣的劊子手? 那把刀會不會落在我們頭上? 路遠的聲音又傳來: “為什麼這具屍體還被留在山上? 為什麼他的後頸也被刻了術式? 那具屍體是不是還有作用? 為什麼屍體周圍找不到火藥彈筒? 那個人是不是想讓我們以為那具屍體是從別處移過來的? 是不是有些東西他不想讓我們發現?” 路遠說的越來越快,因為他已經感覺石頭那側的活屍就要爬過來了。 “是不是那具屍體,與村民的屍體,已經通過活血連在了一起?” “是不是我們毀掉山上那具屍體後頸的術式,這石頭後麵的活屍也就不會動了?” 路遠連續說了許多話,現在他已經不再說了,他隻是看著高哥,高哥明白他在等自己做決定。 “吳傷,醒醒。”高哥拍了拍吳傷的臉,他那粗眉毛便皺了一下。 “嗯”吳傷下意識地哼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他隻記得他看見張爛漫疲憊地縮在一個角落。 他連忙起身朝張爛漫那看了看,發現她正打量著自己。 “準備走了。”高哥吐了幾個字。 “他們爬過來了嗎?” 吳傷往石頭那一看,竟然發現有一顆蒼白的腦袋已經探出了石頭。 “這是遲早的事。”高哥好像盡量讓每句話都很簡短,“現在我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高哥往前麵指了指,“那石頭你能炸開嗎?“ 吳傷上下看了一下,說:“術式刻在石頭上,應該可以炸出一個洞。“ “你不會被炸到嗎?“ “不會,我可以讓它慢一些時間再炸。” “可以辦到嗎?” “花點力氣。“ “好”高哥長出一口氣“那開始吧。” 吳傷沒有多說,他已經在地上找到一顆鋒利的石子。。 月光傾下,寒氣逼人,刻在石頭上的利刃刺耳,震落了殘枝上的幾片樹葉。 高哥他們隻是在後麵安靜地伏著。 石頭上邊已經傳來非常兇烈的聲音。 吳傷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向了高哥。 那一行幽秘的符號已經呈現在眾人眼前,月光在符號凹痕出淌出詭異的光澤,細看之下與吳傷戒指上的符號別無二致。 高哥向吳傷點了點頭,藍色的光芒便流轉於吳傷指尖,接著隨符號散開,吳傷又拿袖子抹了抹額頭,朝高哥跑去。 過了一會時間,石頭就在吳傷背後炸出了紅色的火球,爆炸的一陣餘波使得眾人踉蹌幾步,焦味隨後鋪麵而來。 高哥抽出短刀,一頭沖進了那陣濃煙,他想在前頭開出一條路。 吳傷本也想跟著高哥沖出去,卻又晃晃悠悠地就暈倒了,也許剛才那一道術式費了不止一點力氣。 張爛漫利落地將將吳傷駝到了背上,她比吳傷高出半個頭,他們於是一起跑進了濃煙,路遠還是跟在後麵。 四周都有火花炸裂的聲音,四周都有痛苦的呻吟聲。 濃煙裡有幾個人影胡亂地撲騰了幾下,腳邊劃過了幾隻手臂,幾個頭顱。 高哥隻想閉上眼睛,塞住耳朵。 一個通紅的人影突然從天而降,高哥來不及閃躲,胡亂揮刀,鋒利的鐵片傳來了劃過皮膚的觸感,濺起了一陣火氣,高哥卻也感受到了一陣刺痛,原來是那活屍的指甲已幾乎陷入高哥的胸脯。 他們好像更加瘋狂了……高哥深吸了口氣,緊緊地注視側方和前方圍過來的幾個人影。 張爛漫和路遠在煙霧中奔跑,吳傷在張爛漫的背上一上一下的顛簸,他們一直在追尋煙霧最前方的那個模糊的人影。 那道人影時隱時現,時常感覺在跟一些東西糾纏,他們卻始終追不上那個人影。 終於,那個人影仿佛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他們先看見了一把血紅的刀,刃口已經有了幾處缺口,隱約間泛著一點白氣。 它被一隻有力的手提著,那是高哥的手。 高哥流了不少血,好像成了一根鮮紅的鐵柱,他佇立的地方擺著不少村民的屍體。周圍還很喧鬧,很嘈雜,他們卻能聽見高哥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你們先走,我留了一些血,他們好像就都朝我來了。“高哥的聲音很濕啞。 “高哥……” “快點去找那具屍體……”高哥的嘴唇在顫抖。 路遠與張爛漫沒有再說什麼,他們漸漸跑出了濃霧,高哥的背影慢慢地變淡了。 那些尖銳聲音,那片火紅的煙霧越來越遠。 周圍突然很安靜。 海上別無他物,隻有一輪明月。 路遠與張爛漫仍在奮力地跑。 突然,他們好像又聽到了一些聲音。 那是沙沙聲,呻吟聲…… 他們又追來了? 高哥呢? 路遠不敢回頭看,他們隻沿著來時的路跑。 後麵的聲音卻越來越近。 ”還在!“張爛漫忽然說。 他們已經發現了那具靠在樹乾上的屍體。 路遠急忙跑過去,往那屍體的後頸一看,卻發現本該刻了術式的地方卻空無一物,路遠拉開衣領往裡麵瞧了瞧,也沒見到刻著的術式。 ”怎麼會沒有術式?“ 路遠又慌忙地拔下這屍體的衣服,可全身上下那有一丁點術式? ”你再找找。“張爛漫放下了吳傷。“我來拖住他們。” 她已經看見一群活屍朝她沖了過來,有的在空中舞著斷手,有的斷了腿就在地上連滾帶爬。 他們何時變得這麼兇猛了? 張爛漫再看了一眼路遠,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便朝那些活屍奔去。 路遠閉上眼睛,呼一口氣。 “術式一定在的。“ 他將手放在屍體的脖子附近,一寸一寸地摸,忽然有一處,路遠覺得非常粗糙。 路遠又拿手指將那處左右擦了擦,把皮膚的一角擦了起來。 路遠心中一喜,再往那皮膚的一角一撕,竟然將整塊皮膚撕了下來。 路遠這才發現那哪是皮膚,而是一張顏色與皮膚無異的紙。 紙下麵當然就刻著一道術式。 張爛漫已經非常接近那群活屍了。 路遠隨處在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急忙往那道術式劃去。 一道藍光在術式之間閃過,那屍體渾身冒出白氣,隨後就慢慢僵硬了。 路遠再往張爛漫那一看,卻發現那裡哪還有活屍,一具具屍體已經倒在了她腳下。 張爛漫見狀於是也回頭一看,隻看到路遠在對她笑,那隻拿著石頭的手還在顫抖。 之前那片爆炸的煙霧已經被海風吹散,張爛漫和路遠找到高哥時,他已經被幾具僵硬的屍體壓在了底下。 兩人花一些時間將高哥拖出來,高哥用最後的力氣動了動眼皮,便失去了意識。 不知又過了多久,仿佛天空將要破曉時,又有幾艘船停在島邊,它們有的更巨大,更漆黑,仿佛要吞沒新出的太陽。 幾十個萬刀堂的人匆匆地進了島,上了山,又匆匆地回到船上。路遠和張爛漫坐到船上時,吳傷才剛剛醒來。 高哥很快被送到了鎮上,路遠已經提前跟他止了血,他的性命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