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撕裂(1 / 1)

逝格 浸忘 4886 字 2024-03-18

我並未醒來,留存在這慘叫回蕩的廢墟之下。   是他。   他始終在撕心裂肺地吶喊著,將所有的痛苦傾瀉,他像是真實存在的一般,擁有獨屬於自己的情感,而並非虛構。   在這陰暗空間的角落處,透過上方狹隘空隙灑落的少許光芒,便能瞥見他的跪著的身影。   “哥哥”的瞳孔劇烈縮小,他兩隻手顫抖著,鼓起駭人的肌腱,在已經布滿血痕的臉皮上抓撓,直到裸露朽骨。   “我不是真實的...怎麼可能?那我究竟是什麼?”   他痛哭流涕,淚水與腥血交融在腳下的塵土,凝成暗紅的泥堆。   他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卑微且掙紮著爬至我的身下。   “格蕾斯,我是如此愛你,你一定...你一定承認我的真實吧!”   他哀求著抱住了我的雙腿,盡管未想將手上的汙漬沾染到我的衣裳,那臉上仍在滴落的血水卻也順著縫隙浸透了我的鞋襪。   本想出言安慰這受傷的靈魂,我缺發覺自己已然喪失應有的同情,唯有冷漠,充斥了整個空間。   驟生厭惡。   他已然不再如我所願的那般理性智慧,正如那坍塌的雕像一般,他原本聳立的形象破滅,現如今脆弱不堪。   “抱歉。”   這是我泯滅耐心能作出的最後憐憫,這句抱歉,便是我給予的唯一答復。   “哥哥”更加絕望了,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侵犯,轉之將整個身子一並埋到了地麵上。   “抱歉...為什麼...?”   他的聲音伴隨抽泣而顫動。   我相信他的內心已經有了答案,隻是不願意順從,仍抱有不合實際的期待。   故此,我再次重復了我的答案。   “抱歉。”   如催命符般壓在他那得以維續理智卻僅差最後一絲重量傾斜的天平彼側,我冷漠的語氣將空氣都凍結,鋒利的棱角割破了孩童手中氣球的絲線。   它也將不復存在,化為鉛灰色的石雕,與這臆想一同飄向虛無的天空。   為什麼不猶豫呢?   我為什麼要猶豫呢?   他已經不再有任何價值,他本就沒有任何價值。   那麼如此,又有什麼必要闡述挽留的悲慈?   我在回答誰?   我為什麼對自己提出質疑?   我發覺自己的問題愈發嚴重了,這是精神、思維的渙散,不過...我是否該慶幸自己還能夠意識到這一點?   “讓我離開這...”   我的大腦疼痛不已,眼前的景象開始在現實與幻境之間閃回。   總感覺又出現了什麼阻礙著我,如同這泥濘中早已枯死的藤蔓,企圖將我拉入夢境的深層。   負罪感。   我看到哥哥的腐爛的屍骸,從泥濘中出現,布滿蛆蟲的臉分外猙獰,張牙舞爪著抓住了我的腿部,把我拖入這黑暗。   “不會的,他不存在...”   我尖叫著,掙紮著,試圖否認他的真實。   可諷刺的是,現在輪到我來自我欺騙了,與剛剛的他一樣,無論我多麼不願意相信,可在內心中我都已經承認了這個恐怖的存在,內心中我在為他感到惋惜、感到負罪。   是我,奪走了他的一切,甚至是存在的證明。   恐懼占據大腦,我沒有過多思考的間隙。   “無論是誰...救救我吧。”   泥濘沒過鼻腔,窒息感令我頻頻抽搐。   黑暗。   這下麵隻有黑暗與寂靜,像汙濁的深河,我無力掙紮,沉向埋沒一切的底。   直到閉上雙眼,不斷的祈禱,似乎才等來了回應。   絕望的空虛被填補,那光降臨,我(她)身著白裙,帶來純美。   那是我仰慕已久的閃光,自心底,我深愛著她,我握住她的手,帶我離開這死亡之地。   像是瀕臨死亡被救回的瞬間,連這份慌張都尚未褪去,憑借本能,我貪婪地大口大口汲取氧氣。   不知何時,我緊握住了醫生的手。   “格蕾斯...你還好嗎?”   我虛弱疲憊地點點頭,仿佛剛剛的一切並非幻想。   “我什麼時候才能夠離開...”我問道。   “很快...我保證,很快...”   ......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罪人,這幾天裡,醫生是如此告訴我的。   他叫我不要懷疑這個說法,無論我是否回憶起那段記憶,無論事實有多麼殘酷,我都必須承認我的罪責,並為之慚愧。   他說這是離開這裡的唯一方法,否則我將永遠被困在這個連風都無法透進來的監牢一輩子。   我害怕的正是這些,我害怕不自由。   我必須要離開。   我這樣對自己說著。   臆想都能佯裝成記憶使我混淆,我所能相信的,隻剩下自己的內心的那份憧憬——藝術與自由。   所以我必須要離開。   這幾天裡,似乎我的狀態趨於穩定,醫生考慮到我個人的感受,便不再一直綁著我,不過每當我想要去沉睡時,為了安全起見,會讓我按下呼叫護士的按鈕,使自己再次被醫生綁住,不做出傷害自己或是他人的舉動,等到再次蘇醒時,就會有人來核實,便鬆開我,讓我在房間裡自由活動。   可我能察覺到有更加強大的存在封住了過往,她時刻在陰暗的角落盯著我,那是我難以應付的心魔,她令我感到不安。   日漸地,她像被滋養的植物試圖破土而出,逐漸放肆,那逐漸靠近我的黑暗,提醒我不得忽視。   在夜半時分,那雙貪婪的血紅雙眼似乎已然綻放冷冽的光。   她的來意是復仇,是爭奪,那不斷逼近我未曾加以修飾隱藏的腳步,正是向我的宣戰。   如此,對抗其需要集中的精神,這讓我無法休息,變得疲憊不堪,一直持續了三天:   “對周遭事物的淡然,無法集中精神,陷入自我矛盾和邏輯的缺失。”   醫生這樣說到。   “哦...哦。”   我對著他點了點頭後,大腦又隻剩下了一片空白,不自覺的盯著鐵門的縫隙。   在我眼中,好像有黑色的液體從門縫裡冒出來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然後又變成了大片的蟲子,再化為地上的汙漬。   “我要做什麼來著?”   一直發呆到眼前的景象自四周起始再次驟現黑暗時,大腦受到了一陣沖擊。   這股本能而來的恐懼是我最後的底牌,時刻提醒著我不要睡去,因為自己內心中清楚地知道再次醒來時我將不再是我自己,甚至於我的存在都有可能被剝離覆蓋。   但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我還是開始逐漸喪失著意識,似乎,那雙象征罪惡的手已經搭在我的肩上。   她低語:   “貪婪,你不會自大地以為這副身體是獨屬於你的吧。”   醫生的手在我麵前晃了晃,將我的意識短暫地拉回。   “格蕾斯?嗯...既然藥物不行,那麼我們不如挺而走險。”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   他開門走了出去,我強撐著睜開眼,捕捉到門縫中——那外麵有著幾個巨大白色塊子來回飄動,我不想知道那是什麼了,便靠著墻躺了下去。   醫生很快便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杯水。   他親自喂我抿了一口,那杯水很甜,我有了少許精神。   “格蕾斯,你要時刻跟隨我的引導,不要誤入歧途,在這其中,找到真相吧。”   他的手掌中落下金色懷表,緩慢搖晃。   “你接下來,會到回憶中去,當我打下響指,你將會沿途返回。”   平靜。   我像是躺在綿軟的雲朵中,緩慢下落,不再有恐懼,不再有思慮。   大腦的疲憊與疼痛逐漸被安撫間,我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