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這位小少爺莫要驚訝，我這膚色是天生的，我是南洋人。”黑人露出一口標誌性的大白牙，笑起來眼睛一瞇，一張黑臉加一口白牙看上去就十分驚悚。他穿著一身裁剪合適的正裝，辦公室裡的設施也都十分精致，和周圍下城區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能夠看得出來他心中向往的還是敦蘭上層人士那樣的生活。 　　隻可惜他的通用語帶著一種奇怪的口音，還操著一口貴族的復雜綴詞，再加上人種不同帶來的麵相，在周圍都是白人的情況下，確實有種沐猴而冠的滑稽。 　　“哦。”洛河點點頭，他確實有些驚訝，但驚訝的不是這個黑人的長相和人種，而是驚訝於這個黑人出現在這裡。雖然奧爾維斯王國的各種特征都很像他故鄉那邊的大英，但在很多地方還是有差別的，王國的確和南洋諸國有些關聯，隻不過更多的是扶持那邊的地方勢力跟教會統治下的正統國家實力鬥爭，所以當地更需要人口，因而也就沒有將當地的人種運回來當奴隸的情況。 　　或許會有人覺得稀奇而弄回來一兩個當觀賞物，但的確沒有像地球歷史上那樣大批販賣。即便如此，黑人在王國的地位也一言難盡。教會統禦大陸西部，或者說他們一直以統禦人類文明自居，所以對於人種差異還是比較包容的，畢竟這個紀元最開始人類文明在大路上拓荒的時候，就是具備多樣人種的，就比如當年一路向東翻越天塹的是一部分黃種人，後來前往南洋開枝散葉的是黑種人。 　　當人類文明發展到不需要所有人種都抱團之後，人性的劣根和彼此之間的沖突，自然而然的就將人種抱團分開了，再加上長時間的迭代，以及還有王國獨立這種特殊性質的隔斷，導致其實很多人都不會記得還有其他人種的存在，畢竟大部分王國平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接觸到黑人了，所以也就不需要知道他們的存在。再加上現在的教育也沒有普及到基層，更多的還是技巧性質的學徒製度，沒有那種統合常識教育，所以大部分王國人看到黑人都會很驚訝。 　　同時，也會很排斥，畢竟這家夥跟我們長得不一樣啊。 　　所以，一個黑人能夠在敦蘭，哪怕是下城區這種地方，搞出一番名堂，確實讓洛河感到意外。隻能說人跟人是不一樣的，的確有人能夠英勇的破開一切阻礙創立豐功偉業。或許這個“黑胖子”隻是上流階層某個利益團體的代言人，就好像某個國家由黨派和財團扶持起來的黑人總統，但在這個時代的大環境下，他能夠坐到這個位置，肯定不是因為上頭那些人覺得好玩和獵奇。 　　萊茵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大大咧咧的靠在靠背上：“我這次來找你，是有一些比較特殊的事情。換句話說，這次我要問的東西在那些貴族的遊戲規則之外。你首先明白這一點，才能讓接下來的談話，更加方便一些。” 　　洛河雖然對兩人的交談內容有興趣，但這種比較血腥真實的肉搏他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世界看到，所以跑去落地窗前看下麵的拳手搏鬥去了。同時他這樣的表態也能夠讓對方稍微放鬆一些，畢竟他能夠感受到黑胖子對他的關注，畢竟跟在萊茵這種人身邊，對方對他抱有懷疑是很正常的。 　　黑胖子的臉色微變，下意識的往辦公桌後麵躲了躲。他知道眼前是什麼樣的狠角色，對方雖然有著十分體麵的身份，但行事風格卻和下城區的人很像。或者說，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和麵子，做起事來不擇手段。更要命的是，他的確有這樣的實力。也正因如此，下城區的每一個幫派都將其視為不能招惹的存在，甚至在幫派中還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如果說他們幫派是敦蘭上層貴族的黑手套，那麼這個“偵探”就是王室乃至整個王國的黑手套。 　　實力強大、下手狠辣、背景深厚，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處世之道，這樣的人下城區都會很給麵子。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其實也不至於太害怕。因為王室就是最大的貴族，所以王室也要遵守遊戲規則。幫派和萊茵，本質上都是某一方的代行者，因此雖然直接對上的是這兩者，但事態的最終發展，實際上看的是雙方背後利益集團的態度。因此除非真的撕破臉到無可挽回打算魚死網破了，否則幫派老大一般不會直接跟萊茵打生死局。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作為港口區最大的拳館領頭人，黑胖子自然聽得懂萊茵的意思。這次他過來並不是他背後的人要通過他們來進行什麼交流，而是萊茵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換句話說這次的事情能否和平解決，看的是萊茵本人的意思。而萊茵本人……這個毫無顧忌的瘋子要是動真格，這裡的保鏢根本保不住他的命。 　　就算之後靠著人多勢眾能夠把萊茵搞死在這裡，可他自己的命都沒了耶！那還有什麼意義！ 　　黑胖子眼珠子轉了轉，坐到椅子上，把大半個身體藏在辦公桌後，同時不著痕跡的取下藏在桌子底下的短銃。如果真的爆發了沖突，能拖一秒是一秒。做好了心理建設，他才敢看向沙發上的老人：“嗯，你說吧。” 　　萊茵瞇起眼睛，回想了一下之前道格拉斯給的資料：“你聽說過……‘夢中遊行’嗎？” 　　死一般的寂靜，突然蔓延至整個辦公室。 　　隨後，短暫的停頓中，落地窗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似乎是拳臺上分出了勝負。隔了一層玻璃，歡呼聲有些朦朧，恍惚之中，就好像是置身夢境。玻璃的對麵，就好像是另一側的世界，朦朧而虛幻，又和辦公室內的現實毫無關聯。 　　許久，蹲在落地窗前看外麵的洛河才聽到黑人那略帶乾澀的聲音：“你也是來調查這東西的？” 　　夢中遊行，就是那個違禁藥物的名字。根據道格拉斯調查到的內容，是因為這東西服用之後能夠乾擾人類的感官，就好像做夢一樣精神處在一種混亂且放鬆的狀態，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名字。一般違禁品都會用一些花裡胡哨的名字，免得走漏風聲被盯上。畢竟王國律法中也是明文規定禁止這一類東西的，雖說其實大家都知道在下城區根本禁不住。而且越是禁止反而也是暴利，而暴利會令資本鋌而走險。 　　“也？看樣子還有其他人來調查？”萊茵略微直起身子，緊繃的風衣凸顯起強大的氣勢，就像是猛獸從懶散的姿態進入了進攻的姿態。 　　黑胖子咬了咬牙：“你的那個局長朋友……先說好，我沒對他動粗哦，他在找到我這的時候身上已經帶傷了。”見萊茵沒有因為道格拉斯的受傷而遷怒，黑胖子才敢繼續說話，“他之前也來過我這裡，畢竟從那東西的作用來看，下城區隻有我這裡才能將收益放到最大。” 　　夢中遊行算是興奮劑類的違禁品，和那些吸食之後會精神愉悅感到放鬆的純享受類違禁品不同，這東西雖然也會有一定的放鬆感，但更多的是讓人變得狂躁沖動……具體的表征就是這個人的自我意識像是被困在另一個世界，在他自己的世界裡如同做夢一樣放鬆而快樂，但他在外界的肉體卻變得狂躁且強大。所以如果隻是找樂子的話，這東西在違禁品裡都算不上良品。 　　但如果是需要賣弄武力和攻擊性來獲利的地方，這東西就正中下懷。就比如黑胖子這裡的拳臺，這地方的囚籠死鬥那可是每一場都有巨額賭注的，如果服用了這個藥物，自己精神快樂一陣子，同時順手打贏一場死鬥，那簡直就是雙贏，贏兩次。 　　所以無論是萊茵還是之前的道格拉斯，要調查的話肯定是會調查到黑胖子這個規模最大且主要盈利方式就是賭拳的拳館。當然別的地方的幫派也有拳館，但規模和賭注額度以及規章製度，都遠不如這裡完善嚴謹，所以大部分賭徒都會選擇這裡，除非是離得太遠的才會選擇他們附近的其他拳館。 　　“所以這件事，你知道多少？”萊茵問道。 　　“我隻能說，這件事的源頭，跟我，以及我背後的霍斯萊格公爵無關。”黑胖子一臉嚴肅的說道，生怕這尊殺神遷怒，“咱們這麼多年交情，你是了解我的。我和我的場子從不去做那些醃臢生意，主要還是靠做莊賭拳來營收的。而且做生意最優先的就是誠信，如果我們上臺的拳手要靠這種方法取勝，那麼那些賭徒可不會買賬。要是他們不買賬，我們……” 　　“得了，廢話太多。”萊茵一揮手打斷了黑胖子的話，“你以為我不懂經商？賭徒可能小賺，莊家絕對不虧，十賭九詐的事情，別在我這班門弄斧。” 　　黑胖子訕訕地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畢竟這話說給別人聽就行了，真正懂行的都知道怎麼回事，拳館的拳手有一半都是拳館豢養的，對於每一場的賠率和勝負，拳館都是有一套很專業的流程去操縱，大概就是拳館小虧或者小賺或者不虧不賺幾場，讓賭徒們嘗到甜頭，然後突然爆冷收割一波大的，甚至也包括找托下注之類的，這種手段都是常態。 　　當然了，黑胖子之所以能夠把生意做的這麼大，一方麵是背後有公爵支持，另一方麵就是他的確把麵子做的漂漂亮亮的，就算打假賽雙方也都演的十分逼真，讓人找不出毛病，起碼也得糊弄住不懂行的以及小部分懂行的，讓人不留話柄。總而言之，這裡並不是一個公平競技的場合，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業經營場合。 　　但也正如黑胖子所說，他的這套模式已經在這裡穩紮穩打，所以“夢中遊行”這種藥物反而對他的場子來說並不是好東西。 　　“不說那些沒用的，你知道這東西是從哪流出來的嗎？”萊茵伸手去摸煙盒。 　　黑胖子苦笑著搖搖頭：“這我上哪去知道啊？不過按照我的眼線收集到的信息，這東西最先出現的地方好像是在礦場那邊。” 　　“礦場？”萊茵的手微微一頓，有種不太好的聯想。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響起洛河的聲音：“萊茵，出事了。” 　　緊隨其後的，玻璃外原本的歡呼聲變了調，變成了驚呼和尖叫，夾雜著濃濃的恐懼，以及一種異樣的嘶吼。 　　萊茵和黑胖子皆是一愣，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兩人快步走到窗邊，便看到了下方的景象。 　　混亂的人流推搡著往外擠，就好像在逃避某種恐怖的怪物。而那“怪物”此刻就在拳臺上，“它”四肢著地，買著腦袋啃食著一個拳手的肚子。被啃食的拳手顯然已經死去，驚恐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似乎沒想到對麵的敵人居然饞他的身子。 　　“之前那個死掉的拳手一直壓著對麵打，就在快要宣布勝利的時候對麵的那個突然瘋了，跟野獸一樣撲過去把他打死了，打死之後直接就地開始……進食。”洛河將他剛才看到的事情說了出來，“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剛才那個人看著還很正常的。而且……你應該能感受得到。” 　　洛河看了一眼黑胖子，不確定這人是不是知情者，所以他沒明說。但是意思很明顯，那個已經開始不當人還在吃人的拳手，明顯是遭到了神秘侵蝕。 　　而就在這短短的幾十秒時間裡，那人已經吃乾凈了屍體的腹腔，滿臉是血的抬頭四顧，兇惡的眼神盯上了正在逃跑的其他人。隨後他猛然加速，一頭撞在了拳臺四周的鐵籠上。鐵籠的存在本意是封死拳手的退路，並不需要做的太牢固，隻要能夠不被瞬間沖破就行，畢竟後麵跟著敵人的時候可沒那麼多時間去折騰。但現在，已經開始彎折的欄桿明顯擋不住發了狂的怪物。 　　“你們兩個離玻璃遠一點。”萊茵轉頭將滿是披掛的外套解開扔到沙發上，隨後大步走到房間的另一頭。 　　緊接著，粗重的呼吸聲如同列車的引擎。 　　下一刻，騎士發起了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