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頭發花白，看上去十分年邁的老人。他穿著一身頗為陳舊的衣袍，卻有著一種超脫於年齡的氣質，就好像是那千萬年佇立的山巖一般，沉穩而巍峨。 　　他的麵容已經因為年齡而垂垂腐朽，但那雙眸子卻十分的深邃而明亮。此刻看著這雙眼睛，房間裡的眾人甚至產生了一種正在和對方對視的感覺。而且那並非是因為道格拉斯作為記憶載體的主觀視角呈現出來的對視，而是仿佛這個老人能夠透過道格拉斯背後，和這個房間裡的人……嚴格來說，應該是和日後能夠窺伺這份記憶的人進行對視。 　　到了這一步，就算是遲鈍如洛河，也察覺到了異常：“總感覺……他能夠看到現在的我。” 　　這本該理應是道格拉斯記憶中的場景，是曾經發生過的視像殘留，卻仿佛本尊就在眼前麵對麵一般的感覺，的確讓人毛骨悚然。就好像是對方已經預料到了在這一次相見之後，有人會用類似跨越時間間隔的手段對此情此景進行窺視一般。 　　不過盡管如此，在場的人都沒有太過意外，畢竟常規世界觀下這樣的事情可能的確很嚇人。但對於這個世界神秘側的存在，有太多太多的手段做到這一點。不說像是鮑斯這種學識淵博的超凡者掌握的各種儀式，像是威廉姆斯教授那種言靈能夠產生預知效果的超凡者，也能夠對未來的某種媒介做出反應，所以隻是一種對視的感覺，以及視線向著某個方向聚焦，屬實是太過於簡單了。 　　“這個人，感覺有些眼熟。”薇薇安皺了皺眉，眼前這張臉總感覺在哪裡見過的樣子，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畢竟這個老人的存在感很高，一身的氣質十分的出眾，如果曾經見過的話，一般是忘不掉的。當然也有可能會像剛才的道格拉斯一樣，在她還是普通人的時候有過接觸，然後大腦給自我屏蔽了。 　　不過後者的幾率很小，畢竟當初薇薇安要正式入夥成為圓桌騎士，自然是要進行檢查的。就像是要入職某些特殊部門的時候，也需要嚴格的政審一樣。更何況，薇薇安作為萊恩哈特家的“人選”，她的成長過程中，圓桌騎士早就定期對其進行觀測，要是她早先有過類似道格拉斯這樣的影響，根本藏不住。 　　“呃……其實我也覺得好像是在那見過。”洛河弱弱的說道，“應該不是直接見麵的，但就是感覺這張臉很熟悉。”要知道比起有著二十多年人生的薇薇安，洛河在這個世界的有效年齡並不長，或者說他能夠獲取有效信息的年齡不算長。 　　初來乍到的時候被迫呆在一隻特爾修斯的體內，能夠遇見的人隻有麥迪森家族在那個廠房安排的研究人員。後來等他跨越了半個世紀脫困而出之後，先是被迫成了連環殺手，然後就被萊茵帶在身邊了，即便最近萊茵願意讓他在敦蘭自由玩耍，但到了陌生環境又沒有老家那邊信息發達的環境，洛河在敦蘭的自由行並沒有漲多少探索度。 　　因而能夠讓他都覺得熟悉的人，範圍一下子就能夠收攏不少。 　　“洛先生介意我直連一下你的精神世界嗎？可以做一個快速篩查。”鮑斯想了想，在腦中盤算了一下和一隻神秘生物進行精神直連的負擔和代價之後，還是決定可以冒險嘗試一下。 　　“沒那個必要，我知道這個人你們為什麼眼熟。”萊茵打了個響指，周圍的場景就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鮑斯看了萊茵一眼，心中暗暗贊嘆。這是他經由儀式構築出來的投影，相當於他是主機，其他幾個人都是掛載在上麵隻能接受信號的通訊器。所以整個儀式所締造出來的效果，都是由他一手操控出來的。但萊茵隻是打了個響指，就從他這裡奪走了一部分使用權。 　　當然這個操作的本質並不是打個響指的事情，而萊茵本身就弄明白了這個儀式的效果和構成。然後利用自身的精神力優勢強行介入並取得了一部分使用權，精神層麵的較量雖然比較抽象，但是比物質層麵更容易分出勝負。因為當精神層麵的雙方存在哪怕一點點差距，也會強化在精神層麵裡【我比你強】這個概念，然後這種概念又反過來具象影響到雙方的對壘，所以哪怕一丁點的差距都可能造成摧枯拉朽的潰敗。 　　而萊茵的精神……鮑斯瞇起眼睛，緩緩移開視線。從精神層麵的角度來看，萊茵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一團晦澀幽暗的混沌。就好像能夠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讓人連觸及的勇氣都沒有。 　　在這種幾乎碾壓局的精神比拚中，在加上對方並不差他多少的知識儲量，搶奪一下儀式的部分使用權簡直不要太簡單。 　　在萊茵的操控下，那個老人的身旁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正是此刻在這個房間裡缺席的道格拉斯，當然真正的道格拉斯已經因為接觸到過多神秘要素，被送離了這個房間去進行後續處理了。 　　隨後萊茵背後的命定之章也顯現了出來，他抬手虛抓，然後緩緩轉動手腕，就像是在旋轉一個看不見的旋鈕一般。隨後便能夠看到，那個被他虛構出來的道格拉斯，臉上的皺紋和斑點開始逐漸加深和浮現，皮膚變得鬆弛起來，身形也略微佝僂。很快就變成了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 　　萊茵最近對言靈【時間】開發的效果，便是調整自身肉體的時間軸。因此他對於一個個體身上的時間會非常的敏感，而一個經由他手調整出來的影響，自然也可以施加類似的效果。 　　而當萊茵結束了調整之後，所有人心頭都是一震。 　　很像，這連個老人的相貌，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一致。 　　隻不過萊茵調整出來的老年道格拉斯，基本上是按照一個正常的中產階級的老頭形象演化出來的結果，在這個社會不上不下的位置，被磋磨了大半輩子的人生之後，會有的常見的那種已經快要燃燒殆盡的老年人狀態。 　　而原本就在的那個老人，雖然身體已經老邁，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十分的沉穩，脊背筆直如鬆，衰朽的身軀釋放著旺盛的生命力，完全不像是這個年齡的普通老人該有的狀態。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跟萊茵是差不多的存在，都不過是表麵衰老罷了，本質上依然是無比強盛的狀態。 　　“這位是……道格拉斯的父親？”薇薇安有些遲疑，但還是保守的猜測道。畢竟如此相像的兩人，基本上隻有血脈的牽絆才會造成這樣的效果。 　　“不妨大膽一點，”洛河嘴角抽了抽，作為一個來自信息爆炸年代的人，在文娛作品卷來卷去搞得腦洞愈發離譜的洗禮之下，循規蹈矩的設定已經無法在他心中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既然要追求離譜，那自然要貫徹到底，“這或許就是道格拉斯本人……來自幾十年後，或者是平行宇宙。” 　　雖然兩個老人的狀態天差地別，但是如果一個幾十年之後的自己都能夠來到相對而言的過去，那麼他必定掌握了神秘側的力量，還是能夠進行時間旅行級別的力量。而擁有力量，自然也會影響到心性，從而自發的引起氣質的改變。就像是明明萊茵的外表十分的蒼老，但是所有人都不覺得這個老人和那些老弱病殘是同一個級別的。 　　“如果是這個人也是道格拉斯本尊的話，倒是能夠理解為什麼道格拉斯……我們這邊的這位，會自發的將這個信息遺忘掉，一次來保護心智。”鮑斯感覺有點頭疼，他已經本能的感覺出來，現在出現的這個老東西，會是那種相當棘手難纏的對手，“而且有理由懷疑，這個道格拉斯……二號，是故意將自己暴露出來的，並且應當是使用了某種特殊的手段。” 　　畢竟如果道格拉斯隻是單純的看到了這個老人，第一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反應，畢竟人類對於自己的相貌其實還是有點陌生的，因為普通人一輩子能夠看見自己長相的時間占比很少，甚至如果直接當麵路過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都需要畫上十幾秒幾十秒去思考，或者乾脆注意不到。 　　就算一個人對自己的長相很熟悉，也並不能很準確的猜想自己未來某個時間段的長相，或者就算能歐預估，也未必能夠在很短的時間裡反應過來。因此，在道格拉斯遇到這個老人的第一時間裡，他其實是意識不到這張臉意味著什麼。或許他會覺得眼熟，或許他會感覺這人長得有點像自己的父親。但無論如何，一個腦中從未有過神秘側認知的人，在這個奇幻領域想象力並不充裕的時代，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個老人是老年的自己。 　　就算他意識到了這是自己老年時代的長相，在他那還算堅固的正常的三觀的影響下，他最先想到的估計也會是別的東西。或許是一個長得跟自己很像的人，也許是自己的某個親戚，但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認識到這是老年的自己。畢竟在他自己的認知中，堅定的相信現在的自己就存在於此時此刻，而以此為基準錨點，其他與之相悖的現象都會被下意識的否定。 　　所以，這個道格拉斯二號，應該是做了什麼，能夠繞過道格拉斯的潛意識，對“我就是未來的你”這一個事實進行肯定，從而誘發了道格拉斯的精神世界的防護，然後自然而然的切斷了這段信息，同時本能也會給道格拉斯發出警示，以至於讓他去找萊茵來解決問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位局長還真的是天賦異稟。”鮑斯不由得感嘆。 　　要知道，神秘側的存在之所以能夠擊潰人的理智，誘導人類走向瘋狂甚至是發生變異，本質上就是其存在了過量的信息，導致人類的大腦無法處理這些信息，從而破壞了腦內的生物結構。因而越是對這些神秘側的東西求知，墮入瘋狂的危險就越大。畢竟本來若是不曾知曉這些信息，就等樹立自我屏障，就像是將不能看到的東西隔絕在門外。 　　而求知者作死的打開了大門，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om 嘗試去理解這些知識，而人類大腦那種低級的處理器無法有效解析如此龐雜的信息，於是便會直接過載發熱，嚴重的高熱會直接燒掉大腦，輕微一些的也會破壞腦部結構。而大腦又是人類的致命器官，也就基本可以宣判死亡了。 　　而道格拉斯二號，既然能夠進行時空旅行，哪怕隻是短暫的穩定的存在於這個時間節點，也很能說明問題了，道格拉斯的記憶中他可是相當的遊刃有餘，所以很可能他並不是像鮑斯這樣要通過一種持續性的儀式來達成效果，很可能他本身就能夠靠這份力量進行時間旅行。 　　而這種級別的存在，其本身就是一個級別相當高的汙染源。其存在本身，無時無刻不在向周圍釋放無比富集的信息。理論上就和現在的洛河差不多，但其實這樣的存在不算危險。 　　或者說，這類神秘側存在，若是能夠徹底偽裝起來，的確是安全的。 　　因為，這種信息汙染的渠道是認知，而認知是雙向的。隻有當接觸他們的普通人認知到了他們的本質，信息汙染才能夠沿著精神蔓延過來。以洛河為例，他現在表現的跟正常人類一樣，所以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但一旦有人目擊到了他的變身過程，或者有人因為別的什麼原因知道他是個怪物並且對此深信不疑，那麼這樣的人就會收到源自洛河的精神汙染，撐不住的話就會陷入瘋狂。 　　所以當道格拉斯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其實精神汙染就已經開始了。而他居然能夠依靠本能的大腦對於信息刪除自保活下來保持正常，的確算得上是天賦異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