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見郭破虜身手不凡,聽他願意出手相助,連忙抱拳道:“兄弟這番義氣,張貴感激不盡,隻是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郭破虜想起大姐郭芙行走江湖總把爹爹媽媽的名頭掛在嘴邊,心中對此頗不以為然,這時便抱拳道:“小弟姓郭名陽,平生最是佩服大哥這等心懷大義的英雄。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會一會太湖十八寨。” 兩人一路急奔,來到太湖,夜色漸已降臨。 張貴抬頭看了看天,黯然道:“太湖水情險惡,夜晚於他們多有便利,於咱們卻是大大的不利了。咱們這會兒進去,多半仍要著他們的道兒,說不得也隻好明天再作計較。”言下是不願過分連累郭破虜。 郭破虜招手喚來一艘小船,道:“等多一刻,二哥便多一分危險,大哥快請上船。” 張貴總也盼著早日救回兄弟,隻好跳上船頭。郭破虜隨後上船,幫著老艄公飛快搖櫓。張貴見郭破虜著實是把別人的事當成了自己的事,感激之情不免又多了幾分。 船行到湖心,夜色已濃。 站在一葉扁舟上的郭破虜和張貴兩人連方位也難以辨明,何況在濃濃夜色中去尋太湖群盜的蹤影。 忽然“噗通”一聲,老艄公一躍入水,眨眼間已遊出數十丈。 張貴叫道:“不好,這老頭也是他們的人。” 老艄公冒出頭來,招了招手,叫道:“十八寨眾位當家的問二位的好,哈哈……” 郭破虜暗叫不好,四下查看,這才發現老艄公已暗中鑿穿了船底,湖水正從孔洞汩汩湧入。 張貴見小船沉覆在即,兩人離開岸邊已遠,要遊回去談何容易,嘆道:“郭兄弟,是張貴害了你。咱們水性再好,可也遊不回去啦。” 郭破虜本來也正迷茫無計,聽見張貴的話,道:“咱們遊不回去,艄公也遊不回去。倘若他沒有魚蝦一般活在水裡的本領,那麼他也要上船上岸才能活命。” 張貴點頭道:“不錯。咱們索性跟在他身後,看看他們能搗甚麼鬼。” 兩人計議已定,一頭紮進水裡。郭破虜在桃花島波濤洶湧的海浪中玩慣了,水性自然極好。張貴劈碎小船,抱了一塊木板,背著巨斧,卻也能勉強跟在郭破虜身後。 兩人循著艄公的方向尾隨而去,遊了幾個時辰,均感體力恐難久支。正彷徨時,遠遠瞧見一處火光出現在眼前。兩人再不猶豫,加速向前遊去,漸漸看清那火光亮處,原來是個城池般的巨大水寨。 兩人在水寨百丈外悄悄上岸,略把衣服擰乾一些便往水寨摸去。 兩人來到近前,見水寨裡人頭綽綽,勸酒猜枚之聲此起彼伏。郭破虜運起內功,凝神細聽。原來十八寨大半人馬今夜都聚在此處,不知是要商量甚麼大事。 張貴雖有一番神力,內功造詣卻遠不如修習了正宗全真內功的郭破虜,聽郭破虜說了寨中情形,慌忙道:“他們這許多人聚在一起,怕不是要當眾害了我張順兄弟?”說著便要沖進寨去。 郭破虜忙把他拉住,道:“如今情勢不明,且對方人多勢眾,咱們須得想個法子,摸進寨去,探知二哥下落,才好設法施救。” 張貴聽他說的有理,若一味蠻乾,丟了自己性命尚在事小,把這位小兄弟也折在這裡,自己可就真是萬死莫贖了。 郭破虜眼見寨中巡邏嚴密,暗暗嘆道:“若是楊大哥在,以他的聰明智識,定能想出絕妙的法子,不聲不響的潛入寨中。”隨即又暗笑起來:“以楊大哥的武功,直闖進去就是啦,裡頭縱有千軍萬馬,又能奈他何?” 正想間,張貴輕拍郭破虜肩膀,示意不遠處正有兩個出來解手的小嘍囉,低聲道:“兄弟,咱們要不宰了那兩人,把衣服扒下來,扮成他們的模樣摸進寨去?” 郭破虜贊道:“好主意。隻是咱們不必殺人,把他們製住也就是了。” 張貴嘆道:“郭兄弟仁慈厚道,我不及你。” 兩個小嘍囉如何是他們敵手,未及叫喚一聲,都被打暈在地。兩人迅速換上嘍囉裝束,往寨中走去。起初尚自心虛不已,走多幾步卻始終無人查問,乃知這些從不同水寨來此聚會的人大多並不相識,於是放開步子,大膽四下察看。 走得幾步,猛然間聽背後一人喝道:“前麵兩個小賊,站住!” 郭破虜一驚,與張貴相視一眼,轉過身來。見身後一個滿身酒氣的老者,半瞇著眼靠在兵器架上,似乎並無惡意。 郭破虜道:“老丈,你是在喊我們嗎?” 老者睜眼瞧了瞧兩人,道:“你們答應,自然就是你們了。” 郭破虜知道沒有暴露,心下一鬆,笑道:“老丈可有吩咐?” 老者瞧向寨中一片寬闊的演武場,場中一口大鍋,正在熊熊烈火之上沸騰起來,道:“瞧見那口大鍋沒?一會兒你們到水牢去,把剛抓的狗探子提上來。馮寨主一會兒與眾賓客喝過了盟誓酒,正要喝一口這心肝醒酒湯。” 郭破虜心想太湖群盜真是目無王法,倘若來遲一步,張順不免當真要被剖腹剜心,道:“老丈吩咐,小人敢有不遵。” 老者遞來一枚令牌,道:“你們持我令牌,守在大廳伺候,隻待馮寨主下令,便把人提上來。這雖不是難事,倒也頗是露臉。瞧你們麵生,看來是新近入夥,更是大大的有好處了。” 郭破虜接過令牌,謝過老者提攜,走到演武場內臨時搭起的宴席大棚。郭破虜留心廳中擺設,數了一遍,倒有一十九個座位。十八位頭領模樣的人均已落座,不知多出來的左首主位是為甚麼人留下的。 郭破虜往十八位頭領一一瞧去,竟然一個也不識得,暗道:“這數年中,看來太湖上又生了許多變故。” 正想間,水寨外圍響起一陣鼓聲,鼓點甚是緊密。廳中諸人一時轟然起身,右首主位上一個三十來歲勁裝結束的漢子站起身來,向眾人拱手笑道:“三爺到啦!眾家兄弟同去迎接三爺如何?” 眾人紛紛道:“這是自然的。”“同去同去。”言語間似乎對這個“三爺”極是敬重。 郭破虜心下生奇,不知這個“三爺”是何等樣人,竟能讓這些無法無天的太湖群盜一眾首領如此相敬。當下與張貴隨在一眾首領之後,往岸邊走去。 眾人來到水邊,隻見一個白衣翩翩的少年正立於小船之上,笑著朝岸上拱手作禮。 兩個小嘍囉正待上前給小船搭上過板,那白衣少年已輕點船幫,翩翩然落到岸邊,向著眾人團團為禮,口中道:“小可不才,何敢勞動諸位哥哥大駕相迎。” 勁裝漢子大笑著上前一步,抱拳拜道:“馮無用見過三爺。三爺貴步駕臨,那是給我等十八寨臉上貼金啦。” 白衣少年快步上前把馮無用扶了起來,又還了一禮,道:“馮大哥,小弟這可生受不起。” 一個虎背熊腰的首領大笑著一甩手,道:“我瞧也用不著多禮,一會兒喝過了盟誓酒,便是自家兄弟了。自家兄弟你拜我、我拜你的,可是無趣得很啦。” 眾人一陣哄笑,都說:“正是!” 白衣少年與那人拉了拉手,也道:“彭寨主說的是。” 郭破虜打量了一番白衣少年,見他年歲與自己相若,舉手投足間氣度儼然,實是叫人心折,一時更好奇這人是甚麼來頭。 正想間,卻見那少年笑道:“小弟與馮大哥、陳夫子、彭寨主都是見過麵的……”說著向馮無用、彭寨主及一名老者作了個禮,又向其餘眾首領拱手道:“還有多位哥哥卻是第一次得晤尊顏,小弟郭破虜這廂有禮了。” 郭破虜耳邊“嗡”的一聲,暗道:“你若是我,那我是誰?” 張貴扯了扯郭破虜衣角,低聲道:“我原先瞧這人好生眼熟,原來卻是鎮守襄陽的郭大俠之子,桃花島郭家三爺。興許是我前些年路過襄陽無意間有幸見過也未必。” 郭破虜心道:“不可能。” 說話間,白衣少年已在眾人簇擁下來到宴廳,苦苦推讓,仍被眾人按在左首主位上坐定了。 馮無用見眾人均已入座,笑道:“咱們今夜齊聚一堂,為的是兩件大事。一是會盟,二是除奸。既要會盟,便須有個盟主。諸位當家的各自領著手下一幫兄弟橫行無忌慣了,相互之間難以約束,原是該有一個大當家的總領其事。但要從咱們十八寨中選個大當家的主事,可也真是不易。大夥兒生怕別寨的頭領當了自己的家,叫自己寨中吃了虧,這也是人之常情。”說著朝眾人掃視一眼,嘿嘿直笑。顯見十八寨中早有推舉大當家之議,隻是各不相下,總沒一個能懾服眾心之人。 彭寨主道:“當著三爺的麵兒,馮兄弟不怕把話說的明白一些。這幾年中,咱們各寨為了爭奪水麵上的好處,殺來殺去,白白死了許多兄弟。官軍不時又來剿上一剿,好多兄弟也就都去見關老爺了。在座的各位,便是這幾年裡死剩下的。咱們這些人一合計,自己人殺來殺去,實在沒甚麼興味。咱們好不容易停下手來,官軍可又來了。就因為沒有一個能管事的大頭領,大夥兒各自為戰,與官軍打起來,吃虧可也真是不小。就這麼著,大夥兒便有了合股結盟之意。嘿嘿,可這大當家一席,卻也不大容易推舉。譬如說他馮兄弟來坐,老彭我固然不大服氣,可要叫老彭來坐,大夥兒服氣的也沒幾個。” 馮無用道:“如今郭三爺瞧得起咱們太湖十八寨,願意領著咱們乾那除奸護國的大事,咱們索性便推他為咱們的大當家。大夥兒說好不好?” 眾人略一交頭低語,都往陳夫子和彭寨主瞧去。 彭寨主笑道:“這件事馮兄弟與我商議過,若能得郭三爺來率領大夥兒,正是再好也沒有了。既然十八寨中以馮兄弟的碧波潭、陳夫子的觀瀾峰和我老彭的海螺寨三個水寨為規模較大,都要瞧咱們怎麼說話,就看陳夫子怎麼說了。” 陳夫子瞧著模樣像個落第窮酸老秀才,說話卻乾脆得很,道:“老朽沒甚麼話說,盟主之位別個誰坐終究難以服眾。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桃花島郭大俠鎮守襄陽,忠義無雙,那是何等的英雄豪傑?咱們既要為國除奸,由郭三爺來帶領大夥兒自然再好不過。咱們太湖眾水寨從前的大頭領便是歸雲莊的陸少莊主。陸少莊主於輩分上說,還是郭三爺的師兄,咱們現在推舉陸少莊主的師弟接位,那也是分屬當然之事。” 眾首領見馮、彭、陳三大寨主都主此議,自然更無別話,都道:“好,也隻有郭三爺當得此位。” 馮無用見眾首領均已表態,喝道:“好,咱們事不宜遲,一會兒喝過了盟誓酒,請三爺當了咱們的大當家,大夥兒連夜便摸進臨安城去,取了那大奸臣賈似道的腦袋!” 白衣少年見眾議已定,卻站起身來,向眾人拜了一圈,道:“小弟年幼,識見有限。智慧既不足以領袖眾位豪傑,武功又不足以帶領大夥兒成就大事。還望哥哥們饒恕則個,另行推賢舉能,以免誤了大事。” 眾人哈哈大笑,有人道:“三爺,若論酒量還則罷了,我這個酒囊飯袋就不一定服你。若論忠義武功,憑你桃花島郭家三爺的招牌,我可是服氣得很。” 眾人也都大笑著附和道:“不錯,不錯,咱們都是服氣的。” 又有人道:“難道有不服的麼?站出來給大夥兒瞧瞧。” 眾人正說話時,張貴一直盯著這個眼熟的“郭三爺”眼睛眨也不眨,忽的心裡一個“咯噔”,暗叫不好,拉著郭破虜,低聲道:“他奶奶的,怪不得眼熟,這人正是在鐵槍廟中打了張順兄弟一掌那人。隻是那時他不是這副裝扮,一眼沒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