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破虜見白衣少年武功遠在自己之上,不知如何勝得過他,不得已想出了以江南七怪的武功交手的辦法。心想即便白衣少年武功比自己高出數籌,在江南七怪的招式上總不至於還能輸給了他。白衣少年點了點頭,道:“隻不知此間有無趁手的鐵杖?” 十八寨中有人不知從哪裡找來兩根黝黑發亮的鐵棍,交給兩人。馮無用笑道:“這兩根大鐵棍子原是用來綁上繩子測定航道深淺的,不料今日還派上了大用場。隻是不知分量夠不夠?” 郭破虜接過鐵杖掂量了一下,怕有四五十斤,使開這等重量的兵器,白衣少年要想取巧,那也是難得很了。當下綽起鐵杖,擺下門戶,道:“伏魔杖法博大精深,在下所學,必定十未及一,還請公子點撥才是。”說著一手緊握鐵杖,向白衣少年橫掃而去。 白衣少年見郭破虜橫掃豎劈攻將過來,並不急於回招,隻是一味退讓閃避。過得片刻,見郭破虜已無新鮮招式,才站立當場,笑道:“閣下的‘伏魔杖法’高明得很,兄臺不妨也瞧瞧在下的杖法有沒使得不對的地方。”說著鐵杖一伸,徑向郭破虜麵門襲來,所用招式赫然與郭破虜所使正宗伏魔杖法別無二致,威力還猶有過之,引得十八寨眾人轟然叫好。 郭破虜心下大奇:“莫非這人當真學過柯老公公的伏魔杖法,似乎學得比我還好,那可糟了。” 郭破虜哪裡知道,白衣少年身負“小無相功”絕學,憑此功法,隻須對別的武功招式有所了解,便能依樣畫葫蘆描摹出來。 “小無相功”乃是逍遙派的絕學,北宋年間逍遙子把這門武功傳給了弟子李秋水,李秋水又傳給了師兄無崖子,虛竹子和鳩摩智更曾以“小無相功”在少林寺大顯身手,再之後便不見於武林。眼前的白衣少年卻不知從何處學得了這等厲害的內功心法。 郭破虜不知其中奧妙,隻好緊握鐵杖,沉著應對,幸而白衣少年的“小無相功”也是初學,此刻雖然險象環生,倒不至於反被白衣少年在杖法招式上比了過去。 白衣少年與郭破虜以杖法相互攻守一番,勝負未分。白衣少年內力更深,一招一式揮灑自如,於場麵上倒是好看多了。 白衣少年停下手來,笑道:“我柯大師祖的伏魔杖法向來不傳外人,不知兄臺何處偷偷學得了這門功夫。此後還望兄臺能以此杖法多行義舉,偷學之事在下便也不再計較了。” 郭破虜滿擬以伏魔杖法把白衣少年打敗,順勢揭破他假冒的身份,不料非但勝不過他,反被他一通數落,一時麵紅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武林之中,偷學武功乃是大忌。白衣少年一番話朗朗說來,十八寨眾人均對郭破虜有鄙夷之色。 郭破虜聽白衣少年說到“偷學”二字,暗忖:“莫非這人當真絕頂聰明,隻瞧一遍就把伏魔杖法學了去?”忽的一個主意浮上心頭,道:“江南七俠中的‘笑彌陀’張五俠使的是一柄屠牛刀。張老前輩的刀法我倒也會幾招,不如也跟公子一並請教好了。” 十八寨眾人見郭破虜偷學武功還敢恬不知恥的向正宗傳人邀鬥,氣極之餘反倒有人笑出聲來。 郭破虜也不理會,隻是盯著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拍了拍手,笑道:“那好得很啊。” 兩人從一旁的武器架上各取一柄單刀,當場擺下門戶。 郭破虜道:“公子小心了。”說著單刀前推,口中道:“屠牛刀法第一式,‘單刀直入’。” 白衣少年見郭破虜這招‘單刀直入’實在稀鬆平常,依舊不急回招,隻是橫過單刀,嚴守門戶。 郭破虜一刀落空,站定身形,又是一刀揮去,道:“第二式,‘遊刃有餘’。” 這招“遊刃有餘”仍是平庸之極,半點也不遊刃有餘。白衣少年若不是為了等他演完,自己再以“小無相功”描摹一遍,這時出手已經可以輕易取勝,當下懶洋洋的避開,笑道:“兄臺這招與其叫‘遊刃有餘’,不如叫做‘拖泥帶水’,倒還貼切一些。” 郭破虜心想:“楊大哥的‘黯然銷魂掌’中確有一招‘拖泥帶水’,隻是你不知道,我也不會罷了。” 郭破虜再次劈空,頓了一頓,才又提刀上前,叫道:“第三式……呃……‘庖丁解牛’!” 白衣少年見這一招名頭倒是大得很,居然敢叫“庖丁解牛”,其實破綻百出,並不中用,臉上笑意漸濃起來。 兩人一個錯身,換了位置。郭破虜停頓許久,才道:“啊,對了。第五式,‘放下屠刀’。” 十八寨中有人低聲議論:“怎麼是第五式了?第四式呢?是了,這小子偷學的時候沒學第四式。” 這招自然也沒得手。郭破虜聽十八寨眾人議論,暗暗慚愧自己連數數都數錯了,支吾道:“我……我隻會這幾招,諸位見笑了。” 白衣少年見郭破虜的“屠牛刀法”一共四式,且都稀鬆平常,與武學上的高深道理全然不合,自己隻要隨意描摹就比他厲害得多,當下躊躇滿誌,笑道:“既然兄臺隻會這幾招,在下便使這幾招和兄臺過過手。”然後正經八百的把“單刀直入”“遊刃有餘”“庖丁解牛”和“放下屠刀”一一使了出來,雖然也是和精妙二字搭不上邊,總是比郭破虜使得威風多了。 郭破虜見他一通招式用完,憨然笑道:“閣下的刀法使得雖好,卻不是‘屠牛刀法’。” 白衣少年一怔,麵色不改的道:“我自以為這幾式刀法雖是學得不好,比兄臺還過得去,怎麼就不是‘屠牛刀法’了?” 郭破虜撓了撓頭,笑道:“我使的也不是‘屠牛刀法’啊。”向陳夫子道:“‘笑彌陀’張五俠英年早逝,並未把武功傳下來,老先生可是也聽說過的?” 陳夫子深深的看了郭破虜一眼,含笑道:“不錯。” 郭破虜謝過陳夫子,回頭對白衣少年道:“以你的聰明智慧,武功招式隻看一遍就能現學現賣,隻怕比上我楊……比上神雕大俠楊過也不遑多讓。方才我的‘屠牛刀法’都是現編的,讓我再使一遍我都使不出來,也虧你學得半分不差。” 彭寨主見白衣少年臉色十分難看,不明就裡,向陳夫子看去。陳夫子捏著胡須,笑道:“咱們眼前這位‘郭三爺’隻怕是個冒牌的。” 彭寨主大拍腦袋,叫道:“是了,是了。倘若他真是郭三爺,怎會連張五俠的武功傳沒傳下來都不知道。” 十八寨中許多人比彭寨主還糊塗,這時才紛紛“哦”了起來。 白衣少年臉上閃過一絲窘迫,隨即笑道:“不敢相瞞,七位師祖的武功小弟早年原本沒有學全,近年又在別的武功上多花了一些精力,卻沒顧得上溫習七位師祖的武功。在下怕諸位見笑,才未事先言明。” 郭破虜道:“那麼郭大俠另一位恩師洪七公老前輩的‘降龍十八掌’你也是會的了?” 白衣少年冷冷笑著,並不答話。 郭破虜上前幾步,沉聲喝道:“在下這便領教領教閣下的‘降龍十八掌’。”然後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腳踏乾位,左掌劃圈,右掌向外推去。 白衣少年見他掌力雄渾,不敢大意,當即運起內力,凝在掌上,一手向郭破虜迎去。 白衣少年內力原本較郭破虜深厚得多,兩掌相交,卻覺郭破虜掌力綿綿,如波濤不絕,又如湍流不盡,立時被震得虎口發麻、心血激蕩。若非強自按捺,隻怕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 白衣少年後退數步,苦笑道:“這……這是‘降龍十八掌’!果然了得!” 郭破虜使的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 郭破虜依著郭靖循序漸進的宗旨,不肯貪多,至今也才學了十八掌中的“亢龍有悔”、“飛龍在天”和“見龍在田”三掌,其中又以第一掌“亢龍有悔”用功最多,深得其中“有餘不盡”的精妙奧義。一掌推出,卻有數道掌力連綿疊至,譬如江河奔流,無窮無盡。 此番從桃花島出來,與耶律齊夫婦分別時,郭芙生怕小幺弟未經歷練,在江湖上吃了虧,便讓耶律齊瞞著郭靖,把降龍掌法傳授於他。郭破虜執拗不肯,耶律齊便以比試之名,把餘下的十五掌演給他看。一番比試下來,耶律齊見郭破虜在“亢龍有悔”這一招上的成就竟然已經遠超自己。自己苦苦體悟不到的“收發自如”、“有餘不盡”等奧義,郭破虜都已深得其妙,暗嘆假以時日,郭破虜內力漸深,學全降龍十八掌當是不在話下。郭芙最疼幺弟,夫婦倆都是欣慰不已。 白衣少年畢竟不知其中奧妙,以“小無相功”修為生生接下第一道掌力,卻被後續力道直震肺腑,吃了大虧。 十八寨眾人知道白衣少年這個“郭三爺”是個冒牌貨,均怪自己險些把一個奸賊推上了大當家之位。正自羞愧,見郭破虜使出“降龍十八掌”,知道原來是李鬼遇上了李逵。眼瞧正牌“郭家三爺”正在眼前,又都暗喜不已。 郭破虜叫道:“不錯!正是‘降龍十八掌’,你不妨再試試這招‘飛龍在天’如何?” 白衣少年不敢再接,後退數步,笑道:“武林切磋,點到為止。在下今日還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說話間,勉強提起一口真氣,幾個起落,躍回船上,連連數掌拍打水麵,反推得小船飛速離去。 郭破虜見他受傷之餘還有這等功力,心下好生佩服,暗嘆此人若非在“亢龍有悔”上吃了虧,自己決計討不了好。 正想間,張貴強忍傷痛,奔到岸邊,叫道:“都愣著乾麼。快追,別讓他跑啦!” 眾人紛紛引弓射箭,無奈白衣少年已去得遠了,箭枝紛紛有氣無力的落在水麵。 郭破虜取過一把鐵胎硬弓,試了試力,尤嫌太輕,索性將兩把弓疊在一起,右手夾起三支羽箭,搭在弓上。三支箭脫手而出,直往白衣少年麵門、前胸和左膝射去。 白衣少年見那三箭呼嘯而來,力道未減,大驚失色,連忙揮動衣袖把上身兩箭掃落水中,下路一箭卻躲避不及,從左腿劃過,立時鮮血直流。 白衣少年站立不穩,卻也顧不得傷處,勉強提了口氣,大笑道:“哲別神箭,名不虛傳,不意今日復見於中原!” 眾人正待上船去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他去得太遠,黑夜之中難以追尋,隻好作罷。 馮無用、陳夫子及彭寨主三人相視一眼,有了計議,領著眾頭領來到郭破虜身前,齊齊拜道:“咱們是日也盼郭三爺,夜也盼郭三爺,隻要三爺領著咱們這夥渾人乾上幾件為國為民的大事,也就不枉白活這一遭了。求三爺不嫌我十八寨不成氣候,勉強做了咱們的大當家!” 郭破虜初入江湖,不知太湖群盜乾麼非要自己來作大當家,當下連連搖手。 原來數月之前,白衣少年來到十八寨中,謊稱自己便是郭破虜,來此是奉了父命,望十八寨諸人摒棄門戶之見,以大義為重,結成太湖十八水寨大聯盟。蒙古人若是再敢南下,便一齊與他不死不休。郭靖一門義守襄陽,奮不顧身,俠義道上之人,無論識與不識,俱都佩服得緊。聽白衣少年這般說話,言下連威名蓋世的郭大俠都對他十八寨甚是看重,便都轟然應命。數月以來,此事已在南省綠林道上傳揚開了,都說郭大俠之子郭破虜要來做他們大當家的,十八寨在綠林道上的名聲便也一日蓋過一日。倘若今日冒牌的郭三爺差點成了他們大當家的糊塗事傳了出去,他十八水寨眾人隻怕在綠林道上再也休想抬起頭來。當即打定主意,不管怎樣,非要把郭破虜按在太湖十八寨的頭把交椅上坐實了不可。 郭破虜不知其中緣故,隻想自己名微德薄,豈敢擔當這等緊要乾係,搖頭連稱不敢。 眾人哪裡肯依,紛紛拜倒在地。郭破虜年輕臉薄,幾時應酬過這等場麵,窘得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