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帝都,洛陽。 洛陽的中心是太極宮,沿著洛陽城的中軸線而建。一眼望去,亭臺樓閣仿佛沒有盡頭。天下宮殿宏偉者,未能出其右。宮城全部采用青色的穹頂和紅色的木製鬥拱,下麵的底基為潔白的磚石。三者相互映襯,華美而不失莊嚴。巨龍旗幟飄揚在宮城城墻上,象征著無上的力量。此時距離宮殿建成已有二百餘年,時間似乎並未給太極宮留下什麼印記。它依然傲然聳立在洛陽城中。 一瘦小老者從馬車上下來,徑直走向皇宮門口。守門的禁軍們紛紛站直了身子,如臨大敵一般。 “麻煩通報一下皇上,就說禮部尚書江槐有事上奏。” 領頭的禁軍將領雖身著鎧甲,但麵色白凈,文質彬彬,根本不像是尋常武將,更像是文官。 “江大人,您就不要刁難末將了。您也知道,皇上最近龍體抱恙,不太方便的……”那禁軍將領訕笑道。 江槐苦笑道:“黃將軍,朝局動蕩,邊關告急。若非如此,本官也不會叨擾陛下。” “江大人,上次在宮門口站得還不夠久嗎?陛下都已經下旨了,讓內閣裁定奏折,司禮監批紅。你為何還要打擾陛下休息?是何居心?”一個麵目冷峻的中年官員從江槐背後走來,冷冷地說道。他手中的拐杖在地麵上發出了“篤”,“篤”的敲擊聲,似乎是腿腳不太好。 “眾人皆知皇次子才六歲,根本沒有能力治國。但你胡貞居然昧著良心勸陛下廢長立幼,到底是誰居心叵測?”江槐有些厭惡地和這個跛子拉開了距離。 胡貞也不屑於和他辯解,隻是徑直往皇宮裡走去:“好一個自命清高的江尚書。不過嘛,我能夠進去,你呢,隻能在這裡等到天荒地老嘍。” 穿過外圍的一座座樓閣,終於來到了一條長廊,過了此處便是寢宮。胡貞雖然左腿殘疾,但卻並非步履蹣跚,這不禁讓隨行的兩名侍衛有些驚訝。 “好了,就到這裡吧。二位請回。”胡貞微笑著對侍衛們點點頭。 一膀大腰圓的武官滿臉喜色地走了過來:“大哥。你可算來了。哎呦,這兩天宮裡可真難應付。好多大臣想見聖上都被我擋了回去啊!” 此人名叫胡廣,是胡貞的弟弟,現任禁軍總兵。他在邊關也是屢立戰功的宿將。 胡貞冷哼:“陛下十幾年不上朝,也沒見他們如此殷勤。現在考慮立儲,這幫人又都跳出來了。你說,陛下還有多少日子?” “大概就在這兩天了,聽說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禦醫開了很多方子,但都沒啥效果。再不改立恐怕就來不及了。”胡廣搖了搖頭。 胡貞用力拍了拍胡廣的肩膀:“我們已經勸說了多次,陛下昨日的口風已經鬆動,乘此機會我們一定能成。” 寢宮。 “陛下,宏濤年紀還小。您百年之後若是……唉,可惜臣也不再年輕。恐怕也照顧不了他多久了……”胡貞跪倒在龍床邊,隻是搖頭嘆息。 皇帝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氣若遊絲,但還是緊緊握住了胡皇後的手。才五十不到的他卻蒼老得像古稀老人。 他剛想開口,卻劇烈得咳嗽起來。一旁的老太監趕忙過來一塊絲巾,幫皇上擦掉了咳出來的鮮血。胡皇後一個字沒說,隻是默默擦掉了流淚,緊緊握著皇上的手。 “朕……朕相信宏佑,不會為難……咳咳……不會為難濤兒的。宏佑性子雖然急躁,但本性純良。朕是知道的。” 胡貞立刻說道:“自古以來,為了皇位手足相殘的人不勝枚舉。皇長子殿下或許並沒有壞心,但他已然二十又五,羽翼豐滿。而宏佑才六歲,他沒這個心眼,也沒這個能力去迫害他這個哥哥啊!” 一旁的禁衛軍總兵胡廣連忙跪下:“陛下,人是會變的啊!到時候我們這些人的生死,不還是皇長子一句話的事。還望陛下開恩啊!” 皇帝閉上了眼睛,但胡貞和胡廣仍然不依不饒地勸說。 胡皇後仿佛也沒有聽見她父親和叔叔的話語,隻是輕輕撫摸著皇上蒼白的麵頰,說道:“皇位雖然執掌天下,但其中艱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濤兒才六歲,我隻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皇位還是讓給宏佑就好。讓濤兒就藩吧。” 皇帝緩緩睜開了眼睛,凝視著他最愛的女人,良久才開口:“我這身子我知道,恐怕也就是這兩天了。這世上我最放心不下的,也正是你們母子二人。我和你父親都走了以後,你們又該怎麼辦呢?” 胡皇後沉默不語,隻是緊緊握著他的手。皇上也不說話了,示意胡貞和胡廣安靜。 大概有三分鐘,殿內安靜得能聽到外麵呼嘯的北風。雖然宮裡燒著炭火,溫暖如春,但胡廣還是覺得自己背後被冷汗浸透。這是決定胡家命運的三分鐘,又怎麼能不讓人心顫呢? “金大吉,取紙筆來。朕說,你寫。” 聽到這句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素來冷靜的胡廣也喜形於色。因為他知道,胡家的命運將因為這一紙遺詔而徹底改寫。 那老太監拱手道:“陛下,那之前草擬的詔書?” 皇帝皺眉道:“當然是作廢了。朕要起草新的遺詔,才讓你取紙筆來。” “是。”金大吉躬身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皇次子李宏濤仁善重孝,聰穎過人,必能繼承大統以安天下臣民之心。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工部尚書胡貞,拜內閣次輔。吏部尚書高淵寒,拜內閣首輔。禮部尚書江槐為龍淵閣大學士。司禮監掌印金大吉賞三千金。幾人共同輔政,直至吾兒成年。皇長子李宏佑……謙恭尚儉,寬仁愛民,封吳王。即刻前往金陵就藩。欽此。” “陛下為國操勞,還請好好修養。臣等告退!”胡貞和胡廣離開了大殿。 北風卷起了胡貞名貴的披風,可他絲毫不在意這寒冷,露出了一絲殘酷的微笑:“立即調兵封鎖東宮。不準我們的皇長子殿下出宮半步。” 胡廣拱手道:“遵命。” “能做的朕已經做了,後麵是福是禍。都得靠你們自己了。”皇帝疲憊地撫摸著胡皇後的秀發。 “陛下為何又改變了主意呢?臣妾還是覺得讓濤兒就藩好。朝中的算計,地方上的麻煩事,就都讓宏佑處理好了。”胡皇後幽怨地撇了撇嘴。 皇帝虛弱地笑了笑:“還不是你父親和叔叔一直在朕的榻前進言。就這一個月以來,他們來了多少次?不下十次了吧。就為了讓朕改立儲君。要是不改啊,朕到死都得不到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