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米附著在自己黑色的褲腳上。外人還以為是褲子上的花紋。褲子今年才買的，穿過幾次。馬軍沒留意，也以為是花紋。走到實驗樓後的香樟樹下，用手一模，是一粒米。 　　樹下有鳥糞，黑的、白的，斑駁地沾在地上。 　　給鳥兒吃吧。馬軍把一粒米放在了樹下的顯眼處。 　　前麵靠近學校圍墻的地方是灌木叢。流浪貓的出沒的地方。 　　馬軍每次走過這裡，看到一隻肥碩的貓，脖子上掛著鈴鐺，在路邊打滾。董文峰班的喻天和它處得好，知道它叫鈴鐺。喻天在課間經常帶著貓條來喂它。喂完貓條，喻天就把鈴鐺扛在肩膀上。鈴鐺蹲在他的肩膀上，像找到了自己的主人，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 　　馬軍那次是帶著雞蛋去的，到了灌木叢，喊著鈴鐺的名字。鈴鐺沒有出現，別的貓也沒有出現。馬軍知道它們去尋覓食物了。他把雞蛋剝好，掰成兩半，放在樹下。 　　在食堂陪學生吃晚餐的時候，看著一盤盤幾乎原封不動的飯菜倒進了垃圾桶。馬軍就心疼得不行。 　　“沒有人弄剩飯剩菜喂豬喂雞嗎？”母親問馬軍。 　　馬軍說：“學校食堂，一般人能進去嗎？” 　　“可惜了，可惜了。給我家的小黑吃，給我家的雞吃，也不要買饅頭喂狗了，也不要買小麥喂雞了。”母親搖著頭，唉聲嘆氣地說。 　　老家原來有隻狗，叫大黃。 　　“大黃真仁義。”馬軍每次回老家的時候，母親經常誇大黃。 　　大黃栓在靠墻的小棚子裡，一口大水泥缸橫臥著，缸裡鋪著稻草。冬天，大黃就睡水泥缸裡。 　　大黃一天隻吃一個饅頭，魚不吃。可能從沒吃過魚，對魚沒有感覺了。肉應該會吃，到哪裡去吃？父母雙親八十多歲了，自己能把自己糊上嘴就不錯了，哪裡有魚肉吃？大黃每天能吃一個饅頭就不錯了！ 　　每天晚上，母親黑大黃鬆開。鬆開，它也不跑出家門。老老實實在院子裡趴著，像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第二天早上，母親一到水泥缸跟前去，大黃就知道要栓它了。它就主動趴下來，盡量放低自己的頭。母親有時候夠不著，它又再把自己的脖子朝前伸，讓母親能栓著它。馬軍以往在家栓它的時候，它也是頭伸得低低的，讓馬軍去栓。馬軍栓它的時候，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眼睛濕潤了。蹲在邊上，撫摸著大黃的頭，很久，很久。 　　後來大黃生病死了。兩位老人難受了好幾天，說沒給大黃吃好東西。 　　這次回老家，小黑站在了大黃的位置。小黑小巧玲瓏，矯健敏捷。它是父親花了四十塊錢從集上買來的。 　　看到人出來，小黑隻顧蹦著、跳著。掙脫不了，它就哼哼唧唧的。 　　小黑每天吃一頓山芋飯。母親把山芋在電鍋裡煮了，兌點飼料，放點熱水，端著倒進小黑跟前的飯盆裡。它就大口吃了起來，一口接著一口，吃得很香的樣子。 　　馬軍在家炒羊肉的時候，就偷偷留了兩塊，拿給小黑。還沒丟在地上，肉就沒有了。原來小黑也喜歡吃肉啊！ 　　晚上鬆開它，它就開始在院子裡狂奔，一圈又一圈，竄上竄下。天天吃山芋，哪來這麼大能量呢？ 　　看著食堂一盤盤的飯菜被浪費，看到自家吃不完的飯菜被倒掉，看著飯店一碟碟大魚大肉被糟蹋。馬軍心裡一陣酸澀，他就想起了老家的大黃和小黑。 　　“假慈悲！假正經！”梅冬冬一聽馬軍說到糧食浪費，就這樣嘲笑他，“這點浪費算什麼？你看不見多得去了！像你家大黃、小黑那樣吃糠咽菜的人多得去了！你怎麼不去憐憫和同情？別假裝正經了！會讓人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