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將信的前半部分一掃而過,卻緊緊盯著信的後半部分,久久不語。 直到王氏見他半晌沒有反應,出聲道: “這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麼,能讓夫君如此入迷。” 王猛沒有立即回話,而是將信小心收好,說道: “還請夫人為我收拾行囊。” 王氏大驚: “夫君莫非是要前往漢中,如今外邊正在鬧兵匪,夫君不是說要靜待明主的麼,為何還要冒險前去。” 王猛正色道: “我已經找到足堪輔佐之人。” 王氏疑惑道: “就憑著一封信?” 王猛頷首道: “沒錯,有非常之舉,必有非常之誌。 “桓熙出自高門,其父為南國權臣,他本可以交好士族,邀名射利,但卻在梁州抑製豪強,發展生產,若非是真的有誌於北伐,焉能為此與士族交惡。” 桓溫滅亡成漢之後,名聲大振,又在江陵厲兵秣馬,王猛自詡有經世之才,身為漢人,卻不曾南下投奔,就是擔心自己出身貧寒,在講究門第的東晉,是否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如今,且不說桓熙盛情難卻,他對士族高門的態度無疑讓王猛生出了知己之感。 而他所推行的均田製,也讓王猛更進一步的認識到了桓熙的才能。 王猛苦待明主多年,如今北方眼看即將大亂,他終於坐不住了,願意南下漢中,與桓熙一會。 王氏被他說服,又道: “夫君隻讓我替你收拾行囊,莫非不願帶著妾身同往。” 王猛笑道: “夫人也說了,外邊兵荒馬亂,你一個婦人出行,多有不便,不如暫且留在華山,為夫將來必率北伐之師前來迎接夫人。” “夫君可莫要誆我,讓妾身終老於華山,日夜盼念夫君。” 王氏幽幽道。 ...... 一直以來,叛亂的東宮衛士都隻有一個訴求,便是回家,他們無意留在關中實施統治。 哪怕攻占了長安,他們也隻是在城中補給一波之後,繼續向東,想要殺出一條與家人團聚的道路。 不久,叛軍於潼關東出,與督率衛軍將軍張賀度、征虜將軍石閔、征西將軍張良等人的李農在新安(今河南洛陽新安縣)大戰,雙方共計二十萬大軍,殺得昏天黑地。 執著於回家的叛軍一往無前,竟然大敗趙軍,李農率軍退往洛陽,重整旗鼓後,又與叛軍大戰,李農再敗,隻得退守成皋,即虎牢關,放棄黃河大橋,等於是向叛軍放開道路。 果然,梁犢在滎陽大肆劫掠之後,並沒有繼續進逼成皋,而是準備經由河橋北渡黃河。 李農兩戰兩敗的消息傳至鄴城,滿朝震驚,眼看叛軍即將渡河殺來,不出數日,就將兵臨城下,身患重病的石虎不得不強撐病體,將皇子之中,以軍事見長的燕王石斌喚至跟前,為其畫餅道: “李農擁兵不前,我予你一軍,前往接替李農,鎮壓叛亂,你好生努力,功成之日,我以你為丞相。 “為父的日子不多了,太子年幼,將來就由你來執掌朝政,效仿周公故事。” 石斌之誌,不在周公,他所覬覦的是皇位,隻是在石虎麵前,石斌不敢表現出來,他連忙應下,帶著石虎撥給他的一萬精騎,以及兩個降將與他們的部曲,連夜出城,奔赴成皋。 隨行的兩名降將,其中一人出自氐族,名叫符洪。 符洪本姓蒲,因其孫兒苻堅出生之時,背有草付二字的文理,符洪因而改姓,以應草付為王的讖言。 他十二歲接替父親之位,為氐人首領,曾依附於前趙,在石勒叛亂,攻滅前趙之後,符洪又投降石虎,歸順後趙。 在石勒死後,石虎爭奪皇位,符洪趁亂據有雍州,歸附前涼,待石虎掌權後,又重歸後趙,奉石虎之命,率領氐、羌二族十萬多戶遷往關東。 另一人出自羌族,名叫姚弋仲,他並非跟隨符洪遷來關東的羌人,早在永嘉之亂時,姚弋仲就率領羌族數萬人東出,先後歸附於前趙、後趙。 石虎以石斌為大都督,領一萬精騎,又以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符洪二人各自統率部曲隨行,其中,姚弋仲麾下有羌兵七千,而符洪麾下氐兵則與姚弋仲的羌兵數量相當。 二人雖為降將,但是驍勇善戰,堪為一時豪傑。 石斌在二人的建議下,事先不作聲張,手持禦令,突入成皋,在李農措不及防之下,接管了成皋大軍。 礙於李農在軍中的威信,以及張賀度、石閔、張良等將領求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石斌並未誅殺李農,他在城中稍作休整,隨即率領各部出城向西,迎戰叛軍。 此時叛軍尚未渡河,雙方在洛陽附近大戰,梁犢戰死,叛軍一敗而潰,由於叛軍急於東出,未能有效占領關中,當叛軍失敗的消息傳回,一夜之間,關中再度易幟,城頭再度立起了後趙旗幟。 也讓正在漢中想要坐觀成敗的朱序等人瞠目結舌,唯有桓熙對此早有預料。 相較於麾下親信們的惋惜,桓熙深知如今還不是他北伐的時候。 究其原因,還在於他麾下雖有強將,但是精兵太少。 如今石斌麾下兵強馬壯,足有見十萬大軍,自己隻憑著一萬多人的家底,主動進攻關中,必然血本無歸。 不久,梁州邊境傳來消息,趙歙終於將王猛請了過來。 桓熙大喜,若非擔心自己太過熱切,引發朱序、鄧遐等人對王猛的不滿,桓熙非得離開漢中,前往邊境相迎。 以王猛的才能與他在原時空中的成就,絕對當得起這份禮遇。 當王猛跟隨趙歙來到征虜將軍府,桓熙放下手頭的事情,第一時間接見了對方。 廂房之中,二人相對而坐,桓熙仔細打量著王猛,隻見他瑰姿俊偉,不同於原時空中拜謁桓溫時,身穿麻布短衣,捫著虱子與桓溫坐談的模樣。 王猛麵見桓熙,衣著整齊。 因為他早就確認了桓熙對待寒門的態度,尤其是進入梁州以來,耳聞桓熙頒布求賢令,唯才是舉,自然無需再故意作出邋遢的模樣,來試探桓熙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