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不戰自潰(1 / 1)

龍首原北坡,秋風蕭瑟。   後趙四萬大軍兵臨長安城下,此前曾與石苞約定,將在城外與他會戰的桓熙並未食言,隨著長安西側正門緩緩打開,一萬精銳晉軍步騎背城結陣。   肅殺的氣息充斥著整個戰場。   石苞見晉軍兵少,不由心中暗喜。   然而,當城中相繼推出車輛護衛晉軍兩翼之時,石苞卻笑不起來了。   兩側是車陣作為防禦,身後便是城墻,這意味著後趙軍隊隻能從正麵發起沖擊。   而桓熙則以最精銳的三千伐蜀將士布置在最前沿。   望著晉軍最前排的大盾,以及林立的長槍,石苞不由為之犯難。   石苞軍中,並不缺少騎兵,他們雖然受限於後趙缺少軍馬,並不具備長途奔襲能力,但足以完成騎兵在戰場上的其餘任務。   諸如發揮機動性,與敵遊鬥,在亂戰之中,伺機尋找敵軍薄弱處進行穿插。   可這一切的前提,得是晉軍主動攻出來。   如今桓熙背靠堅城,做足了防守姿態,擺明了就是等著石苞進攻。   而以騎射騷擾,莫說晉軍陣中同樣存在弓兵,而身後的城墻之上,也有弓手居高臨下。   所謂力從地起,雖然馬鐙已經被廣泛運用,但終究沒有腳踏實地更適於發力。   因而,在唐代的製式裝備中,步弓常為一石,而騎弓僅為七鬥。   弓的拉力決定了射程,隻怕不等石苞的騎兵上前騷擾,就得被城墻上與軍陣中的晉軍弓手好一頓招呼。   桓熙與石苞的目的不同,石苞想要奪回長安,這注定他在戰場上陷入被動,隻能主動進攻。   在這樣的情況下,騎兵的優勢完全沒法發揮。   如今,石苞未戰就被斷了一臂,隻能依靠軍中步卒,可仔細想想,頂著從城墻上射來的箭雨與敵作戰,依然會陷入巨大的劣勢。   石苞就不明白,既然你桓熙準備作烏龜,縮在你那龜殼裡,為何不在正前方也擺上車陣。   但是很快,桓熙就給了石苞答案。   “快看!城墻上都是些什麼人!”   後趙軍中,驚呼聲此起彼伏,陣腳大亂。   麻秋抬頭望去,隻見長安城墻上站滿了羯族的老弱婦孺,分明都是趙軍的家屬。   晉軍身後響起了趙軍家眷們的呼喊聲:   “兒呀(夫君、父親)!不要再給石苞賣命了!晉軍沒有為難我們,桓將軍還說要給我們分田,讓我們羯人也能過上好日子!”   晉軍聽不懂羯人語言,但能察覺到,後趙陣中已經起了騷亂。   城墻上的老弱婦孺們來回呼喊了十餘遍,又在王猛的指示下,唱起了羯人感慨骨肉分離的歌謠,其聲哀怨,就連晉軍都險些受到影響,更別提是趙軍。   石苞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若是繼續耽擱下去,隻怕還沒開戰,麾下將士就已經散了。   “擊鼓!前軍進兵!”   石苞高聲喊道,他此刻已經沒了章法,隻能寄希望於將士們掩殺上去,能夠將城外的晉軍殺潰,乘勝入城。   然而,當趙軍越是靠近晉軍,城墻上哀怨的歌聲在趙軍聽來,也就越發響亮入耳。   此前趙軍本就士氣低沉,大量士卒逃散,是石苞以血腥手段,才勉強鎮壓,把四萬步騎帶來了長安城下。   如今,在這哀怨的歌聲之下,趙軍最後一絲戰鬥意誌也被瓦解。   出陣的後趙前軍紛紛丟盔棄甲,他們高高揮舞手臂,呼喊著讓晉人不要放箭,竟然赤手空拳的朝著晉軍奔來。   鄧遐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桓熙吩咐一句,他立即策馬而出,扯開大嗓門,聲若洪雷的呼喊著讓降兵往兩側散開。   鄧遐昨夜臨時記下的羯人語言並不熟練,但配合著手勢,足以讓後趙降卒看明白。   石苞眼見出陣的前軍在敵軍陣前投降,憤怒使他雙目通紅。   “射箭!射箭!給本王射死他們!”   石苞咆哮著喊道,然而,卻僅有三三兩兩的箭矢射出,石苞回頭看時,後方的弓手陣型早就一哄而散。   其實,又何止是弓兵,留在本陣的趙軍紛紛向四周逃散,一時間潰不成軍。   這一幕也落在了桓熙的眼中,他之所以不在前方安置車陣,等的就是這一刻。   “敵軍已亂!全軍聽我將令!擂進鼓!殺!”   一聲令下,晉軍踏著鼓點出陣,向混亂的趙軍殺去。   這一戰的勝負,早在石苞被桓熙騙去陳倉,早在桓熙順利通過子午道,奪取長安,又不曾欺淩趙軍家屬的時候,就已經注定。   別說是漢人,就連羯人在石苞手下都得提心吊膽,此前被石苞殺了全家的長史石光,甚至與他同樣姓石。   石苞驚恐不已,知道敗局再難挽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正要奪路而逃,一把鋼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變化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就連石苞身邊的親衛都來不及反應。   “麻秋,你這是作甚!莫非你也要投敵不成!”   石苞殺人時毫不手軟,如今自己有了性命之危,卻是又驚又懼,連喝問麻秋時,聲音都在打顫。   麻秋手持鋼刀,沖石苞笑道:   “大王的衛隊如今以刀刃對著末將,末將驚恐,隻怕會錯手傷及大王,還請大王下令,讓衛隊棄械。”   說著,麻秋微微使力,手中的鋼刀割破了石苞脖頸的表皮,滲出血水。   石苞吃痛,大驚失色道:   “都給本王放下武器。”   親衛們麵麵相覷,最終隻得不甘的將兵器投擲在地上。   麻秋劫持石苞離開衛隊的包圍,來到自己親信的保護之下,這才回答了石苞此前的疑惑:   “大王莫要信口胡說,末將對石氏忠心耿耿,又怎會叛國投敵。   “隻不過大王此前有意出兵攻打鄴城,末將受天子密詔,準備帶著大王前往鄴城請罪,大王有什麼話,還是去向天子解釋吧。”   石苞聞言,知道自己暫時沒有性命之虞,又重新壯起了膽色,厲聲咒罵麻秋。   麻秋隻是笑笑,眼見晉軍越來越近,他也不敢耽擱,當即在數百親騎的護衛下,劫持石苞往渭北而去。   桓熙既然已經占領了長安,沒理由會置潼關於不顧。   此時再由潼關東出,必然是死路一條,故而麻秋準備北渡渭水,由蒲阪渡過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