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王去了隔壁後。 滿堂間雖然不復先前的熱鬧,但眾人落座後,也紛紛和身邊的人交頭接耳地閑聊著。 在囚牢中可從來沒有這麼好的吃食,所以目酣神醉之間,氣氛倒也開始逐漸活絡起來。 桌上的吃食很快就被一掃而光,在金簷柱一旁小心候著的宮裝少女動作利索地清理著,很快換上其他的佳肴。 觥籌交錯,陸留歡對一旁的大頭娃娃也了解了許多。 就大頭自己所說,自己生在東海小島,雖然出身一般,進不了那些世家宗門。 不過他天資極其聰穎,又或許是相性極佳——乃至在海上遙遙望了眼蓬萊閣的術法,看了兩眼就會了。 按理說偷著學也就算了,大頭還下海騎鯨,驚醒了方才沉睡兩年半的護海神鯤,於是蓬萊閣知道後派出人手。 直至最後把大頭拿下,偷學宗門術法乃是大忌,也許看他年輕,而且也沒犯下什麼大錯。 但必然不能放任大頭離開,於是索性將其鎮壓進了夜叉獄。 陸留歡聽著大頭在一旁繪聲繪色的講著,談及自己被蓬萊抓走的時候似乎還帶著點小小的得意。 陸留歡頓感這位大頭娃娃也是位妙人。 在聽聞大頭講完了他的故事後,陸留歡沉吟了會,覺得有必要向他解釋些什麼。 血屠了忘川一整座宗門? 宰殺了十八位上五境?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然而正當陸留歡要開口,大頭就像預判了他下一步的動作一樣。 大頭趕緊用手捂住耳朵。 一邊搖頭一邊喊道:“大哥你不用跟我說你的底細!” “我知道你們的規矩……” “聽了大哥你的故事,就等於看了殺手麵具底下的臉,要死人的!” “啊不對,大哥你沒臉……不是,是沒麵具!俗話說打我的屁股就是打大哥的臉……” “不是大哥別殺我啊!!我不是說你沒屁股……” 陸留歡看著大頭的樣子氣極反笑。 掌心細細摩挲著酒杯。 心想著現在動不了手,等進去了“方唐鏡”之後,先揍他一頓再說。 陸留歡和大頭的坐席位於末尾的角落,無人理會,很是冷清。 好在他們二人也並不喜熱鬧。 酒一壺壺的端上來,菜一盤盤的撤下去。 宴席終於散去。 禮策府的金燈一盞盞點亮,清冷的星輝撒了下去,潦草的竹林早早染上了一層銀裝,不知是夜冷打的霜,還是今夜的星光過分明亮。 坐在宴席的末尾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靠著出口最近。 所以當宴席一結束,陸留歡便和大頭走了出去。 饒是修行人,也不是什麼餐風露宿的神仙,陸留歡滿足地打了個酒嗝。 然而踏出禮策府的第一步,陸留歡微醺的醉意頓時被清冷的夜風打散了許多。 因為府外靜靜停著輛黑色的馬車。 禮策府位於武京城的內環,府外來來回回的都是些大人物,毫不誇張的說,大人物坐的馬車哪怕不是裝金帶銀,但也會驕傲地裝飾畫上自己所屬的宗族標誌。 而眼前的這輛馬車卻是通體黑色,不帶有任何可以識別的標誌。 仿佛全身渾然一體,沒有任何線條和拚接的痕跡。 但“通體黑色,不加裝飾”,這本身就代表了些什麼。 這是察司場首座才會坐的馬車。 察司場共有兩位首座,除卻一位常年在外四方巡查,也就隻有姓慶的那位大人在武京城。 而這位也就是慶海棠的小姑奶奶——慶唐挽。 但陸留歡知道,這位雖然叫做“小姑奶奶”,但實際歲數估摸著隻有三十多歲。 因為陸留歡見過她,也就是慶唐挽,當初一袖子奪了他的劍,將他鎮壓在了鎖龍井下。 陸留歡下意識如臨大敵一般。 他警惕地望著這座黑色馬車,見裡麵遲遲沒有動靜。 直到大頭過來碰了他一下,陸留歡一個微顫,才意識到現在自己沒必要擔心什麼。 但他還是來到了這座黑色馬車麵前。 禮策府中已經陸陸續續走出了許多人,有世家天才,也有監獄天才。 但他們都帶著麵具,彼此也不知道是誰。 人們出來後突然看到遠處有個高挑的青年站在一座黑色馬車邊,有好事眼尖的人立馬認出那是察司場首座的馬車。 於是看熱鬧的人類本能驅使著他們,紛紛遠遠地站著圍觀。 陸留歡候在馬車邊,情緒復雜,正當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 馬車突然彈出了一道窗戶。 伴隨著陸留歡熟悉的聲音輕快跳躍著傳來:“啦啦!是我阮畫大人駕到啦!” 陸留歡一臉愕然。 阮畫得意地搖著頭,鬢邊的短發調皮的飛舞著。 “哼哼,是小海棠和他姑奶奶提了一嘴,所以慶唐挽姐姐讓我給你送東西過來……” “喂喂,你那是什麼眼神,小海棠他叫他的姑奶奶,我叫我的唐挽姐,有什麼問題嗎?” 接著不等陸留歡回答,馬車內拋出一盒劍匣扔給陸留歡。 陸留歡趕緊伸出手接著,生怕摔到了地上。 阮畫還在馬車裡喋喋不休著:“唐挽姐說她把你的劍奪了,我還以為就一把劍呢……” “啊!沒想到直接是一盒劍匣,不愧是天生劍胚哈,這麼多劍,耍劍耍的過來麼你。” 然而陸留歡始終不吱聲,隻是雙手懷抱著劍匣,臉埋在劍匣上。 少女雖然偶有毒舌,但天生少女敏感的情緒讓她注意到了陸留歡的異樣。 似乎聽到了很細微的啜泣聲。 劍匣內部嗡嗡而鳴,不安拍打著木質的劍匣外殼。 又仿佛是位老者在輕撫安慰當初的少年。 隻不過五年未見,或許老劍已經衰老,甚至渾身銹跡乃至腐朽。 但少年尚在青年。 終於,今日故人相見,亦或是故劍相遇。 陸留歡終於抬起頭來,這一刻,原本散漫的眼眸變得清澈無比。 也有可能是剛剛偷偷哭過的原因。 以前陸留歡的身上總有種若有若無的不在乎,甚至刻意用慵懶散漫,掩蓋住了隱隱約約的求死之意。 那麼此時此刻的陸留歡。 眼底的清澈是燦爛的生機。 陸留歡鄭重地對著阮畫,也是對著馬車道了一句:“謝謝。” 阮畫被這突如其來的謝謝有些嚇到了。 她用小拇指撓了撓頭頂的短發,有些不自然的說道:“你你你,別太激動了嗷!” “你好好地耍劍……啊不對,用劍!” 接著她有些不自信的道:“那個,我用異畫師的手段,幫你在……” “在劍匣表麵畫了些東西,你放心!我沒打開動你的劍!” “或許,或許可以幫你在裡世間裡多添一分助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陸留歡趕緊抱起劍匣,借著清冷的星光細細打量劍匣表麵,見到的確沒有動搖劍匣內部。 相反,劍匣表麵若有若無有著神韻流轉,於是終於放下心來。 阮畫見他一驚一乍的樣子,知道陸留歡已經平復了激動的心情,少女的傲嬌又再次回到身上。 “我和你說,你可別不識好歹,娘娘可是親口誇過我異畫天賦五百年來第一的!” 陸留歡隻是抱著劍匣傻樂著,聽著阮畫的抱怨時不時點一點頭。 …… …… 今夜的星輝雖說明亮,可是那邊的黑色馬車也太黑了吧! 禮策府好事的眾人紛紛圍觀著,但察司場的威名手段誰沒聽說過?所以倒也沒有人敢於上前。 隻能模模糊糊看到前方的動作。 也有相當一部分人看到了黑色馬車外麵的,是那位不戴麵具兄。 直到人們看到了馬車內遞出了一樣東西給陸留歡。 瞬間人群中一部分人爆喝! “艸!真是連上五境都能殺的殺胚啊!” “先前小李王畢恭畢敬……” “看到那黑色馬車沒,如今察司場首座都親自過來送東西!” “兄弟們快撤!” …… …… 另一邊,陸留歡不知道遠方紮堆的人群又是講了些什麼笑話。 竟然到門口了還是如此熱鬧? 於是陸留歡的情緒也被感染了,他對著懷中的劍匣高興道: “明日隨我行。” “劍破‘方唐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