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押鏢(1 / 1)

“小烈啊,過了年你就十七了吧?”   酒過三巡,李長山白胡下老臉泛紅,說話也有些大了舌頭。   “您還記得呢?”   閻烈嗬嗬笑道,起身將李長山身前比碗高的豬骨掃落骨碟。   同時側過身子,偷偷將老頭見底的酒碗裡倒上清茶。   接著,閻烈從王蘭手中接過一盤炙豬耳:“師娘,先別忙活了。”   “最後還有一鍋豬蹄黃豆湯”,看著桌上擺好的乾凈碗筷,王蘭笑了笑:“你們爺倆多吃點”。   說罷走回廚房。   “說起來,撿到你時,你好像就那麼大點兒,白白嫩嫩,跟顆大白蘿卜似的,看著就喜人。”   閻烈嘴角抽了抽。   蘿卜…您可真會誇人。   醉醺醺的在膝蓋上比了比,李連山打了個酒嗝,兩眼瞇成條細縫:“當時我還想著,嗝,實在不行,等你長大點兒,就把虹兒和你…”   “別,別,師姐那脾氣我可遭不住。”   亂點鴛鴦害死人曉得不啦?   閻烈打了個冷戰,連連擺手。   他指的自然是李連山之女,他閻某人的好師姐,前山陰縣傑出天才青…少女劍修,現稷下學宮劍閣優秀弟子:李孤虹。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以普遍理性而論,閻烈與李孤虹二人絕對當得起青梅竹馬這四個字。   但閻烈對這位外表溫雅柔和,內裡卻‘熱情’似火的大姐姐的最大印象,不是她出塵脫俗的絕代姿容,也不是月下拔劍,邀嬋娟共舞的灑脫不羈。   而是大…啊呸,而是在演武堂走神時她那神出鬼沒的無聲腳步,以及從不離身的三尺青竹(戒尺)。   是的,作為李連山之女,李孤虹曾在演武堂中兼任過一段時間的教頭,恰逢某人當時正是個頗有些骨氣的刺頭…嘖嘖。   上課叫閻烈,下課閻烈叫。   好容易熬到閻某人武藝起色,眼看能大振雄風一把,欸,人家考上稷下學宮,不跟你玩了~   “以後多走動走動,你們畢竟是師姐弟,互相攙扶著些。”   似沒看到閻烈一臉蛋疼的表情,李連山大著舌頭,醉醺醺的朝後廚喊了一聲:   “孩兒她娘!把我那口陣刀拿來。”   …………   “這…”   閻烈背個大包,手裡拎著把齊眉高的厚背銅鞘長柄刀,被李連山趕蒼蠅似推到黑夜的大街上。   “現在趕緊去,我跟王鏢頭打好招呼了,天亮差不多能走到一半。”   砰!   院門在身後關閉,留下一臉懵逼的閻烈。   ‘咳,那個,有個加急件,你連夜跑一趟…這把刀你先帶著防身……記得還回來。’   ‘你那什麼眼神?知道你小子眼饞這口刀,但還不是時候,時機到了自然會給你。’   李連山視線閃躲的老臉猶在眼前。   感情您老請客就是為這事?   不過這小氣兮兮的性格,真不愧是你啊,老李頭。   扶了扶沉重壓手的長刀,閻烈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吧嗒一聲連刀帶鞘扛在肩上,哼著小曲兒往城西順風鏢局去了。   …………   “烈兒走了嗎?”   妻子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李連山耳朵離開門縫,點了點頭。   “幸好聽你的臨時排了個活兒,要不還真不好騙過這小子。”   回過身,看到王蘭腳下的繡鞋,李連山眉頭皺起:“去換雙鞋,要不然沒出城門你腳底就全是泡了。”   “哎。”   王蘭應了聲,回身往屋裡走去,卻被李連山叫住。   “孩兒她娘…”   王蘭回頭,正看上李連山顫巍巍的胡子,淒清月光下,老卒麵容委頓,脊背似乎被那月色壓彎了幾分。   “…苦了你。”   愧疚的囁喏下嘴唇,李連山嘴欲再張,卻被王蘭一個白眼堵了回去:“你是嫌時間太多了怎的?”   “收拾好了就動身,按你說的,咱從城北出門。”   ………………   “阿烈,這邊。”   順風鏢局,前堂大院   木樁撐起的草把喝飽了地油,火柱燃起半人多高,將廣闊的大院照得亮如白晝。   就是味道有些不太好聞。   四四方方的院子裡,沿墻碼著一排排麻袋裝的貨物,十幾輛氣派大車在高頭大馬的牽引下有序移動,木製車輪壓著青石地磚,發出咕嚕咕嚕的悶響。   大門前,閻烈背著陣刀,讓開一輛從裡往外趕出的大車。   迎麵走來一個絡腮胡漢子,手中持著根細長的旱煙管,後背交錯綁著一長一短兩桿花槍。   他便是李連山所說的王鏢頭。   看他身旁隨風飄舞的殘灰,顯然已頂著寒風在這等了閻烈多時。   “王叔,這趟還得辛苦您了。”   “哪裡的話。”   王鏢頭爽朗一笑,接住閻烈拋來的乾燥小布袋,將其湊在鼻尖聞了聞,接著黃牙一呲:“五年往上的老煙葉子,也就你小子知道我好這一口兒。”   二人穿過來往鏢局人眾,繞過門廊後七拐八拐,一路走到鏢局角落,不起眼的一處側門。   “就是這個了,加急件,運給白城吳家吳大有。”   “老規矩,加價三成,貨到付款。”   門洞裡,王鏢頭拿火鐮點起燈籠,接著借餘火引燃煙鍋,美美抽了一口。   “走啊,一起去放放水?”   婉言謝絕了王鏢頭發來的組隊請求,閻烈接過燈籠,昏黃搖曳的燭光下,閻烈勉強看清楚木架上擺著的烏木箱子。   它大概到閻烈腰間,方方正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起來無甚特別,但當閻烈試著拉了下時,卻立刻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我靠,怎麼這麼沉?”   [眼疾手快]!   閻烈及時撒手泄力,箱子砰得一聲砸落架上,帶著地麵震了一震。   有些好奇,差點扭到腰的閻烈拍了拍箱子表麵,砰砰響聲傳來,還是與普通箱子一般無二。   算了,管裡麵是什麼呢,他現在的身份是個押鏢的趟子手,哪怕為了李老頭的招牌,尊重客人隱私這點職業道德還是得有的。   等到王鏢頭撒完尿回來,二人合力將那沉重木箱抬到車上。   “喲…要哈!”   鞭花一甩,王鏢頭清了清嗓子,在午夜的大街上發出一聲豪邁的吆喝。   旋即引來一陣怒罵,沿街的木窗砰砰打開,幾個睡眼惺忪的大媽探出頭來   “叫叫叫,叫春呢叫!?”   “誰啊,大晚上不睡覺的?!”   “咳…咳咳。”   半口吆喝生生憋回腹中,王鏢頭和閻烈尷尬的對視一眼,立刻打馬小跑著離開了案發現場,直奔城西出口。   車輪碾動著嶙峋的石板路,在午夜的大街上發出有節奏的悶響。   咕嚕嚕…   身旁的景物快速向身後退去,嘆了口氣,最後瞥了眼朦朧深藍中逐漸縮小的山陰縣北城門,李長山闔上車廂尾部的合窗。   小心繞過打著鼾的老妻,李長山挪到車廂前側拉開擋板,低聲吩咐道   “連夜不停,沿馳道一路北上,在長風渡口換船。”   “十天之內,務必到達南安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