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洱發現，自己對這些小人的判斷有些錯誤。 　　他原本以為，這兩個家夥嚴肅以對的坐在神像前麵，恐怕是在討論什麼關於部落存亡的大問題，要麼就是有重大發現，要先請示神明。 　　沒想到這倆家夥，真就隻是在討論哲學問題。 　　這是一場關於美的討論。 　　在飯都吃不飽的時候，他們居然願意花費寶貴的時間，來討論這樣一個寬泛的問題。 　　而且部落裡麵還有不少小人盤坐在他們二人身邊，安靜的聽著他們的討論。 　　這不是一群野人該有的精神狀態。 　　易洱忽然想起了他們剛剛進入臺球桌上的這片草地時，隨身攜帶著的作物種子和石製器具。 　　甚至延伸向後，他們製作土窯的手藝，搭建土磚房的技巧。 　　以及對於木頭、草籽、草根這些物品的簡單處理，就像是一項本來就會的技能。 　　或許這些小人並不是簡單的野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些小人是有名字的。 　　小先知叫作“索勒斯”，而他對麵的那個老人，則是叫作“福鐸勒”。 　　可是他們卻也不像是城市移民，或者說是擁有一定知識儲備的難民。 　　畢竟他們在來的時候連衣服都不穿，就像是純粹的、未開化的野人一樣。 　　這些屬性矛盾的在他們身上疊加。 　　“我向來是尊重老人的智慧的，因為他們有著漫長的遊走在這片土地上的經驗。” 　　“尊敬的福鐸勒，您是部落少有的長者，又是長者中更為稀少的智者，我有些問題想要向您請教。” 　　索勒斯率先開口，他的聲音不再稚嫩，顯然已經成年，眼神中透露出屬於年輕人的蓬勃野心。 　　這些年他帶領著部落深挖溝渠，製造池塘，第一個想到土磚並不適用於水下，提出用木板加固河水沖刷點。 　　這使得他在部落內有了一定的聲譽。 　　“哈哈哈，年輕的索勒斯，我一直也想好好和你這個神的代行者好好聊聊。” 　　老人慈愛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如同看著自己的孩子。 　　“啊，敬愛的長者福鐸勒，什麼是美？”索勒斯最先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唉，年輕的先知。” 　　“你若是要問我什麼不是美倒還容易，就像我們似乎都知道光是什麼，但要說出它究竟本質是什麼卻並不容易。” 　　“我們不久之前還光著身子，在原野上赤裸著自己的肌肉，這是美。” 　　“但是穿著這些我們自己編織的草裙草衣，這同樣也是美。” 　　“美的東西不是相對的，它隻是附著在物品上的一個屬性。” 　　“我們對於美的理解並不是不變的，就像少年時的我會愛上與我同樣年紀的索拉。” 　　“而等我到了現在這年紀，我卻又愛上了索拉的女兒米哈爾。” 　　老人慢條斯理的說，卻被旁聽的人打斷。 　　“你這不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一樣，索拉年輕時是奔騰在草原上，暢快像風一樣的美。” 　　“而現在的米哈爾則是像天上的太陽一樣熾熱像火一樣的美。” 　　先知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這段跑題的討論：“那麼，美是否可以被記錄呢？” 　　“這是顯而易見的，親愛的先知。” 　　“我們可以在堅硬的石頭上麵刻畫圖案，這就是一種記錄的方式。我們也可以刻畫在略微柔軟的木板上，這樣方便保存和下次記錄。” 　　“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利用鬆軟的泥土來進行刻畫，不然第二天就被掌管波濤與天水之神這位偉大存在卷起的風吹散了。” 　　四周傳來嬉笑聲，大家都被這幽默的形容逗樂了。 　　易洱聽了一會兒，發現討論的範圍就是圍繞著美的本質與定義，以及隨後先知提出的美的記錄來展開。 　　這些小人顯然是因為當前食物並不缺乏，才能夠閑著討論這些有的沒的。 　　脫離了傾聽的狀態，小人們的動作變得迅速了起來。 　　他們每天不停的重復著田間的勞作，有空的時候又會參加先知與部落內各個智者的討論。 　　他們對於這些討論顯得很有興趣，時常一邊吃著飯，一邊將兩人的對話當成吃飯時的消遣。 　　很快，臺球桌又再次浮現出了紫黑色紋路，這代表著夜晚再次來臨了。 　　易洱立刻俯下身子，靠近神像所在的區域，與跪坐在神像前的年輕先知索勒斯聯係上。 　　“夜晚不要升起篝火。” 　　這個年輕的先知將部落中所有的成員聚集在一起，他年輕健壯的身體反射著微弱的螢光，吸引了部落中許多女性的視線。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他站在木製高臺上，將神諭復述了一遍。 　　“年輕的先知。” 　　福鐸勒首先出聲質疑： 　　“如果沒有火焰，我們如何在漫漫長夜進行勞作呢？” 　　“我們需要借助火堆驅趕那些在草原上嗡嗡作響的毒蟲，對紫果和魚進行處理也需要亮光。” 　　“沒有光就無法生存，這是【原美之母】教導我們草原遊牧民的。” 　　索勒斯沒有絲毫動搖，神色堅定的看著下方的福鐸勒： 　　“我們現在是侍奉波濤天水之主的仆從，福鐸勒，你說的那位已經不再是我們的指針了。” 　　福鐸勒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長夜漫漫，他說的沒錯。 　　而沒有篝火的遊牧民們在這樣的夜晚更加難熬，幽深的夜幕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他們抱團取暖，縮在一起。 　　易洱看著這一幕微微思索，想到了什麼，立刻起身走向角落的櫃子。 　　“這玩意兒應該可以。” 　　他把玩著手裡的土豆。 　　剛剛他就發現，櫃子中居然還有一些沒有發芽的土豆，隻是礙於沒有廚房，他也不好進行處理。 　　現在看到夜晚長臨，反正小人們閑著沒事，就先把這土豆給他們塞過去吧。 　　“也不知道這天空會不會下土豆雨。” 　　他略微的剮蹭了一點土豆皮，考慮片刻，為了避免土豆雨將小人們砸死，選擇投放到了離部落大約隔著幾百米的空曠地上。 　　看著土豆皮下落到了薄膜上，易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