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躺在地上、目視篝火,其實,它何嘗不想溝通,魔物也好、人也罷,它太孤獨,後天形成自言自語、人格分裂。 “昨天,又來個白骨兵,聽說,它們的白骨洞被霸占了,現在山裡真的不安全,快走吧。” “行,你告訴我,我就走。” “告訴你什麼?” “被偷聽到就會死的事情。” 哥布林長低聲呃著,拍了拍臉,總之不會太背,剛好有人在偷聽,地兒那麼大,不大可能。 和他說說吧,聊聊天。 它放心了,楚夢會意,盤坐起聽故事。 哥布林躺在地上,枕著手掌,蹺二郎腿,娓娓道來。 曾經,有三個心懷大誌的哥布林青年。 它們同族人一起居住,住的房子不大,土帽屋,夏悶潮濕、冬涼透風。 好在有爐灶,可以邊烤火邊燒水,這是天冷時,哥布林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 它們三個,如今剩下一個。 從小玩到大,它們喜歡探險,不甘心這輩子蝸居在這寸土之地。 即便是哥布林,即便身軀較小,即便是低等魔物,可這無法澆滅、無法泯滅、無法磨滅它們年輕、好奇、狂熱的探險內心。 它們也想和人類一樣成為冒險者,不同的是,它們為的是到處看看,而非獵殺魔物賺取晶錢。 它們想變得強大,成為族長那樣的高級哥布林,個子高、實力強、有肌肉。 礙於弱小,它們隻敢在族群生存範圍進行所謂的探險,遇到危險了,可第一時間尋求族長的庇護。 某日,它們聽到了動靜,似乎是人類,人類女性的尖叫。 等等,靠近,等等,快停下。 你們不要發出聲,安靜,哦,你。 它們用彼此編製的手語,進行無聲的交流。 抬起腳,別踩到那根樹枝。 哦,謝謝提醒。 快趴下,女人類怎麼一直在哭,那個男人,拽起她的頭往石頭上砸。 我嘞個去,石頭都禿露皮了快。 媽的,臭娘們,老子愛乾嘛乾嘛,你不讓我碰,摸下別娘們的大腚咋了?你敢當眾罵我,讓我出醜。 她,她吐血了。 我們要不要幫她?她看起來好可憐。 我們打得過他嗎?他的實力在我們之上。 族長說過,不要參與人類的糾紛,這是哥布林的生存之道。 我們走? 走。 嗯,走吧。 走了五步,它們麵露難色,捂住了各自的皮炎子,麵麵相覷,今晚不該吃大豆的,賊想放屁。 孩子生日會,親朋好友齊聚一堂,你讓我難堪,老子就摸。 留給它們的,隻有兩個選擇,慢慢走,盡量不發出聲響,祈禱別放響屁。 或者跑,管它三七二十一,邊跑邊放氣。 它們猶豫不決,決定猜拳決定,一手捂腚,一手猜拳。 拳頭下去的一刻,三股氣流湧出,大豆味飄開,與流來的晚風夾雜。 聽到聲響,張大山尋味走去,撥開植株,發現了猜拳中的哥布林。 人類的話,肯定早就跑了,可它們是哥布林,智商不咋滴,見怪不怪。 紅麵醉酒的男人走來,它們心生恐懼,嚇到癱軟,紛紛舉手投降。 “是的,我們看見了,他讓我們殺了她、吃掉她,我們,不得不照做,他答應我們,照做的話,讓我們活下來,以後替他做事,我們不想死,她已半死不活、失去知覺、氣息微弱,被他打得鼻青臉腫,那時,我知道,人類不會自相殘殺,而是會借助魔物之手,她太痛苦了,眼珠,都,都,滾出。” “後來呢?” “後來啊。” 張大山在一旁目睹全程,它們將她殺害。 他如釋重負,仿佛正愁絕路之時,眼前明亮,來了三個替罪羊,保他離開了絕路,通往光明。 張大山找到了哥布林族長,說,有三隻哥布林,聯合其餘魔物,一起殘忍殺害了她的妻子,他隻找到了森森白骨。 他痛哭流涕,憤懣至極,僅殺死了一頭魔狼,另外三頭魔狼見狀嚇跑,它們的領地,成了如今哥布林的領地。 他拿著魔狼回去交差,告訴小鎮居民,說是孩子想吃果子,他娘去山裡摘,可夜黑亮少,這番別去,竟慘遭不測。 張大海失去了母親,所謂的親情、母愛不再將他包圍,張大山忽視他,關心起了酒,關心起了鎮長職務。 也正如他所料,擁有被魔物殺害妻子這一遭遇的加持,可謂是頂級buff。 足以證明,他痛恨魔物,加上實力靠前,鎮長一職被他拿下,他如願搬到了鎮長屋。 張大海的母親,在他生日那天逝去。 數年前的今天,她迎來了張大海的誕生,張大海的生日,也是她的專屬紀念節日。 張大山、張大郎兩家,關係結冰,張大海步入難歸路。 三隻哥布林知道,一旦它們踏足離去,迎接它們的隻有死亡。 張大山經常在那盯著,它們被趕走後,一直躲避著張大山,怕他滅口。 至於張大山為什麼不殺了它們,因為他需要替罪羔羊,更何況,經過調查,確認是魔物所為,有魔物的啃食痕跡。 證據,不會騙人。 說出真相?它們被族群趕出,真相並不重要,族人不相信它們,隻相信人類。 它們不純凈,食人了,雖然是被迫的,無地伸冤,放棄吧。 時間流逝,缺少關懷、注視的張大海努力成長,渴求得到張大山的陪伴。 這條路上,他越走越歪,最後人人喊打,卻渾然不以為是。 沒了妻子的張大山,如願以償得到了一切,他們本就是搭夥過日子,沒有情一說,不是金蓮和張大郎的真心交付。 隻是,他不能再找一個,必須保持單身。 畢竟,深情是鎮長的標簽、加分項,這方麵他有絕對優勢。 消費亡妻?算吧,某些人十分擅長消費,是其專屬搖錢樹。 魔狼失去了同伴,領地被哥布林奪去,導致它們之間展開了漫長的鬥爭。 它們,慢慢褪去了少年的鬥誌,沒了年輕時的凜冽颯爽。 不會有人關注它們,隻因它們是哥布林,最低等的魔物種之一,不足為道,不堪入目。 他為妻子報仇雪恨,成為了癡情種,成為了鎮長,成為了管事者,不能花天,卻可酒地。 在後來的爭鬥中,兩隻哥布林相繼離去,魔狼也沒吃到好果子,沒了陪伴,哥布林隻能自言自語,漸漸病態。 十年前,楚夢尚在別人家,挨罵、餓肚子、哭啼,也會自言自語,不過現在好了很多。 哥布林這些年忍受的孤獨,及提心吊膽,常人萬萬理解不了,看似荒誕的淒慘,充斥斑駁涼意。 “如果,我們不亂跑,現在,我會有好多小哥布林,每晚,她會躺在我邊上。”哥布林雙腿並攏,搭靠在樹上:“他的母親,生病了,這是他死前說的話,他想回去看看,請求再三被拒,而他,另外的哥布林,出生後不久,父母被魔物吃了,沒什麼牽掛。” 哥布林拿出兩片葉子,這一片,隻有楚夢大拇指蓋那麼大。 楚夢接過,心情略微沉重,認為造化弄哥,哥布林吃下一片:“這是哥布林最喜歡的食物,百香花,隻有兩片,給你一片,吃完趕緊走吧,啊,跟她再跳一次舞,這是我這些年最想做的事,她肯定有了小哥布林,過去好久了。” 楚夢聞著葉子,有股清香,不刺鼻,聞起蠻不錯的還。 毫不猶豫,塞進口中,仔細咀嚼。 隻霎時,麵目抽搐嘴打滑,雙眼翻白身發抖,如同喪屍鬼魅,蜷縮吐白沫子。 心慌慌,喉涼涼,似有苦膽黃連,可又遠不及。 顫熱,血色被驚白掩蓋。 惡心,胃如海水般翻著。 擰著、擠著、壓著,唾液止不住,順嘴角滴流。 雙眼迷迷之下,出現光暈,左手抓脖子,右手耐不住,拍散眼前忽然出現的飛舞光點。 兩眼閉愣,腿伸蹬,腦袋側抖,至此停止動彈。 從黑暗中睜開眼,楚夢無力抬手,望向夜空,耳邊的嗡嗡讓他煩悶。 用力坐起,卻隻感空虛乏力,走不動道,踉踉蹌蹌兩步,站不穩,跪在了地上。 淡淡的白輝,讓他想到了死亡,彌留之際的殘喘。 惡臭花,楚夢內心有了答案。 哥布林說這是它最喜歡吃的,自己專注聽故事,想也沒想便吃了下去。 這片葉子,足有小拇指長,劑量大,可讓誤食的人類死亡。 哥布林的美味,人類的黴危,稍不留神會死翹翹,楚夢算是長見識了。 楚夢將狼皮毯放回原地,哥布林趴在石頭邊上,仍在睡著。 趁夜色隱退,天邊蒙蒙幾點亮,楚夢往回趕去,心有餘悸,冷汗還在出,走路不敢多使力,生怕用多了出事。 耳鳴中,幻覺持續性冒出,能看見東西在飄,不知道是不是小精靈。 楚夢舌橋不下,明明隻咬了一口,卻昏迷了那麼久。 出事後,哥布林撬開他嘴,把未咀嚼完、吞咽下的惡臭花及時扣出,楚夢得以幸存。 隻一小下,讓楚夢昏迷了半日之久,餘有後遺癥,威力可見。 走著走著,胃液翻湧,忍不住,吐了遍地膽汁,嘩啦啦啦流進了草洞。 史萊姆在草洞裡睡覺,嗅到了突如傳來的刺鼻味道,它神經刺痛,止不住濺吐液體。 死靈法師看向哥布林,又看了眼楚夢,會心一笑。 它也找到了一把刀,還是把好刀,他們對話的全過程,都被它偷聽了。 它按壓法杖,推了推地麵的痕跡:“此焰坑,斷然是梅菲斯特所為,頃刻殺了烏諾拉不足為奇,火豬狗,蠻愚巨。” 芙琳沫咬著後槽牙,楚夢怎麼還活著啊,殺手都死哪去了,一群廢物點心。 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可王會不高興,有必要這麼試探嗎,過於謹慎了吧,大家一起上,豈不是更容易,為了損失降到最低? “楚夢弟弟。” “你怎麼來了。” “怎麼,喝酒了?走路搖搖晃晃的。” “沒什麼,我,食物中毒了好像,我,嘔。”楚夢沒忍住噴了出來。 芙琳沫抬手,抹凈臉上的膽汁,猙獰語塞。 楚夢推開她,沒事人似的走掉。 芙琳沫吧唧嘴,按了按太陽穴。 我醜到楚夢看見就吐?啊?啊?我很醜嗎?啊? 芙琳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坐門口,埋頭閉目小憩,等到金蓮起來,出門采購物資,開門時,楚夢才好得差不多,不適感消失個八八九九。 金蓮給了楚夢一腳,臉色不好看,楚夢得楞站起,低頭捂背沒吱聲,金蓮側身讓路,楚夢識相進去。 昨晚沒營業,金蓮自然怪罪楚夢,打開門,看見楚夢擱外頭睡覺,換哪個老板都要氣不打處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腳,好懸沒給楚夢背踢出事兒,哪怕金蓮控製力氣,修為上的過大差距,形同雞蛋相撞石頭,一個粉身,一個完璧。 萬幸沒踢腰,否則,不曉得吃多少腰子才能補回來。 “又死哪去了!” “我。” 不能說吃暈,食物中毒,她會懷疑偷吃,可找什麼借口呢。 “是,張大海。” 又是張大海!金蓮冷笑:“他,又怎麼你了。” “他,額,他,在,在,報復我,想殺我,我躲了起來。”楚夢抓衣邊,不安站立,目光從地板挪開,又是明顯的撒謊小動作。 金蓮萬萬不相信楚夢,但楚夢提到了報復,這是事實,也是他編造的借口。 從上帝視角來看,他所言非虛。 以楚夢的視角來看,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因為他不知情,雲裡霧裡。 而這個借口,卻屬實,誤打誤撞,撞槍口上了。 真相是,楚夢暈死了,以及,有殺手。 金蓮見過卒倠,楚夢匆忙逃跑,她走了出來,結果發現了個殺手,這她清楚。 卒倠死於我手,又來了一個嗎,太快了吧,最近的任務接取地,趕路到孝豐鎮,起碼大半天。 確有殺手,楚夢所說可信,但不可全信。 張大海膽敢叫殺手,瘋了!誰給的膽子?該死的張大山? 金蓮沉默許久,楚夢不知該乾嘛。 如果言真,便不能再讓他出去,他死了,酒館我打理不過來,過度勞累,會加速我的衰老,黃臉婆誰愛當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