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羅宗,圖蒙坊,城東岐黃所。 一處堆滿木箱子的帳篷內。 箱子裡裝著軍陣用製式丹藥。 細密的雨點砸在帳篷油布上,滴滴答答催人欲睡,張大明卻強忍著劇烈的頭痛醒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讓他腸胃劇烈的蠕動。 “嘔!” 好似能把胃袋乾嘔出來。 他在伯父的安排下,來這處軍陣儲倉,搬運兵器等軍陣資材,好賺些錢財和靈石補貼家用。 誰不想卻有人與他個半大孩子為難。 在張大明穿越到這孩子身上前,前身總是逆來順受,直到頭上挨了一悶棍,讓大明同學附身。 作為一個生長在現代社會的五好青年,怎麼能繼續忍下去? 與那幾個同樣是半大後生的渣子乾了幾架,受了點小傷後。 為避招惹更多事端,伯父又花了份人情,托請岐黃所的修士調派他去搬運丹藥。 於是事情發生了。 眼前的景象讓他極度不適。 張大明隻想逃出去,他扶柱子站起身,腳下一滑。 踩到了一副稀爛的腸子上。 “砰!” 腳下一滑,頭磕在了柱子上,張大明多少有些清醒了過來,他茫然的看著雙手。 滿手的鮮血,指縫間還殘留著紅白的碎肉。 地上布滿殘肢斷臂,一直帶頭和他打架那位,此刻整個人都被從中扯成兩截。一截在地下勉強粘著腦袋,一截在帳篷的木架梁上搭著,沒了脊柱。 鮮紅的、黑紅的、白的液體,沿著垂落下的破碎內臟,滴落在地上。 地上有一個小坑,連另外幾具屍身湧出的血液,匯集成一池。 張大明一個激靈,回憶起方才倉庫發生的事。 就在片刻之前,他就像傳說中魔門的魔頭在殺人,隨便一伸手就能撕爛人的胸肚,輕輕一握掌就能扯下人的四肢。 帶頭那位,從箱子上撲下來,卯足了力氣要敲悶棍。卻被張大明抓住了雙腿,從胯間扯成了兩半。 隻幾息的時間,一直找他麻煩的幾個後生,死的乾乾凈凈。 張大明沒有一絲復仇的喜悅。 他叔父在平日裡,也許能稍微打點下捕頭,給他判個徒三千裡終生徭役之類的。 然而,現在坊市外正有戰事,都不需要衙門過堂,管軍法的築基修士直接就能拉他到街上斬了。 首級還要示眾三天或七天不等。 在前身人格的影響下,張大明打算在死前,回家一趟,再看看家人。 繼承原身記憶的他,還是非常在乎那個家的。家裡有愛嘮叨的嬸娘,有善女紅的堂姐,還有視他如己出的伯父。 血肉模糊的張大明,踉蹌的從帳篷出來,外麵已經圍著一圈在此處療傷的修士,各個神情凝重,手捏法決。 張大明站住身。 這些修士都是這幾日戰陣上的傷號,且普遍傷勢較重,缺胳膊少腿,傷處纏繞著細麻繃帶。 見到是張大明,修士們沒立即放出法決,觀察起麵前的小後生。 他們大多識得張大明,最近幾天,這個心善又熱心的小後生,沒少幫他們。 從戰陣上下來的修士膽子都比較大,見過真正的兇魔,麵對現在的詭異情況,卻也沒有人後退的。 與張大明最慣熟的一位練氣後期修士,張口問道,“張小子,怎麼回事?” “叔,我真不知道。”他語帶哭腔。“被趙柱頭……他們按住,喂了……一整瓶丹藥。”說完他趴地上,二指伸進咽喉處用力扣,想將丹藥吐出來。 幾個行動利索的傷號修士走進帳篷,發現裡麵的景象和戰陣上一樣慘烈。 其中,有位儒士打扮的修士,撿起地上的丹藥空瓶,麵色慘白的退出帳篷。 “墮魔丹!”儒士將空瓷瓶傳遞給眾人,是北羅宗的製式丹藥瓶子。 張大明當然知道他今天在搬運什麼,剛一時頭暈腦脹沒想起來。 正道修士,在最極端的環境下,可以靠功法或丹藥進行墮魔。成功率不高,隻有四成,但能墮魔成功的修士,短時間內實力會上升一個小境界。 普通的築基中期修士會有築基後期的靈力。 而金丹期圓滿境修士墮魔,會在半個時辰內,獲得與元嬰大修勢均力敵的靈力。 既然能大幅提升實力,必然要付出代價。 九成的修士會在半個時辰左右開始散功,精心調養三至五年之後才可能恢復修為境界。 便是有一成幸運兒僥幸未散功,無一例外至少得休養半年才能補回本源。 “小子,去吃頓好的吧。”被張大明照顧過的一位練氣老修,一瘸一拐的走近,拍拍他的肩頭。 儒士拉起張大明,吩咐道,“此處情況我們會與執法修士說明,你回家一趟,後去刑法堂處自首。” 眾修士都麵露不忍,他們多數看不慣那幾個地痞流氓,張大明一個良家子,被毀在這幫殘渣手上。 至於殘渣的死活,在這修士的命都如草芥的時候,誰關心? 傷殘的修士們讓開路,張大明道謝後向外門走去。 岐黃所收容傷號的大帳裡,探出好奇的腦袋,那是幾個在教習所修習的年少女修,被臨時征派到這幫忙照顧傷者。 她們看清張大明的樣子,尖叫著逃回大帳裡,裡麵劈裡啪啦是陶瓷或琉璃破碎的聲音。 張大明已經冷靜下來,那些女修裡,頗有幾個容貌不錯的,他之前還想著結識一下,現在…… “磨蹭什麼?快走,執法修士來了,小子你就走不了了。”一位黝黑粗豪的中年修士喝道。 張大明加快腳步,他根本沒發現自己行動有多快,更沒有發現街上的巡捕和執法修士們,居然沒一個人敢靠近他。 “墮魔丹!有一百箱!”目送張大明走後,儒士與幾個相熟的修士圍成一圈,悄悄討論道。 “一箱十二瓶,一瓶十二顆,共一百四十四顆。”那位黝黑粗豪的中年修士說道,他身著北羅宗外門製式的道袍,好像在岐黃所傷號裡頗有人望。 “白巡捕,這是給圖蒙坊裡的三千修士,人人都有三份了?不對,凡人軍士也有份?”老者已經猜到答案,他抱著一絲希望明知故問。 “軍陣上的事情,我也不知如何,但衙門裡應是這麼準備的。”黝黑粗豪的中年修士,就是白巡捕了,解釋道,“但我瞧那瓷瓶,與我當年見過的略有不同。” 從儒士手中拿過瓶子,指著上麵小字又說道,“丁醜特,宗門發的新貨色”。嘆息一聲,他因與一位隊正是同門同期,了解一些軍陣機密。 “凡人怎能吃這個?”老者急忙問道,他的兒子是凡人軍士。 白巡捕本可以不回答,也可以隨意編個理由,但事到如今,他不太想欺騙友人了。 “原來的墮魔丹,凡人確是不能服用,但標有丁醜特三字的可以。”他先撿好聽的說,“這是宗門岐黃殿改良的,練氣七層以上境界的修士,服用後副作用大大降低,隻需休養七日就能繼續上戰陣了。凡人服用後氣力是以前的三五倍,能讓受傷處愈合的更快,甚至可以練氣。” “那不是成神藥了,凡人都服用,都能練氣,我北羅宗三五百年就成第一宗門。”儒士用尖酸刻薄的語氣,故意說道。 “是藥便有毒,練氣八九層的修士,在短時間內,也無足夠修為化解毒性,不出五年便衰朽而亡,更何況凡人。”白巡捕繼續解釋道。 “看張小子情況,氣力應不是凡人的三五倍。” “他情況有異,靠蠻力生撕人身,比軍陣裡那些普通煉體修士氣力還大……嘖!”白巡捕抬頭,看向大帳外搬運屍體的軍士,“真的像煉體修士服用墮魔丹。” 也不知他在哪見過。 張大明全身被憋成醬紫色,頭上冒出一陣陣的熱氣,他的肌膚滲出一層細密的黑紅色血水,配上血紅的雙眼,如地獄裡的惡鬼一般。 他家離岐黃所差不多有十裡路程,要過三條主街。 憑著熟悉坊市內的大街小巷,他盡量在人少的小巷內穿行,飛快的速度,加上兇魔般的麵龐,嚇著幾個路過的凡人。 過了最後一條主街,鉆進一處小巷,還有不到二裡就能回家,張大明心裡鬆了口氣。 “至少被抓住殺頭前,我能見見原身的家人?現在也算我的家人。” 突然,前方出現一位身穿淡黃色道袍的女修,麵無表情的盯著他。 張大明被盯的心裡發毛,停下腳步來。 他覺得眼前這高挑的女修,身形如山嶽一樣不可撼動。 天空中飄下細雨,最近這種雨滴冰寒的陣雨,是越下越多了。 巷子兩側伸出屋簷將細雨遮住,隻有正中的縫隙裡能灑下一點雨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大明沒感到以前那種深入骨髓的涼意,反而覺得舒服了很多,頭腦更清醒了。 他看到前麵這個女修,渾身上下沒有絲毫淋濕的跡象,雨滴在離他半尺的距離就彈開,飛濺出不明顯的水幕,好像水幕阻止了水珠的侵入。 女修從麵無表情逐漸變為好奇,觀察了張大明好一會兒,她才說道,“有執法修士稟報,說有魔頭入侵坊市,殺了城東岐黃所的幾個凡人,逃出來要繼續害人。原來是後天覺醒,也不知當年給你測根骨的人是怎麼測的。” 大概理解了女修所說,“老祖,我能先回家嗎?然後我自己去找執法修士自首。”張大明懇求道,他猜測眼前這位女修至少有築基期境界,稱呼為“老祖”是凡俗對修士的習慣性恭維。 “也不知後天覺醒對你是好事還是壞事。修士宗門間的征伐,多半是不涉及凡俗的。現在戰端開啟,在這圖蒙坊倒多半會丟了性命吧。”她自顧自的敘述道,沒理張大明。 “老祖,我剛殺了五個人,執法修士不會讓我活過今晚。”張大明覺得女修在浪費時間,不過他發現女修五官其實比岐黃所那幾個妹子更美些。 “我知道,所以,你現在不能回家。” 在張大明的眼裡,女修突然消失,兩人原本距離兩丈多。然而等他再次看到女修的身影時,她已經貼到近身,接著腹部傳來一陣劇痛,讓他的身體佝僂起來,剛想乾嘔,脖頸處又傳來巨震。 張大明昏迷過去。 “媽的,穿越幾天,屁孩打完女人打!艸(一種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