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會意，嗓音微啞：“二十年。” 　　“原來…這麼短嗎。”李孟明顯一愣，捏緊的手卸了力道，漸漸鬆開，片刻後想通，不禁低頭苦笑，說：“白得來二十年，我應知足。” 　　言罷對狗娃粲然一笑，恭賀道：“你年歲尚小便有如此造化，往後必將前途無量，祝您於修仙之道如大鵬同風起，扶搖直上。” 　　麵對真誠的祝詞，狗娃開懷，露出八歲年紀應有的孩童的稚氣，口稱“多謝。” 　　“既然如此……”李孟剛想要告辭，就被狗娃打斷，接下來的話又給他燃起希望。 　　狗娃說：“若我如您所說，到時候功力大漲，還有能力為你再續一命。” 　　天降意外之喜，李孟卻沒暈頭轉向，這場談話拐彎抹角，到此時必定有其他條件。 　　他聽見狗娃說：“二十年後的今日在此約見，我為你續命，算是還你今日相助之恩。” 　　李孟這次是真驚訝了，可他不信，刨根問底道：“再續乃額外之恩。” 　　這場談話時間有點長，給狗娃餓的肚子‘咕咕’叫，再看旁邊的女童吃得香，他終於裝不下去，拿起饅頭就啃，邊啃邊說：“今早是想救便救了，不會挾恩圖報。” 　　李孟常長嘆一氣，說：“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如此，就不再打攪了。” 　　李孟緩緩站起來，邁步走向門外。狗娃放下饅頭相送，女童跟在身後寸步不離。 　　將女童送至岸上，她從襤褸的衣衫中掏出一塊玨，雙手呈給李孟，說：“一飯之恩，無以為報，聽說這個東西很貴重，請您笑納。” 　　李孟眉頭一皺，擔憂道：“你從哪兒得來的？” 　　女童空出一隻手摳了摳額頭，不好意思地開口：“從船上偷來的，聽別人叫他王狗子。當時他捧著這東西一直吸，別人一叫把他給嚇著了，急急忙忙出去就沒把它帶上，我拿了就去了堆雜物的地方。” 　　李孟鬆了一口氣，也沒收，說：“拿了就拿了罷，往後別再將自己置於險境。還有，這是個好東西，叫玨，是仙子們修煉用的，我觀你身體虛弱，多聞一聞有好處。” 　　正巧還不想死，女童聞言將玨重新納入懷中，依依不舍地招招手跑遠。 　　明星熒熒，碧華迢迢。皎皎孤月照流霜，潺潺海浪撫岸礁。渡口三百八十舟，如葉飄落銀鏡中。 　　夜寂無聲，一聲突如其來的低語挑動狗娃緊繃的神經，在這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他聽到王狗子在喚他，在門外一邊一邊喊他狗娃。 　　“狗娃，狗娃，狗娃，”王狗子推門進來，一步一步踏到狗娃麵前，雙手擒住他的肩膀搖來晃去，低著頭壓低聲音質問：“是你偷了我的玨，是你偷了我的玨對不對！” 　　狗娃已經感受到了王狗子癲狂的情緒，他覺得那兩隻手如鐵鉗般仿佛將要把他的骨頭捏碎。聽到問話，他搖頭，身體本能地開始掙紮，卻始終掙脫不了。 　　如果仍由事情發展，他不知道王狗子會攻擊哪裡，不能提前做好準備，或許他今晚就要在陰溝裡翻船。 　　心跳如雷鳴般急促，即將精疲力盡。看，又是這樣，此次如此，這個身體太小，加之孱弱不已，每一次的欺辱都讓他無力反抗。 　　狗娃心中湧起一股屈辱感，在黎明前夜，這感覺尤為強烈，內裡也被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無法掙脫。他閉上眼，深吸一氣，想起‘妥協是一種智慧’、‘能屈能伸方為丈夫’，張口說：“放開我，我有比玨還有用的好東西。” 　　王狗子一下就被這話安撫住狂躁的心，他想起今晚的真實目的，急匆匆說：“我知道今天早上李孟死過一次，不知道被你小子怎麼給救活了。你沒資格給我講條件，必須把那東西給我拿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 　　王狗子揚手，狗娃躲避不及，生生受了個響亮的耳光。 　　王狗子怒瞪著眼睛，眼中閃爍著某種詭異的光芒，牙齒緊咬，腮幫子緊繃，讓人不寒而栗，此時此刻，他像極了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不要以為你是不死之身，我就殺不死你，我守著你一遍遍挖心掏肺、砍頭碎骨…我殺不死你，我折磨死你，我疼死你！說，寶貝在哪！” 　　狗娃透過王狗子的眼睛，看見的不是自己，是那些個欺負王狗子的人，他覺得王狗子的樣子又像發了癔癥，又像回光返照。 　　“眼淚，是我的眼淚。”狗娃見王狗子還不信，強調說：“今天早上喂李孟吃了我的眼淚，他才活了。” 　　“給我，你哭啊！”王狗子心急，不去理會狗娃怎麼突然會說話，剛吼出一句，就啞了火，他不敢相信這滴眼淚來的如此容易，他還沒威脅狗娃不哭就挖眼呢，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n.com 甚至想問狗娃一句“你哭什麼”。 　　疑惑歸疑惑，王狗子還是毫不猶豫的撲上去舔狗娃的眼淚，他不敢用手，怕少了量少了效用。 　　鹹的、苦的、平凡的。 　　王狗子沒嘗出這延年益壽的寶貝是什麼瓊漿玉露，還在想“或許是我見識少了”，一入喉，他的身子驟然癱倒，軟趴趴躺在地上，他一隻手卡住自己的脖子，想要遏製淚的下流，一隻手顫巍巍指著狗娃呢喃道：“你騙我，你騙我……” 　　狗娃跪坐在王狗子身邊，垂眸看他，麵無表情，眼淚卻仍舊時不時的脫眶而出，仿佛不受控製，他對王狗子說：“我沒騙你，我的眼淚確實能延年益壽。” 　　王狗子的聲音細如蚊蠅，問：“那為什麼？” 　　“極宗弟子丟失的一塊玨，是你摔倒在地時偷的吧，把它藏進袖子裡帶了回來，”狗娃不顧王狗子一副被人戳穿的驚訝表情，繼續說：“玨本是修煉用的，修仙之人可將其轉化為自身功力，你不會修煉，凡人之軀，隻是將它暫時存在體內，用兩個時辰已是極限，再貪多得了我的眼淚，身體自然承受不住，變得千瘡百孔，生機一下子泄完了。” 　　不知說到哪裡王狗子就哭了，此時已是淚流滿麵，他哭笑不得，直嘆：“可笑可笑，人分三六九等，不該我的，千方百計拿來竟也無福消受，一輩子受盡屈辱，路邊的流浪狗都能追著我咬，我就合該苦一輩子嗎？” 　　鼻涕涎水糊了他一臉，他淚眼朦朧的盯著狗娃的眼睛，仿佛透過他看許多人，他問：“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