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往回走了半刻,便看到孟齊平的馬孤零零立在一棵死樹下,埋頭啃著地上的草,馬背上不見人,鬃毛被不知是誰的血所濡濕,黏搭搭貼著馬脖。 眾人見狀皆是說不出話,在赤淵裡馬比刀劍重要的多,此刻丟下了馬,孟齊平多半是兇多吉少。不知他遇上了什麼事,竟連動靜都沒有發出一下。 季雪鬆不願就這麼棄他而去,高高舉起手中火把,瞇著眼看,試圖再尋一些蛛絲馬跡,瞧了又瞧,終是一無所得。 “走。”柳行初低聲命道,“馬栓在這,再留半桶血。” 說罷他抬首望向赤紅彎月,辨好了方向,領著眾人向東邊馳去。 夜裡模糊不清,隻見遠方天邊的暗紅如同活物般扭動,引的人心裡發顫,眾人不敢再看,隻得專注於眼前的路,火把上躍動的火在風中狂亂舞動,發出旌旗飄動的呼呼聲。 眼看著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窄,眾人隻得縱成一列,柳行初在隊列最前,季雪鬆自告奮勇排在最後。一排火把在紅夜裡閃來閃去,道旁的怪樹張牙舞爪,七扭八歪,長得很是隨意,借著月芒投下扭曲的樹影。 不多時候,眾人來到白天和瘋人廝殺之地,道路終於寬闊起來,在這一路上眾人互相提醒著,半刻鐘就要相互看看,七人也未再減員。 瘋人堆幾乎已經燒乾凈了,地麵焦黑一片。有些人尚未完全熄滅,偶爾還竄出幾朵瘦小的火苗。幾個骨灰的小山裡,餘燼明滅不定,呼吸般閃著黯淡的紅光。 眾人奔波一天,身心疲累,便在此調息修整幾刻。 “瞧瞧咱們乾的好事……”邊江白聲音難得沉下來,“一個個都被迷了心竅,與那瘋人何異?” “這下可好,折了平兄,失了他那把長弓,破淵組實力大減不說,回頭如何跟他家裡交代?和平兄一同出生入死這麼多年,連個屍身都沒有就葬送在這,我等又如何向他交代?” 一行人心裡難受,皆是默不作聲。季雪鬆狹長的眼半垂,眉頭也低,兩唇緊緊抿著,一臉悲意。 “興許……興許平哥還沒身隕。”他抬起頭和眼,見眾人都垂著腦袋,遂又低了下去,“沒準他腹裡疼痛,痛到口不能言,去那林子裡解手去了。” 這話一說聽得眾人一窒,根本不知如何應答,卻見邊江白暴起怒斥,解下腰間的水壺布袋一類,劈頭蓋臉向他丟來。 “還在這胡言亂語!白日若不是你鬼摸腦殼,說要填滿那桶,我等也不會再次深入,平兄也不會折在這裡。事已至此,還好意思在這信口胡謅!” 季雪鬆心裡本就隱隱有怒,又挨了這麼幾下,頓時也急了眼: “按你意思,平哥是我害死的?” 邊江白扔完了能扔的東西,回聲嗆道: “不是你還能有誰?” “那你不曾有一點責任?我當時亂了心智,出了昏招,你平日裡縮頭縮尾,謹慎得很,那時怎麼不肯攔著我?怎麼不肯搖頭?” “狡辯!就算我等有責,也遠不及你這領頭的重大。” “你……”季雪鬆說不過他,眼中隱現一絲狠厲。 他“鏘”一聲拔出銀劍,反手握住,下頜一抬,手臂一橫,鋒刃便抵在了頸部,恨聲道: “我願以死請罪,就此自裁,隨平哥而去。算你罪責輕些,若我自刎,你敢剁自己一根手指嗎?” “你不要以為就你是個有血性的,把別人都當成孬種。”邊江白摸出短刀,將刀尖抵在脖子,“徒一死爾,有何不敢?” 這時一槍甩來,先劈下季雪鬆手中的劍,轉頭槍身又抽了邊江白的手腕,讓他吃痛丟下短刀。 柳行初冷冷看著兩人,眉目之間有隱隱慍色,他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麵上逐漸回歸平靜。 “你倆又被蒙了心了,”他收臂垂槍,“有東西要害我等性命。” “你二人暫且收收怨怒,管好情緒,叫心裡清亮些,免得又被人鉆了空子。” 經柳行初這麼一點,兩人才從那暴怒中一下清醒過來,看著頸上的痕跡,隻覺背上冷汗涔涔,心裡一陣餘悸。 “抓緊拾上東西,此地不可久留。”柳行初說完,下馬取了瓢,為眾人沐血,輪到邊江白時,他嘴唇翕動: “你方才迷迷蒙蒙,鈴響都沒聽著。” 弄完這些,柳行初翻身上馬,看向東邊赤幽幽的天,星芒點點,越遠越接近純粹的黑。 “不宜再作休整,即刻返程,盡快遠離這邊。” 眾人正欲動身,不遠處那幽暗中卻傳出幾下拍手聲。 “啪…啪…啪…” 聞聲望去,隻見一偏瘦的高個人男子慢慢從那陰影中走出來,身著破爛道袍,手上掐著印,麵上卻白凈,未蓄胡須,隻是披頭散發,衣裳破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像個不修邊幅的野道人。 “我卻不願放諸位離去。”他嘴角噙著笑,聲音冰涼。 “你乃何人?”柳行初頓覺不妙,槍尖指了過去。 “諸位還真是好鬥之人,先傷了我養在溪裡的小魚兒,又將我辛苦尋來的一群養料燒盡,現在還拿槍指著本道。” “原本心思著略施手段,讓你等自行了結,不想你這人心裡明亮的緊,勾不動你,兩次壞了我事。” 說罷遙遙一指,指尖飛出一道紅光,眨眼間就到了麵前,柳行初躲避不及,隻得橫槍護在身前。 “轟。” 槍身傳來一股巨大推力,直接將他掀飛出去,摔進不遠處的骨灰堆中。 眾人大駭,心中驚懼,想去扶柳行初,又不敢輕舉妄動,隻提防著眼前這人,生怕下一道術法就抹了自己的脖子。 “咳咳……”柳行初咳著,將槍插在灰中,扶著站起,低頭一看,槍身上一個指大的洞,幾乎要穿了。他兩掌裂開幾個小口,往外滲著血,手臂發麻,一臉不敢置信,隻在心裡想著。 “這世上真有修行之人!” 那道人見他還能站起,麵上露出一陣思索。 “你這人真怪,勾不動心也就罷了,還這般耐打,不像尋常肉人。” 柳行初眼神微變,知道這下碰上了硬茬,大概一行人都要交代在這裡了。心中一嘆,趁著那道人不急於將他們宰殺了,拋出疑問。 “失蹤那一人,你可見過?” “那人拿箭傷了我的靈寵,叫我隨手釘樹上了,要讓他流幾天血再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