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此刻還有誰帶著人麵?一同拿到我這邊來。”道人摩挲著手裡的人麵,感受著那純粹的靈力,越摸越是喜愛。 還有一人帶著,是個麵色陰沉,眉毛幾乎連在一起的男子,他從懷裡摸出人臉來,自己卻不敢過來,猶豫了半刻,便遠遠地丟向道人。 道人眼裡直發光,伸手接著,也不惱他直接丟過來。他抖落下白布,看到這張人臉雙眼緊閉,呲牙咧嘴,也分不清是哭還是笑,他臉上倒是笑得真切。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收不住臉上的笑,不住說著,眼看著仙途大道越走越寬,聲音都顫了起來。 “當真為我帶來一場好機緣。” 他看了手上的人臉,又抬起手,去看破爛的衣袖,低頭瞧瞧打了補丁的道袍,頓覺這十年過的淒涼,沒有個人樣。 欣喜過後,他掛念著邊江白的話,催促眾人。 “可做好定奪了,哪三人留下?” 退回人群的邊江白早就等著他問了,急忙說著: “好讓仙人知曉,我等凡人在這赤淵中,不宜久留,時候長了便會發瘋,還望仙人海涵,讓我們一同回去領賞。” 道人自然是不肯,搖著頭。 “肉體凡胎實在麻煩,瘋了就瘋了罷。” 又在心頭念了片刻,遂改口道。 “至少留二人。看你等帶著的血還餘兩桶多,拿走一桶,剩下的省著用,也夠兩人澆上好幾日。你這人伶牙俐齒,留下來也好解解悶,你再擇一人陪你留下。” 邊江白麵露苦澀,明白自己大概脫不了身了,眼珠咕嚕一轉,說著: “那便加上釘在樹上的那人罷。” 道人明顯不悅,揮袖道: “那人不算,再得寸進尺,撕了你的嘴。” “我來。”柳行初一步向前,卻被一條胳膊攔下了,接著季雪鬆越過他,回頭望他一眼,已是下定決心,直截了當地說: “初哥,我留下吧!你回去後想想辦法多領些賞!”說罷拉了一下柳行初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回過頭去了。 “倒也算是個有膽識的,”道人點點頭,“你和那能說會道的搬桶血過來。” 邊江白和季雪鬆搬桶上前,卻看那道人眉目一皺,頗為不滿地一揮手:“解了這身甲。” 兩人對視一眼,也不磨蹭,幾下就把身上甲片卸了下來,扔到地上,露出一身沾滿血的白布衣。 “城裡那幫老鬼還有臉嫌我等一身邪氣,自己手上也未必乾凈。”道人瞇眼看著兩人身上的血,滿臉輕蔑。 他又看向不遠處的四人,陰沉沉道: “可莫要回去通風報信,本道修得是【霧攏煙】,那幫老東西來了也尋不見我,我不會有恙,這二位可要生不如死了。” 說罷他單手掐了個決兒,一陣紅霧從袖中噴湧而出,將他和另外兩人裹住。兩人在被煙霧籠罩前,抬眼望向了不遠的四人,眸子裡滿是不舍和決絕。 待霧散去時,三人兩桶皆不見了蹤跡,隻剩一道聲音悠悠傳來: “四日之內帶著十張人麵回到此處,否則拿這兩人去喂魚。” …… “尚不知那桶血能不能撐夠四日。”柳行初想著,抬眼看到鵝黃的太陽已從東方升起,在這破曉時分,四人終於馳出了赤淵,再往東一百裡,便能抵達東城。 四日時間實在是緊迫,來回往返就將近兩日,隻剩兩日來想辦法處理此事。且不說那披著道袍的混賬說話算不算數,單單是這八道人麵,上哪去給他找去? 昨夜季雪鬆拉他的手,卻是給他塞了布條,上麵用血寫著“別回”。 柳行初攥緊手裡的布條,又想起邊江白在被煙霧淹沒前,沖他堅決地搖搖頭。他便明白兩人已是抱著必死的念頭留了下來。 歇了歇馬,又行了兩個時辰,繞過外圍的難民地獄,四人終於進了東城。 白日街上人多,四人又一身血汙,麵色也沉重,陰鬱地幾乎要滴出水來。四人騎馬在街上一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柳行初身心疲倦,隻揉了揉太陽穴,喚來那陰沉男子,低聲說: “你去將承運的屍身送去何家,跟他家裡講講……白兄和雪鬆的事,我即刻去找人打問打問,也好想想辦法。” 何承運自然便是那虎頭漢子,隻剩一個乾瘦的身子,正躺在板車上,被黑布蓋著。腦袋叫那道人一腳踢飛,已是無處尋了。 陰沉男子點頭應了,又聽柳行初囑咐道: “切莫回烏甲衛復命,先等我的消息。” 柳家大院內,張歸海仍在舞劍,麵上布滿陰雲。眼看著父親已經外出數日,那日臨別時的話語又是那樣沉重如鐵,而自己隻能在這院裡白白甩著劍,一點忙幫不上,讓他無時無刻不如坐針氈。 去年柳行虎接手了族中事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意培養著柳業生做下一代家主,自然是不再叫他前來練劍。 兩人的情誼並未受影響,柳業生讀書之餘,還是時常叫著他在城裡逛來逛去,吃些小食,期間也會大吐特吐心中苦水,什麼族中事務繁瑣,父親行峻言厲一類,張歸海便靜靜聽著。 至於柳行虎的安排,他對此沒有任何不滿,他本就無意貪圖權位,一心隻想著什麼時候能進那赤淵,祭一祭手裡的劍,也能幫父親減輕些壓力,想來想去也隻有烏甲衛一條路,偏偏人家還不收他。 “唉。”他弄完了劍,低著眼眉,頗為惆悵地嘆了一聲,卻聽一陣腳步匆匆,抬眼去看,隻見柳行初身著黑甲,一身乾透的褐色血汙,急沖沖地朝他走來。 “父親。”他又驚又喜,連忙收了劍迎上前去。 “隨我去一趟後院。”柳行初也不多說,想伸手拉住張歸海的手,卻看到自己手上汙紅一片,才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張歸海還有話要講,但見父親一臉凝重,神色匆促,隻好先按下心裡的話,和柳行初一齊前往後院。 兩人行至後院,一個小小的苗圃落在這裡,周圍故意移來了雜草,植滿灌木,將其深藏著。 苗圃正中的土地稍有隆起,甚不明顯,平日不會被人注意到。 柳行初停到苗圃前,也不上前扒開泥土,隻隔著籬笆正色道: “前輩,在下有些話要問。” 片刻後,那土堆呼吸般鼓動起來,一道頗有韻味的尊貴男聲緩緩傳來: “原來是行初,真是好久不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