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向前! 荊大力 4884 字 2024-03-19

9月是秋天嗎,但是在我的印象裡卻如同夏天一樣,它的熱烈,甚至超過了夏天,而且這樣的“夏天”是我人生中唯一一個。隨著列車的啟動,鄉愁也隨之而來,眼睛一片模糊。   那天是中元節,我和父親回到了農村的老家,是特意回來祭祖,因為我要走了。我記得那天整個世界都像過曝的視頻一樣,睜不開眼,一片蔭涼甚至一點秋風都沒有。祖墳是在一片玉米地裡,已經被完全遮蓋。   “在這等著,我去蹚出一條路來”隻見父親肚子向前,如同收割機一樣將一片自家的玉米秸稈壓倒,說實話如果換做是我,我不願意進去,感覺身上刺撓的很。   很快,一座快被雨水沖刷殆盡的土包映入眼簾,因為之前來都是冬天,沒有任何作物,現在滿地莊稼,倒是對這個孤墳有些陌生。   我強忍著“刺撓感”,幫父親在墳周邊清出一片空地,乾澀的土裡仿佛帶著小蟲子,粘在身上讓人好不自在,和汗鹽粒子結合在一起倒有種在沙灘的味道。   “你離遠點,別燒傷了,馬上要走了,注意著點”父親把我支開,自己一個人對著墳燒紙,嘴裡還念叨著“孩子馬上走了,上交給國家了,你要是聽見了就別怪他過年不來上墳了”   我當時隻覺得腳上一陣清涼,低頭一看,“我草”,父親忙回過頭,竟是一條不知道什麼品種的蛇類幼崽在我穿著涼鞋的腳麵上爬了過去。   “就你這熊態的還喜歡當兵呢,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我跟戰友們都把他拎起來轉圈玩”然後父親就沉默了,我仍有些驚魂未定“嗯,這是祖宗回話了給咱,蛇就是小龍啊,好兆頭”。   我本以為父親會繼續嘲諷我,但卻一反常態,因為平時他不是這樣,雖然很疼愛我,但是我有時候確實挺疼的。   火越燒越旺,父親拿個木頭棍不斷翻滾著燃燒的紙灰,那些灰屑竟然飛了起來,沒有風。父親不斷地讓我往後退,自己卻烤的滿臉通紅,渾身是汗。   跪拜完之後,我們走在鄉間小路上,沉默良久,我就頂著一個三毫米的卡尺頭,穿著迷彩作訓鞋和一身陸軍體能服在後麵跟著。父親突然停下,點燃一根煙:“抽不抽”   我其實憋了很長時間了,特別想抽,奈何偽裝了很久,實在不願意讓他知道我抽煙。   “不會”   “不會也好,會了也不一定不好,男人嘛”   我當時真的想說“我想抽,我會抽”但是依照我爹的性格,一旦讓他知道我抽煙,他可能就會問我“你不吸毒吧”   “兒子,記住,離開了家雖然沒有了爹整天叨叨你,但是凡事你得自己長個心眼了,當兵不是當個傻大頭兵,而是精兵悍將”   我沒有搭腔,頂著烈日,睜不開眼。邊走邊摳頭上的死皮,那是因為役前訓練突然剪去個性發型之後曬傷導致的,都是一大塊一大塊,看著很滲人,就像蛇蛻皮一般,不過摳著是真的解壓,越摳越上頭。   “好不容易盼到你大學畢業,也有了穩定的工作了,也好,好男兒,我那時候也和你一樣,但是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既然選擇了就要一直走下去”   我們家可以說是軍人世家,我爺爺是陸軍工程兵,據爺爺說當時他們被稱作“特種兵”,乾得是特種活,全國各地周轉打通無數軍用和民用隧道,砸斷了半根手指。正營轉業到了老家公安局看守所乾所長。   我父親是陸軍汽車兵,據他說當年學汽車是非常拉風的一件事,他為此放棄了提乾,去學了開車,三年兵役後退伍回到老家成了一名火葬場靈車司機。經過多年闖蕩,在還幾個機關單位當過司機,給縣領導也乾過司機,最後乘著改革東風拿下了本科學歷混了一個事業編。   我叔是陸軍裝甲兵,曾駐守在某片內陸湖附近,這也成了為啥後來一口魚都不敢吃的原因。後來不知道怎麼著,不正乾,想發財就辭去了原本穩定的工作,結果一塌糊塗。   我,學渣一枚,畢業於某地方二本院校,傳媒類藝術生,對,爛大街的廣電編專業,2019年6月畢業後順利拿到了老家信用社的工作,父親以為我就這樣遂了他願永遠在家守著他了,其實我在知道自己公務員考試無法順利上岸的那天就點開了征兵網的網站。但是,武裝部的征兵乾事是他的戰友,就在一個普通的“仲夏夜”,我被他的怒吼各種亂炸,不過最終歸於平靜,並送了我一句“你長大了,也應該學者自己去闖一闖了,我能預感到你會離開家,但是我不知道會是這種方式。”   我其實挺興奮,“爸,你忘了那一摞比我都高的軍事雜誌了嗎?”   大學的時候我的一位舍友,也是摯友,班裡的衛生委員,在大二的時候報名去參軍了,那天早晨送行的時候,看著他可以名正言順的穿著軍裝,心裡五味雜陳,充滿著羨慕、不舍與說不出的高興。因為我從小就喜歡當兵,我記得小時候叔叔問我長大了想乾啥,我說想當兵,叔叔便說:“湊,要考軍校,要不然就是當大頭兵”。那個時候我還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其實一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解,在我眼裡看來,隻要能穿上那身軍裝,便是圓滿。   高中的時候不學習,買了很多軍事雜誌,上課看完下課看。仍然是一個悶熱的夏天,跑操過後我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看著新買的合訂本,雖然天氣熱,可我卻覺得倒涼爽,突然被一杯涼水灑在頭上感覺更涼爽。我的前桌也是我現在的好兄弟在和他的同位打鬧,兩人打著打著打急了眼誤傷到了我,我看著被浸濕的合訂本,心中一把火如超級賽亞人變身一般燃燒到了頭部。   “有病吧”   “你他媽的罵誰呢”隻見他如坦克一般推開我桌子上的樹立,掀翻我的桌子,我有些不自量力站起來向前抓住他的衣領(對方185cm/90kg,我175cm/55kg),結果就是對方一拳給我砸倒在地的瞬間我雙手用力把他的短袖校服撕成了短袖開衫。不打不相識,在3年後的一次聚會上我們成為了要好的兄弟。   也許有些好笑,但對我來說,我當時在乎的不是往我身上潑水,而是我認為他褻瀆了我的信仰。其實那個時候不知道啥叫信仰,隻知道作為男人就要堅決捍衛正義,就像《亮劍》裡說的“狹路相逢勇者勝”。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困難,都要向前向前向前!   2018年秋,我的室友光榮退伍返校,令我不解的是他明明穿著陸軍迷彩走的,歸來卻是武警夏常服,這兩年裡他沒有手機,我們無法與他視頻,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隻從他的醉話中大概得知,本來他是陸軍某部機槍手,在改革的浪潮中,單位改製成了武警部隊,並從東北開拔去了XJ,屬於某監獄的執勤中隊。   自打他回來後,我很高興,因為我終於可以試著穿上一身正兒八經的軍裝,並把那身衣服暫時的據為己有,拍了兩部帶有軍人角色的微電影,現在看來很幼稚,可能受到某狼電影的影響,過分渲染了個人英雄主義。   後來校領導到宿舍轉悠,看見我床的墻壁上掛著一身軍裝,又看了看我的發型,和我的“內務”,不禁說了一句“哥們剛退伍啊”。   “還沒去呢”   “那你這是乾啥,辟邪啊”   “提前適應一下,衣服是他的”我指了指舍友那疊著“粑粑被”的床。   領導看上去有些疑惑,說實話我也有感覺尷尬,咋回來沒幾天連內務都不整了呢。說到這裡,他起床倒是挺早,關鍵問題是起床就起來上個廁所回來接著三下五除二,一個腹部繞杠就上床接著睡了,也不搞體能了,9月回來的,11月體測,1KM測試還沒我跑得快。   “你咋回事?咋跟烏龜爬一樣”   “乾啥呀,都退了,本來就膝蓋積液,好好養養身體吧”   “人都說退伍不褪色,你這回來光享受軍裝帶來的神聖了,軍訓把學妹迷得五迷三道”   “哎呀,若有戰召必回”   “回去當炮灰啊”   “······”   在座的各位應該都看過《士兵突擊》吧,我第一次看是很小的時候在父親的車上看的,那時候的車能看光盤。後來高中時期隨著特種兵係列的崛起,感官被沖擊到了,認為軍人就是天下無敵,走在大街上隨手就能製服一個歹徒,那叫一個酷。上大學刷過了3遍《士兵突擊》才慢慢的對真實的軍旅生活有了初步認識。   不得不說這部電視劇對我的參軍前後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尤其是那一句“有容乃大,無欲則剛”,當然還有一個讓我一直在思考的一個課題“你懂當兵的那份尊嚴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的父親和三多的父親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不同的物質生活條件,但是我的父親雖然對我嚴厲,但卻一直是我的榜樣,他不像王朔的《我是你爸爸》中那個父親,他不會變著花樣去教育你,隻有隨著我年齡增長逐漸減輕的棍棒教育和隨著年齡增長逐漸增長的養花式教育。兩者穿插,相輔相成,所以我生活的也有些迷茫。   走那天,父親母親還有姐姐一大早把我送到了高鐵站,父親見到穿便衣的領兵班長後遞了一根煙:“班長您好,多多照應”。   也就在這一刻,我眼裡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媽媽和姐姐也都沒有忍住,隻有我爸:“哭什麼哭,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快退伍了,是去當兵,又不是去蹲監獄,再說了,這是你自己選的路啊,你就是爬也要爬著走完全程”。   馬上就要進站了,我知道媽媽肯定會哭,所以邊哭邊故作生氣的說:“上大學的時候我去上學您就哭,您光哭啥啊”,父親便配合著我把媽媽哄上了車,回頭看了我一眼:“行,沒事,不遠,到時候我和你媽開車看你去”。   此刻我抽泣的有些舒緩了,“爸,你們回去慢點”,然後走到媽媽的車窗前,“媽,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趕走了家人之後,我沒有再哭,空氣凝結一般,說實話挺後悔,因為我當時說媽媽的時候真的挺兇的。這輩子截至當兵前,從來沒敢跟父親耍過脾氣,也就是媽媽不願和我一般見識,但也確實無數次被我氣哭。在這裡還是想說一聲“媽,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