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已經遠去,隨著時間的推移,家鄉的內陸地區地貌地物已經完全消失在了眼前,隻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是一座繁華的濱海城市,我們要去的部隊是A戰區海軍訓練基地,號稱“海軍訓練第一團”。 一路上同行的幾位同年兵看上去都挺老實,沒有人多說話,大家也不想看手機,估計是都不敢吧,我猜測一是班長就坐在我們幾個人旁邊,已經告訴我過我們不允許有手機,二是大家都怕看到些傷心的東西比如家長的囑咐、女友的分手信等等等,但是不排除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個別人想藏手機,從一開始就不想讓大家知道他有手機。 班長前半程路上穿的都是便衣,可能為了方便下車抽煙吧,雖然我也很想抽,但是身上有軍裝感覺有點影響軍容,雖然我還是個新兵連都沒開始的新兵蛋子,我覺得我不能這麼乾,就一直忍著,殊不知,這一忍就是半個月以後了。 倒是有膽子比較大的同年兵真的下去抽了一根煙,我看班長也沒說啥,就開始分析,肯定是因為班長守著這麼多乘客不好意思說啥,但是後來一想應該不是,都是新兵過來的,也許班長真的就是想讓我們再有個最後的瘋狂吧,反正,馬上了! 高鐵到站,我們下車後才發現我們隔壁車廂有一夥女兵,他們看上去一個個都很水靈,不過後來在看見女兵群體的時候,就感覺,媽呀,這咋變化這麼大。 我們列隊整齊後從女兵的隊伍旁邊經過,她們看著我們,我們看著她們,漸行漸遠,就好像馬上鋃鐺入獄。 出站之後我們登上了一輛白色的依維柯軍車,司機開足了馬力,市區堵就走公交車道,高速堵就全程應急車道。這座城市我來過很多次了,但是感覺如此陌生。為了防止班長收手機,我提前就給父母發了一句:爸媽,這裡挺好,勿掛念,勿忘我 “傻孩子,你是我們的兒子,怎麼會忘了你呢,到啦?” 我沒再回復,您猜我為啥不回復? 車輛極速行駛在濱海公路上,沿途就能看見港口內的軍艦,很激動,幻想著有一天能登上這些國之利器劈波斬浪。隨著夕陽最後一絲光線被海平麵淹沒,車越開越遠,從最初的遠離城市,到後來的遠離大海,還真別說,就有一種許三多去草原五班的失落感,甚至懷疑司機是不是海軍,不過畢竟新兵嗎,都可以接受。最後車開進了一片有樓房的村莊,隨之映入眼簾的就是“放棄幻想,準備鬥爭”八個大字,然後穿過森嚴的警衛崗亭,衛兵拍槍敬禮,才感覺到有一股莊嚴肅穆的感覺。 司機降下車窗喊道:你們王班長呢,讓他來看看選選人嗎,警衛不是缺人站崗嗎? 警衛室回音:吳班長,王班長去接兵還沒回來,你這一批直接送六營吧,前五個營已經滿員了。我們幾個新兵互相對視了一眼,貌似感受到了一些“惡意”,但又沒啥辦法。 車輛進院之後在大廣場一個漂移,接兵班長站起來戴上帽子,冷冷的說了一句:“全體人員,帶上你們所有的物品,下車集合!快!” 我們幾個新兵突然感受到了緊張,這會不會是要挨虐的前奏呢?於是我們一行人都挺認清局勢的迅速下車,站成一列。 “不錯啊,都挺迅速,我就不追究你們抽煙的事了,你們也不歸我管,剛才在車上也聽見了吧,你們去六營,放鬆站吧,我通知他們來接人”接兵班長說完絲毫沒有停頓的撥打了電話,動作特別流暢。 “喂,我在小廣場,過來接人,跑個大老遠接了一趁子給你們營接了一幫人”接兵班長貌似有點不滿意,接著全場陷入了好幾分鐘的沉默,與廣場上黑暗的環境互為襯托,再加上天氣的悶熱,顯得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 過了一會,一輛酷似旅遊觀光車的糾察車就開了過來,車上下來兩人,一高一矮,當然也不算矮,隻是站在一起顯得矮。 高個兒拿著一根細長的黃色木板,跑步前進然後四步立定,敬了個禮,突然爆笑,我們都很懵,接兵班長上去直接就把高個兒撂倒了“好啊,我不是你班長了是吧,剛去六營幾天,就跟我嬉皮笑臉的” “班長班長,我錯了,抽煙抽煙” “咋的,有啥好煙,我看看” “電子煙” “埋汰我是吧”接兵班長加力絞著高個兒。 高個兒貌似有點窒息,嘶啞的笑著。 接兵班長看了一眼我們,收手站了起來,對著高個來了一句“別沒正形了,守著新兵呢”接著便整理了一下夏常帽,看著我們。 “現在看來,我隻能負責接你們了,帶你們還有送你們的活,我就管不了了,你們都好自為之吧,到了這裡再偷著抽煙可得自己掂量掂量了啊”接兵班長說完便上了小車,矮個便開車把他帶走了。 在這個軍營裡,貌似最熟悉的就是這個相處了一天的接兵班長,現在他也走了。 高個兒拿著木板四處打量了我們幾個一番,然後我們才知道那木板是量尺,用來測身高的。 “你們那旮遝的兵都挺矮啊,這模板用不上了”隨後又開始打量我(因為我是我們一行人裡麵最高的)。 “你,站那邊去”總感覺他有種瞧不起人的感覺。 “奧”我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行為。 “回來,沒役前訓練過嗎” “報告班長,我錯了,我認罰” “不用,提醒你一下,你不歸我管,自己注意點,來,你們所有人,打開行李,我點驗一下” 然後我們所有人的行李包括內褲都被翻了一遍,感覺好羞恥。 “班長,手機在我兜裡”一個同年老鄉兵說了一句。 “讓你說話了嗎,打報告了嗎” “報告班長我錯了” “手機都先自己拿著,等分好區隊,確定管理人後會組織你們郵寄回家的” 這對我們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可是我有點高興不起來,因為手機在手裡留越久,對家的思念也就越重。 矮個開車回來了,跳下車:“咋樣,都點驗完了?” “嗯,這批新兵蛋子東西不多,頂多有幾條花褲衩” “那就上車唄” “除了你,所有人員上車” 我感覺我被特殊照顧了,說實話心裡特別忐忑,不會剛來就讓我去大門口站崗吧。看著他們幾個坐上車,我的心裡有空了,空的聽不見聲音了。 “報告班長,為什麼單獨留下我” “好奇是吧,雖然你不是特別高吧,但是不算矮,咱們六營是肩負著海軍儀仗隊的訓練任務的,你來的比較晚,前邊幾個營都滿了,比較沾光,雖然你不算高吧” “那他們幾個呢?不也是六營嗎班長” “對,六營隻有兩個區隊是儀仗隊,你是去儀仗隊,先集中住著,等明天所有人到齊以後,再細分區隊,我先把你帶過去住下” 天啊,我不想當儀仗兵,我想上艦,我想去海上,而且我也不算高啊,當然關於身高不算高這個問題後邊有印證。 一路上我跟在高個後邊,臉都黑了,不過令我比較新奇的是,大院裡有一些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新兵的年輕人,因為他們的發型很帥,而且還有女生。後來知道他們是地方院校的學生在這裡軍訓。總感覺他們看著我有種看猴的感覺,充滿著好奇,也許是因為胸前的大紅花吧。 到宿舍以後我震驚了,一個大約100平的房間裡整整齊齊擺著18張上下鋪的床,也就是一個屋子裡有36個人,味道也有點古怪。有躺在床上的,有站著聊天的,也有坐在小馬紮上的,還有一名一看就是老兵的在蚊帳裡躺著。 “王區,又送來一個啊” “好,住我旁邊這個上鋪吧”老兵從蚊帳裡出來踏在他的迷彩膠鞋上,一身陸軍作訓服,還穿著一身白襪子。 “好好休息吧您,我走了” “哎,累死我了,海南太遠了,在臥鋪上直接就是睡不著” “辛苦了,王區” “行沒事,你快忙去吧,辛苦啦” 高個就這樣一聲招呼都沒打就走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這個王區來了一句:“小夥哪裡的” “報告班長,山東德州的” “呦,本省的啊,關係不小啊” “班長,沒關係,我挺想去南海的” “沒關係誰信啊,來海軍的有幾個沒關係的” 說實話,真沒聽說家裡給找關係,也許就是命吧,老天爺看我這麼癡迷於戰艦恩賜我的(高中時期的軍事雜誌全都是“現代艦船”,還自己畫設想的艦船,甚至還用橡皮做戰艦。) “咱倆也算老鄉吧,我是賓夕法尼亞州,你是德克薩斯州” 那時候對老鄉這個概念還不是很在意,因為還沒有意識到周圍全都是外省人的環境,所以也就沒當回事,甚至還在想看來他也找關係了。(不是宣傳地域思想,作為一個上大學、當兵都沒出省的人來說,真的歲這個東西沒概念) 為了附和回答,我還是來了一句“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 “你收拾一下床鋪吧,有什麼事再叫我,哎,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班長” “你來晚了,我們剛才都開夥了,按理說你這入營第一頓飯得吃麵條,待會我讓人帶你去服務社買桶泡麵吃吧” 又接觸到了兩個新詞,開夥不是開火,服務社不是供銷社就是軍營小超市。這跟電視上不大一樣,不都是班長給煮麵條,然後喂給新兵吃嗎? “班長,請教一下,我需要注意一些什麼嗎?” “這個不歸我管,因為我不帶你,明天就要分兵了,到時候會有你的班長教你的” “是”我低沉的說了一句,心想老鄉也不過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他猜出了我的心思,隨即補上了一句“說話喊報告,回答就答是,眼裡要有活,做人要低調,團結好同誌,不講人壞話,尤其是班長,還有就是走隊列的時候一定要老實點,其他的自己慢慢體會吧” 我愣了一下,甚至有點感動。 “是” “我看你年紀不小了吧,大學生?” “是” “大專啊” “報告班長,本科” “呦嗬,稀罕啊,怎麼想來當兵了” “當兵後悔兩年······”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停停停,行了,千篇一律,日子漫長,能做到不忘初心的沒幾個” 我沒再搭腔,笨重的爬上床(床沒有梯子),發現還沒被褥。 晚上有一個兩拐帶我去了所謂的服務社,麻雀雖小但是五臟俱全,裡麵人也爆滿,都是我這樣的新兵蛋子,還有三個比較年輕有點姿色的女收款員,這三位也成了未來三個月內我唯一當麵說過話的女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買了一桶泡麵、一根火腿、兩雙製式襪子、一個印著人民海軍的黑皮筆記本、筆若乾,還有一本軍旅文創日歷,每一天都有一句話,跟個日記本一樣(後來要寫的時候發現,是2018年的,過期了,現在是2019年下半年),當然,還有一包煙。 晚上回到宿舍後泡麵也沒吃上,就去領被褥和綠毛巾還有不銹鋼盆(和街邊手機換不銹鋼盆的不大一樣,感覺這個更耐摔,不易變形,時、實踐證明過,遺憾的是忘了買牙膏牙刷了,後來才發現媽媽從我的背囊裡偷偷塞了,但是電動牙刷),接著就聽見了久違的熄燈號。 晚上上床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偷偷拿出手機,側過身子一看,班長上鋪的那個新兵也在看手機,知道大家都有手機我就放心了,調到最暗打開微信,就看見裡麵媽媽發來的“兒子,到了嗎”“兒子,吃飯了嗎”“兒子早睡覺”“兒子記得有空往家裡打電話”。相比之下我爸還是很安靜的。 當時鼻頭有點酸,以前總想著快點離開家,躲避我認為無意義的嘮叨。現在我都沒有敢回復,因為媽媽剛經歷了一次分別,如果我回復了,那便是第二次分別,又要傷心一次。 我緊張的溜下床,生怕有什麼聲響,到廁所貓了一根煙,眼皮瞬間感到疲憊,回到床上平躺剛想拿起手機,就睡著了,我就這樣錯過了一次玩手機的好機會,不過也沒有想玩的。 一晚上的噩夢,夢見奶奶病故、家人在哭,我也就哭醒了,這一醒便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