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遠，還有外頭的陸世榮，陸世發兄弟，以及另外幾個兄弟為核心，眾人一並湊成了一個五十來人的腳夫團夥。 　　從江東門到柵欄門，馴象門，安德門，這一片都不愁沒生意。 　　但最繁榮之處就是江東門到三山門，一條秦淮河水道貫穿江東門到三山路，直入內城。 　　沿河不知道多少商行店鋪，還都是有實力的大商行大鋪子。 　　便是秦淮花船也是多半在這條黃河水道上，內城河邊，不少河房裡都是養著南京乃至大明最出名的姑娘。 　　任你天姿國色，琴棋書畫詩賦都是一流，不在秦淮河上闖出名頭，也是白給。 　　秦淮八艷，就是沿著河追歡買笑的名士公子們捧出來的。 　　三山門內的三山街，也是和北京正陽門大街齊名的商業街道和物資集散中心。 　　鉛山的紙，湖州的墨，景德鎮的瓷器，鬆江的布，蘇州的生絲，各地的大宗貨物應有盡有。 　　從南京出城入江，過劉家港出海，也是一條黃金航道。 　　所謂靠山吃山，在江東門一帶長大的這一群南京土著少年，貧民出身，又是盛壯之年，身強體壯，選擇乾腳行是無奈之舉，但也是正確的選擇。 　　隻是，乾這行，就得敢打架！ 　　畢竟要搶地盤，爭買賣。 　　也會和鬧翻的客人打。 　　常明遠，還有陸家兄弟等人都是父母早逝，十來歲時就開始自謀生路。 　　無人依靠，哪怕是當腳夫，也是得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來。 　　常明遠膽子大，身手體魄過人，遇事有主張，對兄弟們也仗義，年齡也偏大些，慢慢的便成了這一夥腳夫兄弟的首領。 　　這些年來，除了沒弄出人命，架是打的不少。 　　就算這樣，腳行生意還算平和，不能和打行比。 　　混打行的，性子要更加陰狠毒辣的多。 　　不光是對外人狠，對自己也得狠。 　　吞熱炭，割耳剜舌挖眼都是常有的事，斷手斷腳也屬常事。 　　接了大單子，直接要了命的也有。 　　不光是要別人的命，也會要自己人的命。 　　明朝中後期，大量失地貧民進入城市，成為城市中的小買賣人，手藝人，苦力，遊手，幫閑，車夫，夥計，腳夫，打行，拐棍，乞丐。 　　江南的城市中，以打行最為盛行，又以蘇州打行最為出名。 　　便是遼東也有打行，天啟年間著名的十三山義士，領頭的就是廣寧城中的一夥打行中人。 　　腳行其實也算在灰和黑之間。 　　做腳夫這行，不可能一直老老實實賣力氣。 　　談好價，半途坐地起價是常規操作，這叫上屋抽梯。 　　別的腳夫不會接這種半途買賣，客人非得加錢不可。 　　遇到脾氣暴的客人，打起來也實為常有的事。 　　但基本上也就如此了。 　　常明遠做事頗有分寸，並不過份，不象有的腳夫，恨不得將客人整個家當都卷走。 　　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這句大明的民間俗語，其實有那麼幾分道理。 　　常明遠等人不過份，過份的腳夫卻是不少。 　　這其中，又以打行出身的許六，許七兄弟最為過份。 　　坐起起價是基本操作，偷盜，詐騙，搶掠天天都有。 　　他們都與江寧縣和上元縣的差役有交情。 　　隻要不出人命，便是有人被搶走貨物，被打傷都隻能自認倒黴。 　　這個時代，哪有什麼破案率？ 　　隻有涉及到達官貴人，或是惹到了本地的大宗族，知縣，典史等上官才會認真催逼查案，普通的搶案盜案，還是外地人，衙門裡才懶得理會。 　　此外許家兄弟還和幾個花子頭兒有合作，腳夫在外行走，不太引人注意，順道拐幾個落單的小孩輕而易舉。 　　自這兄弟二人到南京，城中孩童走失的案子多了十倍不止。 　　但他們隻拐貧民百姓家的娃兒，這些人自己生存都是困難，有的是丟了孩子也不當回事，有的則是根本無人理會，城市居民連個宗族也沒有，根本沒有到衙門報官的勇氣，也沒有親族可以提供人力和物力的幫助。 　　自家哀嚎痛哭，四處尋覓，哪可能有結果？ 　　可能某個母親在痛哭之時，她的孩子已經被斷手斷腳，剜眼挖舌，成了一個令人可憐的天殘乞丐。 　　常明遠極為不恥這夥人所為，帶著兄弟們多次壞了這幫人的事。 　　許家兄弟又是想霸下江東門這裡的腳夫買賣，兩幫人此前一直摩擦不斷，隻是常明遠也沒有想到，對方突然一下子就下狠手。 　　腦海中越來越多細節浮現。 　　那日黃昏時分，數十人帶著棍棒，長刀，短刀等物，將常明遠等人堵在巷子中廝殺起來。 　　常明遠身手過人，但對方有幾人居然弄到了暗甲穿戴在身上，不懼刀劍，常明遠等人隻有幾把刀，剩下的都是扁擔和棍棒，頓時就被對方殺的大敗。 　　私藏甲胄當然是重罪，但這幫人幾乎是個個手頭有人命，誰怕了？ 　　常明遠身手過人，膽子也大，向來沖殺在前，當時被這夥人圍住用棍棒打到幾乎氣息全無，若不是穿越，此時應該早埋在亂葬崗了。 　　門外的陸家兄弟小心翼翼，就是害怕常明遠沒死的消息傳出去，許家兄弟會不依不饒，非除掉常明遠不可。 　　要知道，常明遠雖然隻有十幾人，年齡也不大，但在江東門腳夫群體中算是頗有影響力的存在，不除掉常明遠，許六許七就不算徹底拿下江東門的腳行地盤。 　　門外的兩人先是停了一下，接著故意走開，然後才再轉回來，開鎖推門。 　　常明遠暗暗點頭，找書苑 www.ｚｈaoｓhuyuaｎ.com 這兩人這樣謹慎小心沒錯。 　　若是不小心引來許家兄弟一夥，自己怕是性命難保。 　　門被推開時，黑沉沉的屋中猛然一亮。 　　兩個長的方頭方腦，身形魁梧的青年提著個陶甕走了進來。 　　一見常明遠站著，兩人先是一停，接著都是麵露喜色。 　　“九哥！” 　　“明遠哥你大好了？” 　　“嗯，前幾天每天下床踱步，現在已經能正常行走，算是好了。” 　　常明遠微笑著回應。 　　原本他的臉腫的厲害，現在也基本上恢復正常了。 　　“哎，明遠哥你重傷剛好，該好好補補身子，咱兄弟沒用，賺不到什麼錢……” 　　陸世榮，陸世發兄弟都是一臉愧色。 　　陶甕裡有一碗雜糧粥，甕蓋裡有一小碟醃雪裡蕻，常明遠一看就是肚裡冒酸水，最近十來天每隔幾天送一次飯，每次都是這些，可真的把他吃怕了。 　　但常明遠臉色絲毫不變，坐下來用勺子舀粥，大口下肚，須臾功夫便就著鹹菜吃了一碗粥。 　　肚中有了吃食，常明遠覺得精神體力都好了許多，看著眼前唐家兄弟，常明遠道：“世榮，世發，這些天錢用光了吧？生受你們，也為難你們了！” 　　陸家兄弟二人齊齊點頭……兩人都是一臉尷尬。 　　“明遠哥，你是知道我家情形的，家裡老娘身子不好，隔幾天便要抓劑藥，著實是存不下來錢。” 　　“別的兄弟也一樣，要麼錢要給家人，要麼也換成吃的下肚了。” 　　常明遠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