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的大堂內,堂前高懸著一幅猛虎下山圖。 而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便負手站在畫前,似是正在賞畫,聽見動靜,方才轉過身來。 隻見他身穿一身大紅色的麒麟錦袍,鬢角斑白,身姿挺括,將整件錦袍撐得棱角分明,但這都沒有他的眼睛引人注目。 他的眼神明亮銳利,如同鷹隼,卻又宛若深海,深不見底。 猛虎下山圖便在他身後,可畫上的猛虎倒像是叫他壓住了幾分氣勢般。 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 他微微側身,聲音平淡:“出來了?” 薑堰微微躬身:“是,卑職此來,是希望能夠獲得錦衣衛的支持,查清通倭一事。” “你舊部尚在,自行差遣便是。”牟斌平靜道。 “不夠。”薑堰也並不避諱。 區區一名百戶,若無錦衣衛鼎力支持,想要扳倒東廠及一位實權在握的兵部侍郎,談何容易? “為何要幫你?”牟斌聲音古井無波,難有波瀾。 薑堰抬起頭,直視著牟斌的雙眼說道:“倭寇侵邊一事,我錦衣衛作為軍中督查,亦是死傷慘重,袍澤英靈未遠,如何瞑目?” “況且,此事亦有東廠參與其中,查清通倭一事,便可咬下東廠一塊血肉,更是我錦衣衛辦事得力的有力佐證。” “最重要的是,此事,聖上亦在關注。”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繩之以法。 牟斌眉頭微抬,如同冰山般的眼神碎裂開來,審視的目光看向薑堰,薑堰自是坦然處之。 他並不擔心牟斌會拒絕,因為此事對牟斌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如若功成,錦衣衛便可力壓東廠,簡在帝心。 對於錦衣衛東廠這等特權機構而言,聖上之心,才是唯一需要爭奪之物。 而就算失敗,一個千刀萬剮,滿門抄斬的百戶,也足夠平息一切。 “去做吧。”牟斌吐了口氣,應允道。 薑堰略一抱拳,匆匆離去。 有牟斌的點頭,不管北鎮撫司錦衣衛是否相信薑堰能夠創造奇跡,接下來的一切也都暢通無阻,順著自己先前尋到的線索,錦衣衛於全城的暗哨紛紛發動,搜尋著那倭寇的痕跡。 須知,京城之中,絕對是錦衣衛的核心之地,為求保護天子平安,自是天羅地網。 而此時,薑堰已然帶著自己的牟斌撥給自己的錦衣衛,在幽深的小巷中穿梭。 薑堰也並無錦衣夜行的想法,既然大權在手,便是要囂張跋扈到極致,要讓京城的眾人重新拾起對錦衣衛的恐懼。 如此,薑堰行事也能方便幾分。 屋簷上,馬路上,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穿梭前行,殺氣四溢。 這虎狼之師,卻都緊跟在居首的薑堰身後。 便是豪門世家,眼見這錦衣出行的陣仗,也紛紛避退,眾人難免揣測,如今這錦衣衛有如此陣仗,又是所為何事。 上次有這陣仗,怕不是抄家絕戶,門閥世家,一日之間屍骨成山。 如何不叫人心驚膽戰。 一處不起眼的酒館內,幾位酒客在內喝著酒水,本是再尋常也不過的場景,可看這幾位的模樣,卻是讓人難免心生警惕。 隻見屋裡的這群酒客,各個兇神惡煞,肌肉鼓脹,臉上滿是兇惡,顯然各個都是惡霸悍匪。 此刻他們正吆五喝六,計劃著去哪再尋些錢財,在這偌大京城中,除卻官府,剩下的平頭百姓,可沒人敢對他們說個不字。 忽的,幾人閉嘴,隻聽得原本嘈雜的街道,此刻竟是鴉雀無聲。 都是綠林中的老手,自是心生警覺,將將起身,隻聽砰地一聲,房門便被人踹開。 薑堰麵無表情的踏足其中,眾多錦衣衛登時便魚貫而入,拔刀舉弩,戒備森嚴。 屋裡立刻響起罵罵咧咧的聲音:“娘的,哪個不長眼的敢踹你家黑爺的房門,想死不成?” 話音尚未落下,那人卻是好似被掐住咽喉一般,有些乾澀地說道:“錦衣衛的軍爺,怎個有空暇時間,來這小地方了。” 望著屋內外影影綽綽,目光森冷的諸多錦衣衛,他登時便兩腿一軟,跪伏於地,恨不得鉆進地裡,好叫眾人忘卻他的存在。 薑堰帶著人手走了進去,冷聲道:“錦衣衛做事,需要跟你這潑皮報備?黑狗呢,讓他滾出來。” 隻指望錦衣衛的情報網,終是不夠的,有些細微的情報,尤其是倭寇這等見不得人的黑戶潛入京城,反倒是這些下三濫的青皮,更有渠道一些。 那跪在一邊的禿頭漢子嘴唇蠕動,卻是嚇得話都說不清楚。 薑堰遞了個眼神,高大漢子獰笑一聲,抬起手裡的鋼刀便切向禿頭手指。 便在這時,簾子拉開,一位身材佝僂的老頭從屋後走了出來,低聲道:“軍爺息怒,不知軍爺所為何事?” 看見屋裡這陣仗,他也是嚇得一個激靈,險些跪在地上。 隻見屋裡所有的酒客都被按倒在地,繡春刀紛紛拔出,雪白的刀光映照得屋內一片明亮,宛若一片刀山。 而那高大漢子得了薑堰眼神暗示,刀刃直接切下,禿頭漢子捂著光禿禿的手掌慘叫起來。 薑堰推過去早就準備好的倭寇樣貌以及文字詳解,平靜地說道:“這個人的下落線索。” “我知曉了,軍爺隻管回家等著,一有消息,自然會有人送到府上。”黑狗被禿頭漢子的慘叫聲嚇得體若篩糠,他慌忙接過文書,低聲道。 “現在,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立刻,給我線索。”薑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軍爺,您這便難為人……”黑狗話還沒說完,便看到薑堰布滿血絲的眼睛。 “我隻有三天時間,所以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現在給我線索,明白嗎?” 黑狗咽了口唾沫,立刻點了點頭,喊過那跪在地上的一位枯瘦漢子,吩咐了幾句。 那枯瘦漢子慌忙起身,褲襠卻是濕了一片,他不敢多言,匆匆離去。 薑堰知曉,能做到京城青皮一方首領的,多少也與某位權貴有幾分關係,但時不我待,沒有線索,就死。 至於得罪權貴,且先不說對方會不會為一個青皮出頭,就算真的有打狗看主的想法,他也顧不得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黑狗整個人都沉浸在不安之中,時不時地抬起眼眸,小心翼翼的看著薑堰。 身側的壯漢張鐵,提著刀站在黑狗身前,明晃晃的繡春刀甚至未曾收起,腥紅的鮮血沾染著刀身,分外猙獰。 就在黑狗坐立難安的時候,那枯瘦漢子終於匆匆趕來,在黑狗耳邊耳語一番。 “軍爺,我的人看到過這人去了醉月樓,事後也未曾見人出來,想來應該還在此處。”黑狗連忙恭敬的說道。 自己被人用狎妓的名頭押入牢獄,這倭寇倒是在青樓逍遙自在,不過隻要找到了這倭寇,以錦衣衛的手段,情報自然是予取予求。 案子也就到此為止。 薑堰謔的站起身,領著人快步離開,黑狗和禿頭漢子對視一眼,癱坐在椅子上,隻覺得汗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