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殿陛之間,禽獸食祿(1 / 1)

金殿上,盡管眾人都心知,此事已經算是見了分曉,但卻也清楚,眼下這些證據,終究還是不夠分量。   陳洪謨眼簾微垂,臉色略白,卻是不知在想什麼。   倒是陳逢安,大袖一揮,便跪在地上,恨聲道:“陛下,這薑堰毫無證據,便在此狺狺狂吠,若如此攀誣,便可叫一位三品大員含冤而死,天理何在,臣請命,速速處死這咬人的瘋狗,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其他頗多文臣亦是看到隱約幾道目光,一咬牙,便也跪在地上,異口同聲:“請陛下除掉奸佞,以正公道。”   弘治帝目光幽幽,食指輕輕地敲擊著桌案,不知在想些什麼。   便在此時,薑堰卻是再次嗤笑道:“好大的陣仗,錯非我證據確鑿,今日還真便要被廟堂之上,袞袞諸君生生逼死在這,陛下,臣還有證據!”   “薑百戶說便是,有朕在此,功者賞其功,不會教功臣寒心。”弘治咳嗦一聲,聲音中多有笑意。   功者賞其功,那過者呢?   陳洪謨隻覺得心中一片冰寒,他下意識看向那幾道身影,可他們卻是如同泥塑木偶,閉眼不語。   “陛下,此前搜查陳侍郎府中,罪臣自然知曉,那倭寇定然不會還藏在陳侍郎府中,說不得更是早就魂飛天外,所以罪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實際上偷偷命部下將陳洪謨在外隱匿贓物的庫藏清繳,如今那庫房已被罪臣控製,隨時可以清查。”   事到臨頭,陳洪謨反倒心中平靜下來。   他雙手攏在袖間,隻是忽然想到。   世間真有因果一說不成。   自己也曾為官清廉,所作所為無愧於己,若不是因為楚生遇著那件事,便不會泥足深陷。   如今卻也因楚生,身敗名裂。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一飲一啄,莫非天定。   恍惚中聽著皇帝的嗬斥聲,他跪伏在地,額頭觸及冰冷的地麵,隻聽著自己說道:“臣知罪,臣罪當萬死。”   薑堰站在一側,看著還尷尬的跪在地上的眾多文臣,忽然低笑道:“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   說是低聲,在這金殿中,針落可聞,自然是落入所有人耳中。   周圍跪在地上的文官們紛紛怒目而視,恨得牙關緊咬,可此時卻無法說一句話,隻能狼狽的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   陳逢安也試圖悄無聲息的想要躲入人群,薑堰眼瞧著這模樣,忽然開口道:“陛下,陳給事中方才為陳侍郎辯解可謂賣力,罪臣懷疑此人亦於此事有所勾結,不如一並清查。”   陳逢安臉色霎時間雪白一片,口不擇言道:“錦衣狗賊,安敢血口噴人,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和陳洪謨絕無關係!”   牟斌的臉色也是黑了下去,直接出列道:“陛下,是否真無關係,一查便知,若是真無關係,臣自會將陳給事中安然送回家中。”   “準了,薑百戶,你已洗脫罪名,便不要自稱罪臣了,說出去還以為朕真的識人不明,另外將這陳洪謨壓入詔獄,好生盤問,定要查出這陳洪謨在朝中是否還有餘黨。”弘治顯然心中暢快不已,說話中氣都足了幾分。   兩名站殿武士上前押下陳洪謨,他也好似心死一般,毫無掙紮。   隻是薑堰分明看到,那陳洪謨被押下去的時候,看向自己的目光。   沒有恨意,沒有怒氣,隻有哀求。   他所求為何,薑堰心中也是清楚。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外如是。   接下來的朝會,薑堰便好似被遺忘了一般,他倒也沒有在意,自顧自找了個角落,靠在柱子上,頗有幾分昏沉。   連日來偵察緝案,便是夜間,腦中思緒也都是從千絲萬縷錯綜復雜的線索中抽絲剝繭。   哪裡睡得個好覺。   便是那假倭寇,看似是個線索,實際上也是敵人故意拋出來的障眼法,如果薑堰真的循著假倭寇以及小雪素追查下去,隻會陷入泥沼,空耗光陰。   所謂鄒騰身上的線索也是如此。   真要順著鄒騰說的那人追查下去,還不知要被繞到何處。   好在,自己並未踏錯。   一張禮物清單,一個來自陳府的細作的線報,僅此而已,但萬千線索,此為唯一。   昏昏沉沉間,便聽得退朝的聲音,薑堰打起精神,便打算快些回到北鎮撫司,他也還未曾忘記那裡還有個妹妹還身陷囹圄呢。   “薑百戶留步,聖上喚你去武英殿候著。”蕭敬溫和地聲音自殿內響起。   頗多大臣停下腳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更有眾多人眼神中滿是恨意。   錦衣衛本就是文官天然的仇敵,更何況薑堰那一句“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更是將所有人都罵了進去。   牟斌也停下腳步,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微微點頭,方才離去。   倒是走在前列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不斷地捋著自己的美髯,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薑堰,笑著轉身離開。   這老頭誰阿?   薑堰有些莫名,卻是連忙跟上蕭敬。   重又回到武英殿,這次薑堰再看這大殿,倒是沒有之前覺著的那般空曠壓抑,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弘治,順勢便要再次跪倒在地。   “平身吧,此次你也算立下大功,怎的還是如此拘謹。”弘治聲音中頗有幾分笑意。   薑堰卻是不敢有絲毫怠慢,謹慎道:“陛下威深如海,臣於陛下,便如同螻蟻之於巨龍,安能不誠惶誠恐?”   弘治臉上笑意更濃,卻是沒忍住又咳嗦幾聲,方才說道:“是個會說話的,朕準備於錦衣衛新成一個海部司,專管海外事務,你應該知道朕是何意?”   “臣明白,倭寇雖為疥癬之疾,但既然敢屢犯大明國威,已有取死之道,臣定當為君分憂。”這些當然都是冠冕之言。   畢竟在知道倭國有大量白銀之前,倭寇之禍也未曾消停,弘治所求為何,自然一目了然。   “海部司交給你執掌,也算是給你的獎勵,嗯,百戶低了些,便給你提到千戶,暫領海部司,若再有功勞,便教你實至名歸,也領個鎮撫使,如何?”弘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