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開課，我們不說別的，說《妖》。” 　　私塾中先生正說文解字，先生是個怪先生，有時候就好像茶館裡的說書先生一樣，講些奇妙語言，說些奇怪文章。 　　又好像是為了把昨天玩了一整天的孩子們拉回來。 　　不過先生是個好先生。 　　聽學者孜孜不倦，私塾內呼呼翻書風，夫子說話聲音不大，又剛好響徹到院外。 　　黃狗低首小寐。 　　賈矢一邊抖腿一邊點頭，時不時的就看一眼許夫子，一整天都是如此，而陸叢則一直低著腦袋，從沒抬頭過，旁人以為睡著的時候反倒是瞪大眼睛，仿佛生怕錯過書上一個文字小蟲，竟然真的在認真。 　　“妖者：異也。” 　　說妖說妖，有人低頭未敢抬頭，虛心受教，有人雙目炯炯有神，真好似要降妖除魔一般。 　　隻不過隨著夫子愈講愈深，所有人都收起了原先那些種種模樣。 　　夫子認為，心之善惡以及本性的好壞與神意是否具備並不相關，個體成全自我，對錯穿插在因果之中，夫子講法，好像完全摒棄了誌怪小說中妖怪神異，道人術法，真正談善惡，談性。 　　學生們聽得愈發認真，竟然沒發現四周早已氣機湧動，陣陣翻書風。 　　等到先生講完後，私塾內先是安靜了一會，又湧現起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來。 　　賈矢意猶未盡的看著手中書本，一時間沒緩過勁來，不過還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邊的陸叢，見這個呆子好像在寫什麼。 　　好奇心驅使下偏過腦袋悄悄看去，隻不過這家夥寫些蠅頭小字，再加上寫的字本來就不好看，更是看不清。 　　於是又將腦袋湊過去了些許。 　　“賈矢，你乾嘛。” 　　陸叢一把將自己寫的東西給護住，拽著鼻涕氣呼呼的詢問那個已經快碰到自己的腦袋。 　　賈矢被揭穿後便沒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致：“誰稀罕看你寫的東西，我還是想我那素未謀麵的妖仙姐姐來的實在。” 　　卻不想賈矢這一句話偏偏就被陸叢鄙夷起來：“先生上課講的東西你是一點都沒聽進去，明明講的那麼好，你卻想娶個妖怪老婆。” 　　雖然陸叢也不知道好在哪裡，但是先生說的話全都好像極有道理，而且聽阿娘她們說先生的學問很大很大，都可以去當皇上老師那種。 　　賈矢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句調侃的話被這個呆子一句好懟，想說什麼又隻好硬生生憋下去，頓時心情不暢起來，有些鬱悶。 　　索性再也不管自顧自做自己事情的陸叢。 　　於是便將眼光放向了窗外。 　　“嗯？！” 　　一大個人早就杵在窗外，那人不是餘瞎子是誰？ 　　賈矢愣是被嚇了一激靈，就像做賊被親自抓住了一樣，哪怕那邊是一個眼睛有礙的人。 　　“陸叢，快，你別寫了，餘瞎子來了。” 　　賈矢趕忙湊到陸叢耳邊說話。 　　窗外清風依舊，少年人手持竹杖，乾凈衣裳，乾凈臉龐，理應是俊俏臉龐，卻是被一塊黑布蒙住雙眼。 　　少年人常常會聽聞先生講解經義，又會自顧自胡言亂語一通，許先生起先是會趕走這個少年的。 　　不是先生自己真覺得自己學問大了，講東西都要錢，而是若是少年人隻是起興為之，那還不如早先就斷了這個念頭。 　　不過學生們倒是聽說那個寫得一手好字的少年一頓誇耀許夫子的學問，許夫子也忍不住考教一番瞎子聽過的幾堂課，少年人都一一對答如流。 　　於是許夫子就再也不會趕走那個從來隻選擇旁聽的少年。 　　隻不過此刻的賈矢卻是害怕餘瞎子直接進來興師問罪。 　　剛剛本來還上脾氣的陸叢在看了一眼窗外之後，也頓時安靜起來。 　　昨天娘親還問自己是不是掉坑裡了，不然怎麼這麼臭。 　　然後順其自然的被打了一頓，而賈矢則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袖口都是鼻涕。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 　　“你們先自己完成你們的課業，我先出去一趟。”隻見許夫子說完後，便出去了，陸叢和賈矢隻感覺如釋重負，終是不用一直提心吊膽。 　　不過又開始奇怪起先生為什麼出去。 　　孩童的心思總是轉得很快。 　　孫離跡從一旁湊到陸叢這邊說道：“哎，陸叢，你聽說了嗎？最近來了好多外地人，都不知道是來乾什麼的。” 　　其實小孫胖子，很想和賈矢說上這句話，但是奈何他怕賈矢，就隻能和陸叢說了以後，希望被“僥幸”聽到後親自來問詢相關事宜。 　　不過賈矢好像沒有想要理會的心思，找書苑wｗw.zhaoshuyuan.com 無奈孫離跡隻能將自己知曉的事情全盤托出，倒是陸叢聽得一臉認真。 　　結果說話還沒多久，就被賈矢一把扯住了喉嚨。 　　“賈哥，你……乾什麼。” 　　賈矢沒有多說話，隻將手往孫離跡的袖口裡伸，一時間摸出了一塊肉餅。 　　一旁的陸叢先是疑惑在乾什麼，直到看到那塊肉餅之後，才反應過來。 　　賈矢將肉餅一把拍在陸叢桌上，得虧是被包起的，不然就這樣砸中陸叢花費好多心思寫的文章上麵，陸叢得心疼死。 　　“都說了讓你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小心點，至少長個心眼兒，你這人怎麼這麼笨哪，還要我來教你。” 　　不過倒是沒有責備起孫離跡，倒不是說不屑於，僅僅因為現在的孫離跡已經算得上很好了，很早之前的孫離跡什麼都偷。 　　那已經是一種本能，一種仿佛根深蒂固的習慣了，哪怕被賈矢打了好幾頓都長不了記性。 　　“賈……賈哥……” 　　賈矢不理會他，又兀自坐回了原位。 　　大多數的同窗倒是幸災樂禍，卻多不出聲，換做早先，估計已經開始起哄。 　　先生言善，教人習善惡。 　　這是一場交易，也是一場賭博，囚徒們想要給後代一個外出的機會，就隻有送往私塾。 　　昔日孩童者，天生魔丸。 　　先生是個怪先生，先生是個好先生。 　　總之對於那些囚徒而言，許青識這任監察使給足了眾多囚徒們好處。 　　也給足了喘息。 　　無論是外麵仙家擇弟子，還是其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