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人生經歷當中,修格見過一些因為各種原因當場滑跪的人。
然而,像眼前這位名為貝利斯的軍官一樣,滑跪得如此果斷、迅速且徹底的,卻是第一個。
而且……
對方跪的對象竟然還是自己。
這與那種因為恐懼、討好、諂媚或祈求他人原諒的「滑跪」並不一樣,在這個家夥身上,修格感受到的隻有濃濃的虔誠。
在這一刻,修格隻感覺自己好像成為了某座神殿裡的神像,而跪倒在自己麵前的,則是親眼目睹了神像顯露奇跡的信徒。
這種情形雖然詭異,但卻也為修格的談話打開了一個缺口。
修格沉默了兩秒,隨後開口問道:「抬起頭來,貝利斯……回答我的問題,你所信仰的究竟是哪位神祇?」
「我回答,我回答!」
貝利斯大喊起來,但他卻始終保持著匍匐的姿態,並沒有按照修格的命令抬起頭。
於是修格認真地看了他兩眼,緊接著便發現,這家夥的身體正止不住地顫抖,他的麵龐上則掛滿了因為狂喜而出現的扭曲笑容,在此刻,貝利斯的身上顯然同時兼具著狂喜與恐懼這兩種極端的情緒,而這使得他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下一秒,修格便聽見了他用自己沙啞、變形的聲音所喊出來的名字。
「我追隨大地之母,我是月之鷹的子嗣,也是龐然山丘的信徒……贊美焚火與萬鱗之王……」
因為情緒嚴重波動的緣故,貝利斯的話語極為錯亂:「但我在這裡,但我在這裡還見到了您!所以命運也眷顧我……我願往後永遠追隨命運之指引……萬麵的信使在上,信使在上!」
「都他媽啥啊?」
修格臉上沒有什麼變化,心中卻是忍不住罵了起來。
這個家夥一口氣報出來的陌生名詞實在是有些多了,什麼「月之鷹」、「龐然山丘」,還有一個什麼「焚火與萬鱗之王」,這些名詞就連修格這個能夠與夢境庇護所溝通的人都從未聽過,貝利斯一通話下來,修格唯一能夠聽明白的便隻有「大地之母」與他最後所提到的「萬麵的信使」。
前者指的自然是曾經被無數地麵種族崇拜、信仰的那位大地母神。
而後者……
修格瞇了瞇眼,思緒轉動如飛,隨後一句話便從修格的口中冒了出來:「了不起……同時信仰諸多神祇,那麼你的所作所為對的起你的這些信仰麼?」
在修格的刻意調整之下,他的語氣變得無比冰冷,聽在耳中幾乎沒有半分感情可言,而隨著體內魔力的運作,一股無形的壓力也悄無聲息地壓迫在了貝利斯的身上,這便使得他體內的恐懼徹底發作。
修格甚至能聽見他牙齒打顫的聲音了。
「你再加大一些力度的話,他怕是要控製不住了。」
一名曾經擔任過沃特爾王國執法官員的家族靈魂顯然在這方麵有著豐富的經驗,他小心地提醒道:「我看程度已經差不多了,稍微收斂一些,這樣下去話場麵會很難看……也很難聞。」
「多謝提醒,但他畢竟是黑日結社的成員,我倒是覺得力度可以再大一些,免得他不說實話。」
修格一邊在心中做出回應,一邊抬起手來。
於是一道冰冷的卡爾戎之觸緩緩地探進牢籠,它靈活地打了個轉,隨後觸手末端的鋒利節肢精準地抵在了貝利斯的脖子上。
這位不知在何時加入了黑日結社,並準備為了真正的神祇奉獻一切的軍官終於被迫抬起了頭,他本能地想要挪開自己的視線避免與修格對視,但纏繞過來的卡爾戎之觸卻根本沒有給他任何躲閃的餘地。
於是他便看見了一雙
閃爍著黑色陰影的混沌眼眸。
貝利斯能夠感受到那些黑色陰影與濃霧當中所蘊含的特殊氣息——它與任何一種魔法都不同,倒是與結社當中在*時所舉辦的儀式頗為相似,而從那濃霧也似的眼瞳當中所施加的壓力,則終於突破了他的承受極限。
「貝利斯,你應該看到了……我與沃特爾的王室在一起。」
貝利斯一邊發抖,一邊回答道:「是的,您和他們在一起。」.z.br>
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詭異的氣味,於是修格立即用魔力屏蔽了自己的嗅覺,麵色不改地說道:「我的處境很危險,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明白麼?」
「明白,是……我明白。」
「那就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而不是等那些信仰「偽神」的愚夫來繼續折磨你,等你瘋了或者死了,你可就幫不上我了。」
審訊室內,修格的聲音在魔力的作用下變得如同冰窟當中的回音一般空靈且冷冽,他一邊有意無意地向牢籠當中的囚徒展示著那些源自久遠時代的「奇跡」,一邊不斷地朝他施加著可怕的壓迫感。
從貝利斯的口中,修格第一次得到了有關黑日結社的確切情報。
因為家庭構成的緣故,貝利斯有四分之一的聖斯蒂爾北境血統,因此在信仰方麵他與一般沃特爾平民並不相同。
作為沃特爾的軍人,他信仰高原巨鷹,信仰著帶來了魔法奇跡的女神梅爾,但同時他也信仰生命之神——這是聖斯蒂爾人的傳統。
而他的副官,則有著與他相似的出身。
在沃特爾的軍營當中,能夠在信仰方麵存在共同語言的人實在太少,對於生命之神的崇敬使得兩人打下了穩固的友情基礎,而在那兩場針對高原食人魔的清繳戰役後,他們同時獲得了升遷,並跟隨調令一起加入了波爾登的城防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