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魯襄公不敢回國(1 / 1)

魯襄公一行人在楚國期間,國內由季孫宿在主持大局。   季孫宿見國君和執政上卿叔孫豹都在國外,正是山中無老虎自己這隻猴子可以稱大王的時候。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如果不抓緊時機為自己謀份大大的利益,那豈不是浪費了這大好行情?   季孫宿動起了腦筋,這個腦筋當然不是為魯國動的,而是為季氏家族動的。   具體就是奪了卞氏家族的卞邑。卞邑,今山東省兗州,泗州附近,最早是曹國的領地。   魯僖公時,晉文公滅了曾經侮辱過晉文公且又是楚國陣營的曹國,並在接下來的城濮大戰中擊敗楚國,一舉成為諸侯霸主。   雖然後來晉文公又讓曹國復了國,但為了表示懲罰,晉文公將曹國的土地瓜分了一部分,其中魯國得到了濟西之地。   這個濟西之地便有卞邑。   卞邑歸了魯國後,成為魯國一重鎮,曾經卞邑出了個勇士卞莊子,據說曾經一次性獵殺兩頭猛虎,威震天下。   當時齊魯不和,齊國經常侵犯魯國,但就是不敢去惹卞邑,就是因為那個叫卞莊子的卞邑大夫實在太過勇猛。   什麼樣的領導帶出來的是什麼樣的兵,據說卞邑人都非常勇猛。   但不知為什麼,卞氏居然得罪了季氏,或者說卞氏根本沒有得罪過季氏,隻是季氏看中了卞邑。   反正趁魯襄公和叔孫豹都不在,季孫宿起兵攻占了卞邑。   這麼大一個動作,季孫宿當然得在形式上必須向魯襄公報告。   季孫宿寫了一個密折,借派出大夫公冶迎接魯襄公回國之際,讓公冶順便將密折交給魯襄公。   魯襄公、叔孫豹等人已經離開了楚國,正走在回國的路上。   於是,就在楚國邊境方城處,公冶迎上了魯襄公,將密折呈上。   魯襄公打開密折,折子是這樣寫的:“報告主公,臣得密報卞邑大夫圖謀造反,臣不得已出兵討伐。   如今臣已經率軍攻克了卞邑,此等大事,臣不敢不向主公報告。”   魯襄公嘆了口氣,口裡喃喃道:“你季孫真的非要卞邑,對寡人講一聲,寡人也給你就是。   又何必害了卞邑大夫呢?又何必趁寡人不在時做此事呢?”   魯襄公呢喃了幾句,把密折遞給叔孫豹。   叔孫豹看後非常生氣,心道你季孫宿也太過分了吧?擅自調動軍隊,這可是死罪。   什麼卞邑大夫造反,什麼討伐作亂,誰都可以看出來,這無非是你季孫宿排除異己的手段。   現在好了,你季氏滅了卞邑大夫,堂而冠之將卞邑作為你季氏封邑了。   很顯然,季孫宿在魯國已經獨斷專行到了極點。   魯襄公和叔孫豹當然是不滿的,當然,魯襄公的不滿沒有多少意義,因為象這樣的不滿實在太多太多了。   倒是叔孫豹的不滿,可以看出此時的三桓已經不再是曾經平等團結的三桓了。   曾經平等團結的三桓,指的是季孫行父在世時,努力維護三桓團結。   當時三家勢力雖然季氏家族稍大一點,但沒有大到很離譜的境地。   但如今的三桓,叔氏家族受到了一定的排斥,三桓的團結有了裂痕。   而且,從實力上講,季氏家族的實力相當於叔氏和孟氏兩大家族聯合起來的實力,可謂是一家獨大。   也就是說,此時的季孫宿完全可以一手遮天獨斷專行,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魯國,哪裡還需要什麼國君?   叔孫豹也嘆著氣。   魯國大夫公冶本不知道密折寫著什麼內容,但此時見國君和叔孫豹都嘆著氣搖著頭,頓時緊張起來。   上前一問,才知道原來季孫宿居然讓他交給國君的密折,是關於季孫宿攻占卞邑一事。   公冶臉當場就綠了,心頭對季孫宿升騰起一股無名之火。   之所以說是無名之火,因為這種火他沒處去發,隻能憋在心頭。   公冶雖是魯國大夫,但其先祖卻是季氏家族中人,是季氏家族第一代宗主公子友的後代。   雖已別出公冶氏,但說到底與季氏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季孫宿獨斷專行不但令魯襄公心寒,也令魯國不少士大夫家族心酸,其中公冶氏也是對季孫宿不滿的。   這位公冶大夫本人是一位忠君愛國的人,他就認為季氏家族過於囂張,總有一天會攤上大事,所以一直以來與季氏家族保持著距離。   但這一次,季孫宿派他代表魯國迎接國君回國,這是公事,他當然得奉命行事。   但季孫宿偏偏又讓他送密折給國君,而這密折的內容大大刺痛了國君那根敏感神經,這是不忠君的表現。   而自己居然被季孫宿當槍使了一回,這讓公冶非常鬱悶。   公冶鬱悶的是自己已經很努力與季孫宿保持距離了,但這一回,自己在全魯國人眼裡成了季孫宿的人,成了季氏家族獨斷專行的幫兇!   你季孫宿太過分了,居然私自調動軍隊討伐國內大夫的封邑,攻占後據為己有,完全淩駕於國君之上!   唉,國君可憐吶。   公冶怏怏不樂,但更令他鬱悶的事又來了。正如公冶擔憂的那樣,魯襄公想當然認為公冶是季孫宿的親信。   季孫宿在未經自己批準的情況下攻占了卞邑,還冠冕堂皇地來知會自己一聲,這是公然不把自己這個國君當一回事了。   想想自己離開魯國半年多,國內的情況到底如何真的完全不知道。   連這位自己曾經認為不是季氏一派的公冶大夫都成了季孫宿的親信,那整個魯國的士大夫家族是不是都歸附了季氏?   那位卞邑大夫,可能正是因為不願歸附季氏,所以才被季氏滅了。   國內,可能是一片血雨腥風!   那自己回國後是不是會遭到季氏的毒手?季孫宿會不會弒君奪位?   想到這裡,魯襄公不寒而栗。自從自己擔任國君以來,他何曾有過當國君的感覺?魯國的哪一條政令是代表魯襄公內心真實的想法?   公室太弱了,所以魯襄公才比以往任何一位魯國國君都小心謹慎,甚至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緊緊守著一個字:裝。   自己貌似是整個春秋史上最憋屈的魯國國君了,為什麼要裝?   避禍!   唯有將自己裝成是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會的那種窩囊廢,人家才會無視自己。   作為國君,雖然被無視了,但至少是安全的!   唯有自己安全了,自己至少可以保持名義上的國君地位,至少可以守著這個社稷,繼續對祖先祭祀!   但就算這樣,季氏還要步步緊逼。   寡人該怎麼辦?   魯襄公心裡流著淚,口中嘆著氣,鄭重其事地問公冶:“請大夫據實以告,寡人還能夠回魯國嗎?”   公冶大吃一驚,頓時跪倒在地泣淚道:“主公勿需多慮,臣永遠是主公的臣子,魯國永遠是主公的魯國,沒有任何人可以違抗主公的命令!”   魯襄公心頭一寬,看來回國一事,還得靠這位公冶大夫,自己必須善待之。   魯襄公決定善待公冶,具體就是以公冶迎駕有功,賞賜公冶卿大夫冕服。   所謂卿大夫冕服,就是卿大夫才有資格穿的朝服。對普通大夫來說,這是高規格的賞賜。   這幾個意思?   公冶有資格擔任卿大夫的意思。   魯襄公認為,公冶這樣說,表明了不是季氏親信,那回國後如果季氏對寡人不利,希望公冶能夠支持寡人。   如果公冶確實是季氏親信,自己更要善待之。   無論哪一種情況,寡人把一件卿大夫冕服賞賜公冶,對寡人都有利無害。   隻要公冶收下冕服,那就意味著公冶對寡人作了承諾,一定會好好保護寡人。   公冶是何等聰明人,怎會不知魯襄公之意?   但他無非就是奉命來迎接國君回國,這丁點小功,無論如何也不配得到卿大夫冕服這樣的賞賜。   無功不受?,小功不受大賞。這樣的道理,公冶這樣的魯國賢大夫何嘗不知?   公冶再三辭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表示微末之功不敢受國君厚賞。   這下可把魯襄公急壞了,你不收寡人的東西,那豈不是對寡人不敢作承諾?那剛才你講的豈不是屁話?   見魯襄公都急得要哭了,公冶嘆了口氣,無奈隻好收下。   但就是這樣一來一去,魯襄公內心根本沒有了回國的任何底氣。第二天,魯襄公就表示不想再往前走了。   是的,堂堂魯國國君,此時居然不敢回自己的國家!   那魯襄公想乾什麼?   流亡!   哪怕是流亡到天涯海角,也可能要比回魯國去伸著脖子被季氏砍掉要強啊。   大夫榮駕鵝見自己的國君內心如此煎熬,不由惻然。   但魯國怎麼能夠不回呢?   至少自己的榮氏家族,還有臧氏家族,以及很多大家族都在,國君何必擔心呢?   榮駕鵝走到魯襄公跟前,低聲吟唱道: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這是《詩經·邶風》中的一首詩《式微》,本意是表達服役之人遭受統治者的壓迫,夜以繼日地在野外乾活,有家不能歸的怨憤。   但後來經專家權威解讀後,此詩就成了勸歸詩,甚至到了後來將歸隱的意思也解釋了出來。   至少現在的魯襄公聽榮駕鵝吟唱了《式微》後,立即明白了榮駕鵝也在勸自己回國。   那就回國吧。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切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