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嬋點頭,道:“你沒有聽到石頗的命令麼?應該是,就像夏季牧場的丫鬟和接生婆一樣,都要被殺死。” “不會吧?和我們交往過的人都要死麼?”畢氏很忐忑。說著,她扭身,緊張地注視起後窗外麵的情況……忽然悄聲地沖翟嬋喊道:“哎呀,還真是,院子燒起來了!” 翟嬋也看了一眼,廣袤的原野盡頭,一團黑煙正在升騰。 “那個王嫂冤了點。那個張嫂是自找的,還有如家客棧的那個女掌櫃……死了活該!”翟嬋回過頭來,朝畢氏嘀咕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畢氏心有餘悸地問道:“也怪,石頗怎麼知道那家客棧是黑店?” 翟嬋冷笑,道:“你想,那個老板娘,她甘心丟了這麼好的發財機會麼?見到通緝我們的布告,一定去縣衙報告了,要拿賞錢。但是,她能逃過石頗毒辣的眼光麼?” “嗬,是這麼回事啊。活該!”畢氏明白了,道:“也怪,石頗在魏國與太子交好,怎麼在義渠國也是手眼通天呢?看那些府衙的人,個個都不敢正眼看他。” 翟嬋笑了,道:“那些義渠兵勇,應該是他手下的禦林軍假扮的。隻有那幾個草州縣衙的衙役是真的,估計是被他收買了。” 畢氏吃了一驚,道:“哎呀,這個家夥膽子也是夠賊的,真做得出來啊?”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翟嬋笑了起來。 馬車很快拐向了去淩城的道。 太陽已經爬上了山梁。道上的人不多,三三兩兩的,都是些在地裡乾活的人。 畢氏很欣慰,翟嬋對太子、石頗的判斷是正確的。石頗的行動不僅證實了他對翟嬋的拳拳之心,也說明,太子姬遫並沒有冷血地拋棄翟嬋母子。她感到今後日子有了奔頭,無忌還有機會成為大王,翟家還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她心底裡非常服氣翟嬋的判斷和膽量,非但臨危不懼,關鍵時刻還能細仔的觀察、判斷形勢。有這樣沉著大膽的性格,加上她反應靈敏的腦袋瓜,什麼危局都能破,什麼樣的鬼門關都能闖過去! 她很關切地道:“嬋兒,無忌給我抱吧,你好好歇一會……” “不用,他在懷裡睡得挺好,別驚醒了他。”翟嬋看了一眼在自己懷中睡著的無忌,搖了搖頭。 一路上無忌不是吃就是睡,怕他餓了鬧,翟嬋除了給他喂奶,還用水調稀了紅薯泥、蛋黃喂他,增加他的飽腹感。 午飯是牛奶就著餡餅。怕馬夫餓,他們給了馬夫兩餡餅,還想給他倒點牛奶。餡餅他收了,卻拒絕了牛奶,然後從馬車車轅下的箱架裡拿出了一罐酒,美滋滋地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就著餡餅,一邊吃一邊趕車。 晚間借宿在村民家中,日行夜宿,第三天過了晌午,馬夫問道:“奶奶,馬上就要到那個淩城了。淩城不多大,你們是探親還是要投奔親戚啊?” 翟嬋看這個人像是義渠人,是個條直漢子,曬得黝紅的臉膛給她很憨厚的感覺,於是道:“我們不是去淩城,想在淩城找個客棧歇幾天,然後再趕路。去中山國。” “是這樣啊。”馬夫搖搖頭道:“可是這淩城沒什麼像樣的客棧哎,小小的地方,人口也不多。去中山國國的話,得穿過趙國。離趙國最近地方是鳳城,還不如趕到鳳城去歇息。” “那……天黑前鳳城能趕到嗎?”翟嬋擔心地問。 “那肯定趕不到,道很不好走,是山路,要翻過枯嶺,一百五十裡路吧,至少要四天。”馬夫道。 翟嬋同意了:“行。那大哥,就辛苦你送我們去鳳城吧。然後繼續送到中山國邊境去。行嗎?” “好嘞。”馬夫爽快地答應了,卻一點也不含糊:“但是,少奶奶,我把話先說在頭裡,晚上的住宿、吃飯還有馬的草料錢可是要你們負擔的,車錢是去淩城的兩倍。” “這個沒有問題,我答應你就是。”翟嬋笑吟吟的:“而且晚飯還有酒,管醉。” “啊?太好啦,哈哈哈……”馬夫高興極了,揚起了鞭子,吆喝道:“駕……” 畢氏不解,悄聲問翟嬋:“乾嘛這麼急的趕路啊?” 她也悄聲地道:“離義渠越遠越安全,要盡早進入中山國境內,辛苦點值。” 畢氏還是不放心地道:“我怎麼感覺這個車夫在訛我們呢?走四天,比去淩城還遠?別上當了哦!” “這個人喜歡喝酒,小調也哼得不錯,應該是個性格粗狂的人,沒那麼多心眼的。”翟嬋笑道:“娘,你是被先前的幾個人嚇著了,看誰都是壞蛋……” 畢氏楞了一下,也笑了,道:“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 馬夫又唱起了小曲,依然是蒼涼、悲苦、絕望的味:“妹兒,白天想你街巷裡那個轉,夜裡想你吹不滅那個燈……” 一路上很辛苦,四天的路程,晝行夜熄,而且山路很崎嶇,路確實不好走,很顛。第四天到鳳城的時候天已經擦黑,母女倆感覺骨頭架子都要顛散了。 城墻也是黃土坯墻,高高的,城門洞也是僅有一個馬車的寬度。入城以後,馬車經過一家叫的大院門前,門上方懸掛著一個白絲帛油燈,上麵寫著“鳳棲”兩字,是一個客棧。翟嬋喊停了馬車,問道:“大哥,這家客棧能住嗎?” “當然能住,就是價錢貴了點。”馬夫扭頭看她道,勒住了馬。 “那就住吧。出門在外,也不能老想著省,虧待了自己。”翟嬋自嘲般地道。 “好嘞!”他把馬車趕進了客棧院子裡。 馬夫剛勒停馬車,客棧的大木門就詭異地關上了,兩個穿義渠衛戍軍軍長袍的男人從斜刺裡忽然竄出,刺啦一下就到了馬車跟前。為首的是個矮個子,問馬夫道:“拉的什麼人?” “拉的什麼人你管的著嗎?”累了一天的馬夫眼拙了,黑暗裡也沒有細看人家穿的什麼服飾,很不高興地懟道:“吃飽了撐的!” “衛戍軍。”矮個子亮明了身份,口氣變得生硬,問道:“你叫什麼?” 聞聽是衛戍軍,馬夫楞了一下,衛戍軍可是拱衛義渠城的部隊,他得罪不得,神態立馬變得謙卑起來,答道:“小人姓汪。” “拉的什麼人?”矮個子瞪了他一眼,依然是先前的問題。 “我妹妹。”馬夫惶恐地答道。 “車上的人,下車。”矮個子沒有再搭理他,將注意力放在了乘客上,兇神惡煞般地喊了起來。 翟嬋聞聽衛戍軍軍士的嗬喊,不禁有些慌張,心狂跳了起來。 在客棧遇上義渠衛戍軍,她自然暗暗叫苦。義渠國是個苦寒之地,連對邊境掌控都很鬆懈,就是自由進出,更別說會對檢查客棧了。這麼突如其來的出現一定有蹊蹺,來者不善哦。 她是土生土長的義渠人,衛戍軍一開口,便察覺到了他們口音中包含的魏國味。所以,這倆衛戍軍應該是魏國人冒充的。 石頗說,是義渠國君要殺自己,可是林總兵說,血洗夏季牧場的箭是魏國製作的,他們是魏國人。可是,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會公開地假冒義渠衛戍軍在義渠搜捕找他們母子吧? 不過也難說,義渠國君很可能為了討好宣太後,會暗中協助魏國禁衛軍。 但是,可以確定,這倆衛戍軍身份是有問題的。 她還在疑惑,無忌已久嚎啕大哭起來。他這一哭,讓翟嬋頓時變得心神不寧。 “車上的人,快下車!”車廂外又響起了兇神惡煞般的叱嗬,翟嬋的心顫栗了起來。 石頗說義渠國君察覺翟嬋在義渠,所以派人殺她們,並由此認定,血洗夏季牧場的是義渠人。但是,她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義渠國君遠在鹹陽宮中,沉浸在羋太後的溫情裡,與魏國也沒有恩怨,才不會狗逮耗子多管閑事。 對翟嬋感興趣的人是應該來自魏國王宮,一定是緈王後那邊的人下的黑手。姬遫說是義渠國君,不過為自己的母後緈王後遮羞罷了。 無忌的哭聲讓翟嬋堅信這兩衛假戍軍來者不善。 她懷疑這兩人是單穎派來的人。 沒有什麼理由,就是因為單穎與石頗是死對頭。 單穎的禁衛軍沒有一個善茬,全是陰死鬼,他們如果甘願為緈王後驅使,不排除是他們暗中血洗了夏季牧場。或許是他們嗅著味追來了鳳城? 她克製著恐懼,故作鎮定地提著籃子掀開車廂布簾,腳踏在馬夫放好的馬凳上,下了馬車,朝那倆衛戍軍斥責道:“吼什麼啊?嚇著孩子啦……” 見翟嬋傲氣地的樣子,兩個衛戍軍有點懵逼。 聽翟嬋傲氣地斥責軍士,無忌察覺到翟嬋已經拿定應對這兩個人辦法,也就不哭了。 “抱歉。”矮個子明顯地頓了一下,嗓音忽然低了八度,很謙和的口吻問翟嬋道:“您是哪裡人?” “義渠。”麵對衛戍軍,翟嬋寒凜了臉色,她冷峻地瞅著矮個子問道:“有事啊?” “啊?不,沒事。您請便。”矮個子謙卑地閃在了一旁,態度一下子變了,顯得非常唐突。 畢氏提著被子什麼的跟著下了馬車。 店小二跑了過來問道:“少奶奶,住店嗎?” “兩間上房。”翟嬋很乾脆地道。 “好嘞,您跟我來。”店小二引著她們往院子裡的客房裡走去。 翟嬋見倆衛戍軍沒有檢查照身帖的意思,心頭頓時一鬆,順著馬夫剛才的稱呼道:“哥,你就住我們隔壁那間房,洗洗後就去鋪堂吃飯吧。菜、酒你隨便點,我說的,管醉。我們就在房裡吃了。明天早上卯時我們在客棧吃完早飯就結賬上路,可以嗎?” “我沒有問題的。”馬夫笑道:“晚上我除了照看一下馬也沒有什麼事。我們明早見。” 翟嬋點點頭:“那你去吧。” 馬夫去了鋪堂。 進了房間,翟嬋立即關上了房門。 “那兩人好兇哦!”畢氏抱著無忌,膽戰心驚地朝翟嬋感嘆道。 “他們倆魏國是禁衛軍假冒的義渠衛戍軍,仗著為國君辦事,在魏國一向都是橫行霸道的。”翟嬋順口解釋了一下。預料中的檢查和惡聲惡氣的場景沒有出現,倆人突然改變了她對態度,讓她有點摸不著頭腦。她不知道裡麵的蹊蹺所在,搖頭道:“很明顯,他們認出我來了,可是又沒有對我怎麼樣。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 “魏國人假冒的衛戍軍?他們怎麼會認識你呢?更不用說給你麵子了。”畢氏譏嘲道:“別自作多情哦。” 翟嬋悄聲道:“石頗可以偽裝成義渠縣衙的校尉,為什麼單穎的人就不能冒充義渠的衛戍軍呢?” “這麼說……是有可能。但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個單穎是誰啊?” “他是太子器重的人,深受魏國大王信任,是魏國禁衛軍左將軍,善於射箭。”翟嬋解釋道:“石頗就是他引薦給太子的。” “那他和石頗是一條心?”畢氏神情立刻鬆弛了下來。石頗為了替翟嬋掩飾蹤跡,可以殺那麼多人,是翟嬋忠心的擁躉。既然單穎是石頗的朋友,翟嬋還有擔心什麼呢?她瞅著翟嬋問道:“那你……擔心什麼?即然他們是喬裝的魏國人,這就好辦了,石頗可是和你穿一條褲子的人。他……” “不,單穎和石頗因為相互看不慣,現在是麵和心不和。可以說,他們倆已經變成了死對頭。”翟嬋搖頭,作為在東宮待過的人,她對他們倆關係的了解很透徹。 “啊,是死對頭啊?”畢氏臉色大變,顯得非常沮喪:“唉,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到了鳳城,竟然是羊入虎口啊?嗯,嬋兒,你怎麼肯定他們是魏國人喬裝打扮義渠衛戍軍?不一定吧?” “我與義渠衛戍軍素來沒有關係,他們不會對我有興趣,更不會派人四處尋找我。”翟嬋搖頭道:“石頗為了幫助我們隱匿,發海捕文書公開通緝了我們,這事傳一定到單穎耳朵裡去了,他肯定誤會了,以為我們和石頗鬧掰了,所以派禁衛軍喬裝潛入義渠國來幫助我們,才會對我們這麼恭敬。” “他會幫我們?”畢氏很疑惑。 翟嬋想到了什麼,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石頗這手驅虎歸山演的實在是太妙了,嗬嗬嗬……” “什麼意思啊?一會是對頭,一會幫我們了?”畢氏很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