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懸,靜靜的街上可見度很高。 翟嬋悄聲對翟暢道:“哥,無忌現在叫夏無忌,我叫汪玨,娘姓何。你說話的時候注意著點,別露陷了。” “我知道了。”翟暢點頭道:“對德道堂裡的先生也是這樣說是吧?” 翟嬋無奈地道:“沒辦法,畢竟這兒是義渠。” “行,沒有問題的。”翟暢體諒翟嬋的處境,一口答應了。 翟嬋笑了起來,誇贊翟暢道:“暢哥哥就是個明白人,一點就透。到德道堂後,你要表現出,你就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是在幫助我們。這樣,你就可以借機每天來堂裡,給我說說城外麵最新的消息了。” “我明白。”翟暢笑著道。 到了大車鋪,畢氏讓翟暢去牽馬車。 “你們還趕了馬車啊?”翟暢楞了一下,道:“德道堂可沒有牲口棚,養不了馬啊?” 翟嬋想了一下,道:“哥,這馬就托大車鋪代養著吧。我們走的時候再來趕車。” “也隻能這樣了。”翟暢無奈地點頭,隨翟嬋一起去了櫃臺。 畢氏去房間叫起了熟睡的白瑩,把行李拿到了櫃前,與櫃上掌櫃的結了賬,一行人各自提了一件行李趕往了德道堂。 見白瑩隨行,翟暢很驚訝她是什麼人。翟嬋這才想起白瑩沒有照身帖,吩咐翟暢給她辦一個。翟暢答應了,明天帶一個衙役來給她畫像。 德道堂建在山包上,在山頂部位圈起的一個院子,裡麵蓋了幾棟房子和一個磚塔,是鬱郅城裡建在最高位置上的建築物。 踏著石階,他們氣喘籲籲地爬上山來到了德道堂門前。門兩旁墻上白底藍字“道法莊嚴”在黑夜中依然醒目。 德道堂的大門已經關上了,翟暢拍了好一會門,才來了一個小學童開了門,朝他們雙手作揖,滿臉的疑惑問翟暢道:“軍爺,您這是?” 翟嬋站在翟暢身後,見開門的是一個小孩子,有點懵逼。 “我們是特意從鬱郅城來掛單求道的。”但是,人不可貌相,不待翟暢開口,翟嬋笑吟吟地上前一步,作揖道:“煩請先生收留。” 聽翟嬋說要掛單求道,小學童不敢擅自做主,又一次雙手作揖道:“請女求道人稍候,我去請先生來。”說著,他關上德道堂大門,匆匆去了。 過了一會,門又打開了,一個白眉白須、身上青袍打滿了補丁的老先生出現在翟嬋她們麵前,他雙手作揖道:“諸位好。求道人欲掛單住宿修行,悟人生道理,吾道甚是欣慰。人生難免會遇到一些煩心事,心情煩躁,渴望到道堂中緩解心情,體悟人生。隻是,值此土匪禍我義渠之際,躲避戰火是第一位的。德道堂實在不是避難的地方,女求道人當以人身安全為重,尋地方避禍去吧,待戰火平息以後再來。” 說罷,他躬了躬腰,作揖後轉身欲走。 翟嬋抱著無忌隻能以左手行單作揖,回話道:“先生說的是。但是,相由心生,生死有命。與其渾渾噩噩的活,不如明明白白的死。能在先生麵前感悟、修行,是最幸福的事情,安危隨緣啦。” 老先生聞言楞了一下,回轉身體雙手作揖道:“求道人說的是。吾道……” “你個老先生好生沒有道理!”看他有繼續推諉的意思,翟暢氣急敗壞地打斷了老先生的話,嗬斥道:“人家一介女流,大老遠的地方跑到你這兒來修行,你卻堂門都不讓人家進,道家就是這樣布道的麼?就是這樣對悟道男女的麼?” “官爺,不是貧道怠慢女求道人,悟道是以人身安全為基礎的,現在實在不是時候!”先生向翟暢解釋道。 “瑪拉戈壁,她們住進去又能怎麼的?”翟暢發橫了,道:“老子今天還非要你讓她們住進去!” 先生冷冷一笑道:“官爺,這德道堂還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看見堂門上的匾額麼?那可是國君題詞。你如果有三頭六臂不怕斬首,那你可以試試……” 翟嬋心一沉,看起來老先生是不打算讓她們進道堂修行了。 老先生竟然如此頑固,擔心翟嬋住不禁進德道堂,翟暢真的著急了,瞪起眼睛朝老先生喝道:“你見過什麼是撒野麼?我要是撒野,就帶一隊兵馬,一把火燒了這兒,別說人了,雞犬不留!” 老先生見他一副兇相,口出惡言,忍不住有了驚恐,連連向翟暢作揖,道:“官爺何故出此惡言?德道堂是講經布道的地方……” “講經布道的地方?都知道土匪來了,現在城裡人人自危,客棧飯鋪閉門謝客,你將人家往外這麼一推,她們就必須往回走。這樣的話,難免遇上土匪。你這不是把人家往火坑裡推嗎?”翟暢越說越氣憤,眼神也有了不屑:“都像你一樣,我們守城的將士是不是也不該讓她們進城?或許,把你們都趕出城去得了,還守個屁?臥槽,什麼特麼的講經布道,還德道堂?太自私了,那有什麼德啊?就是說一套做一套,兩個字:放屁!” “官爺言之有理。如此,確實是老朽的不是了。”老先生被翟暢這麼一頓嗆白,惶恐後頓悟,很是慚愧,雙手作揖地讓學童開大了門,朝翟嬋道:“夫人,請。” 畢氏、白瑩也學著翟嬋拱手作揖的樣子,向老先生致謝。 翟嬋回頭笑著對翟暢道:“軍爺,謝謝關照了。” 翟暢把手中的包袱遞給了白瑩,客氣地和她們拱手作揖道別:“不客氣,我會抽空來看你們的。回見。” 她們走進院裡,微風吹過,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響在星空中蕩漾,是塔懸掛在簷下的風鈴隨風搖動傳來的聲音,給身處德道堂中的她們帶來了一種肅穆的神秘感。 翟嬋仰頭看著高高的磚塔,它很突兀地矗立在明亮的月光下,傳出的幽幽之音一下子就將仙人與現實融合在了一起,讓人的心靈在不知不覺中蕩滌。 老先生把她們送到一間客房前,道:“一會,我會讓學童給你們拿三件青袍來,修行期間就套上青袍吧,小孩子就算了。這幾天不方便外出。所以你們的勞作修行隻能在堂裡搞搞衛生,幫著做飯了。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是吧?修行求道,是清凈自心,成就人生,以法莊嚴,以求道為目的。修行是認識生命、關注生命,以及對生命的反思,探索成道的路子……” 老先生說了一大推,走了。 “謝謝先生。我記住了。”翟嬋雙手作揖道,目送老先生離去。 學房地板上有一張大的席榻,通鋪。 安頓好之後,白瑩很快睡著了,翟嬋抱著無忌輕輕地拍起他屁股。無忌知道翟嬋的心思,裝著睡著了。 “娘,”翟嬋見無忌不動彈了,認為他已經睡著,便悄聲地說開了:“翟暢說的你也聽到了:土匪現在蹤跡未現,我擔心姬遫求戰心切,難免落入土匪的圈套。我們必須做好變局準備了。” “變局?”畢氏不解地看著翟嬋,一頭霧水地問道:“姬遫怎麼會落入土匪圈套?你別瞎想。” 翟嬋惶惶地道:“我感覺這次姬遫太子的軍事布置過於大膽,很莽撞,或許會遭遇不測,重則喪命,輕則被土匪俘虜。麻煩的是,他還沒有見過無忌,他若是出了狀況,無忌還怎麼回王宮啊?所以,我們必須設法讓他見一麵無忌,讓他寫下遺囑、關照身邊的宦官向魏王報信,說清楚無忌是他的親生兒子。這樣,無忌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王宮了。” “可是,人家可是太子,不是我們想見就能見到的。”畢氏很贊同翟嬋的主意,她比翟嬋更焦急,雖然贊同翟嬋的主張,卻是鬱悶無比。 “隻要太子來草州城,我們總歸可以找機會見到他。”翟嬋嘴上很有信心。 “你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畢氏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翟嬋的外強中乾,道:“看你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就是自欺欺人。” 翟嬋哭喪著臉道:“原指望太子以後登基以後,能在王位上庇佑無忌,加上無忌比他大兒子小了十多歲,或許會像他接替長兄太子位一樣,也能夠接替他大兒子的太子位。哪知道他竟然沖到前線來了,命懸一線哦……” 畢氏驚顫了,急忙問道:“你是說……他會死?” “或許會被俘。”翟嬋點點頭,蹙眉道:“但願王宮的士大夫能夠盡快醒悟,能夠把他勸回魏國,或者乾脆押他回大梁去。也怪,樓庳怎麼就沒有勸阻他呢?” 畢氏很惶然,瞅著翟嬋道:“那還不如向魏王請旨,讓太子回大梁城不是更好麼?你乾脆趕快趕去大梁,讓他老師上疏魏王……” “遠水解不了近渴。等我回到大梁城,黃花菜度涼了。”翟嬋搖頭,嘆了一口氣:“再說,他老師祀夫在父親去世後,就回家丁憂去了,現在未必在大梁。不然他不會同意姬遫來鬱郅狩獵。” 畢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非常沮喪:“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事在人為。”翟嬋不甘地道。 “你……還有辦法?”畢氏眼睛一亮。 “隻要我能見到姬遫,我就對他說,我懷疑土匪下山是一個針對姬遫太子的陰謀!”翟嬋自信地道。 “什麼?”畢氏吃了一驚。 翟嬋沒有理會畢氏的驚愕,道:“我會說,他中了秦國的奸計……” 聽她這麼說,畢氏很惶惶:“他能信麼?” “不容他不信。”翟嬋咬牙道:“這個奸計的目的,是與魏國王宮裡的間諜裡應外合,一舉消滅姬家的子孫,斷了姬家的根……” “你說這麼聳人聽聞的話,不過分麼?” “隻有這樣才能唬住姬遫。”翟嬋解釋著,說了下一步打算:“然後我會說,眼下,王宮裡或許已經發生變故,太子在王宮裡親人或許已經遇害了,無忌是他僅剩的唯一子嗣,他若不能保證無忌的安全,姬家就斷子絕孫了……危急之下,他一定會宣布無忌是他的幼子。如此,他能不帶著無忌速速回大梁麼?” “這樣啊?”畢氏很服氣翟嬋的思路,興奮不已,道:“哎呀,死丫頭,你是怎麼想出這樣一個絕招的啊?簡直就是天才。想好怎麼去找他了麼?” “隻要有他確切的落腳點,我就可以見到他。”翟嬋很有信心。 “可是,人家能讓你見他麼?”畢氏很疑惑。 “我與他身邊宦官很熟悉,他們都認識我,見了我豈有不讓我見的道理?。關鍵是要盡快,否則姬遫就命懸一線,就什麼都晚了。”翟嬋蹙眉,一臉的忐忑地道。 畢氏一臉的不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問翟嬋道:“可是我們呆在德道堂裡,怎麼會知道太子在哪裡?” “隻要翟暢能夠給我提供義渠軍的集結情況,我可以判定所處的位置,自然就可以找到他。”翟嬋冷冷地點頭,眼裡射出自信的目光。 “翟暢一向護著你,他一定會為你傳遞消息的。”畢氏點頭。 “嗯。”翟嬋贊同她的話,吩咐她道:“事情我會應對。娘,你帶好無忌,做好應對變局的準備就是了。” “這要準備什麼啊?到時候把無忌送去大梁就是了。”畢氏一掃臉上的陰霾,露出了笑意。 “不是擔心誰攔著,而是擔心被人殺了!我們現在流浪在王宮外,首先一個就是要避開赤山君的眼線,他已經對我們下手好幾次了。”翟嬋思忖著道。 “哦,是這個啊。可是我一個婦道人家,我真不懂這些個事啊!你拿主意不就行了嗎?”畢氏懵懵地看著翟嬋道。 “我就是告訴你一聲。現在外麵很亂,我們躲在德道堂是應變的第一步。堂裡應該是很安全的,沒有人敢亂闖這裡。這個堂是很有來頭的,當初義渠國愚君的祖宗曾到過這裡,道堂正麵的牌匾就是他寫的。躲在這裡,也算是娘家祖宗對無忌的蔭庇吧。”翟嬋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裡,喃喃地嘟囔道:“其次是,無忌那麼小,是離不開我們的。所以,一旦無忌進宮,我們首先要解決我的身份問題。否則名不正、言不順。還有其他的……娘,必須先考慮起來,事到臨頭會很慌亂的……” 畢氏一臉的懵逼,瞅著翟嬋半天沒有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