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假裝睡著,聽了翟嬋對畢氏談的分析和想法。 他很欽佩翟嬋縝密的思維,在內外交困的危局中竟然嗅到了土匪劫掠所孕育的入宮機會。如此大膽的假設體現了她孜孜以求的夢想。盡管荒謬,是一廂情願的臆想。但也不能否認這個概率存在。 他聽了翟嬋這些話,心情也蕩漾起來,或許,改寫歷史的重任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他雖然心裡欣喜不已,卻知道自己必須繼續裝睡。他現在對任何事都無能為力,隻能聽憑翟嬋去折騰,自己能做的就盡量不要去分她的心。 “我知道了。”畢氏終於回過神來,點頭道:“我會小心的。” 翟嬋點頭,繼續吩咐道:“另外,外婆那邊你也不要急於聯係,舅舅雖然改口了。但也隻是成了墻頭草,一旦情況有變,他一定會出賣我們……別擔心,或許也沒事。姬遫太子如果太太平平的,我們還是要去北屈城的。” “還要去北屈城乾嘛?在這裡躲著多好!”畢氏不理解了。 “現在畢竟是在打仗,我能不能見到太子很難說。如果我沒能見到太子,就隻能在北屈城等他來找我們了。因為太子隻知道我們躲在北屈城。”翟嬋解釋道:“如果他要召無忌回宮,肯定會在北屈城找我們。所以,我們必須去北屈城。娘,不能告訴任何人哦,否則,天機一旦泄露,追殺無忌的人找來就麻煩了。” “哦。”畢氏聞言,想起了赤山君幾次歹毒地對無忌下手,她驚駭地哆嗦了一下。 翌日一早,天剛亮,翟嬋就起床了,隨著堂裡眾求道者去道堂焚香跪拜老子塑像。 道堂設在磚塔的底層,高大的老子塑像端坐在一個巨大的座基上,他手持一本經書,作低頭沉思狀。 隨後先生和眾求道人坐在老子塑像下看書。 老先生遞給了翟嬋一本書。翟嬋接過後看了一眼書皮,是《道德經》。 在堂門外看熱鬧畢氏和白瑩抱著無忌在呆了一會兒,覺著無聊、無趣,便抱著無忌去廚房幫工去了。 翟嬋繼續在塑像前打坐,看起了《道德經》。但是,心不在焉的她不一會眼皮重了起來,忍不住昏昏欲睡。 這一呆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飯和給無忌喂奶,翟嬋就沒有挪過地方。 她在等待翟暢帶來最新兩軍變動態勢。 她很焦慮,心緒不寧,內心不停地祈禱蒼天保佑太子、保佑無忌平安無事。 但是,老先生毒毒的眼光盯住了翟嬋。 她感覺到了,是自己的瞌睡引起了他的不滿。她也不想瞌睡。可是,在枯燥的《道德經》麵前,她就是忍不住要瞌睡。 翟嬋走到老先生跟前,朝他作揖道:“先生,這《道德經》可真神奇,我隻要打開,人立馬就會變得非常放鬆,忍不住昏昏欲睡。我很煩惱,先生可否傳授我一種抵禦瞌睡的方法?” 老先生睜眼,愣愣地瞅了她一會。顯然,她就是一個對書本不感興趣的人,卻美其曰是《道德經》神奇,讓她神情放鬆了……他搖了搖頭,對這樣一個口是心非的求道者,而且是一個女求道者,他是無能為力的,總不見得將她攆出道堂去吧?如此,那個官爺又要來挑刺了。唉,隻要她不找自己麻煩,就隨她去吧,受《道德經》熏陶一番也是求道麼! 他朝她作揖,微笑著道:“其實,你隻要注意聽別人誦讀就可以了,聽進耳朵裡,就會刻在心裡,與瞌睡不瞌睡無關……” 翟嬋懵逼了,她沒有料到老先生竟然會這樣回復,自己準備的一套說辭也不用說了。 呆呆地瞅著又開始閉目悟道的老先生,她訕訕地回去跪坐了。 黃昏以後翟暢來到了德道堂,他挨著翟嬋坐在老子塑像前,恭敬地作揖後悄聲對翟嬋道:“消息來了,今天早上,狄艽和姬遫太子已經移駕至穀川。土匪的蹤跡找到了,有一千多人,全是騎兵,他們在鬱郅郡東南,向尋機作戰的李渡騎兵迎來,已經接近彎堡一線……” 見翟嬋聽得入神,翟暢繼續介紹道:“相國也相應做了部署調整:命令孫勛所部出戰土匪;命鬱郅所有城池騎兵馳援孫勛。命駐鳳城一線城池的騎兵作為後應。嬋妹子,現在孫勛的騎兵已經咬住土匪主力,戰鬥一觸即發。土匪已經擺在了明麵,太子無憂了。” 翟嬋點頭,道:“如此最好了。但是,義渠軍兵力有限,軍情的變化難免險惡。你還是要時刻盯住戰情,及時向我通報哦。” “好的,我知道了。”翟暢看著她,猶豫地道:“另外,舅舅對外婆說了你的事情,外婆想到道堂裡來看看……” “現在不行!”翟嬋打斷了翟暢的話,瞅了他一眼道:“娘與外婆見麵難免傷感,哭哭啼啼的,被德道堂裡的人看見會起疑心的。以後再說吧!” “我也有這樣的顧慮。行,那我就不和娘說了。我走了,明天再來。”他離開德道堂,回部隊去了。 翌日,在德道堂中的經歷幾乎是第一天的翻版,也是在黃昏的時候,翟暢來了,依舊挨著翟嬋給老子作揖,隻是神色略帶慌張。他悄聲地對翟嬋道:“孫勛與土匪騎兵在秀河村一帶遭遇了,幾經交戰後,土匪向南麵,也就是我們草州城的方向來了。” “啊?”翟嬋吃了一驚。如此,太子沒有落入危險境地,倒是自己和無忌性命危在旦夕了。她慌了,問道:“那,草州城能守住嗎?” 翟暢點點頭,道:“現在草州城已經處於戒備中。你放心,草州墻高城厚,守住是沒有問題的。就是不知道土匪會不會圍城?如果被他們圍困久了,難說萬一……” 翟嬋心寬了很多,笑著接話道:“草州隻要不會被攻破,就不存在圍城的可能。你想,草州城外孫勛的兵馬正虎視眈眈,土匪有膽量圍城作戰嗎?放心啦!” “哦。”翟暢也放下心來,道:“那這樣,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我回營了。” 一夜過去,天剛蒙蒙亮,城外隱約傳來了“當當”的鐘聲,是軍隊開戰的鐘聲。要鳴金開戰了麼? 翟嬋以為是土匪來攻城了,在老子塑像麵前再也跪坐不住,抑製不住焦慮,她像熱鍋上的螞蟻亂轉起來。 德道堂的求道人也無心學習《道德經》了,道堂裡的人都回了自己的房間。 陣陣的鐘聲聲讓畢氏、白瑩都緊張了起來,她們牽著無忌來到了德道堂。見翟嬋一副煩躁的樣子也很心顫。無忌卻上前牽著了翟嬋的手嘴裡咿咿呀呀的把她往塔的樓上去。 翟嬋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隨著他牽扯來到了樓梯口,見無忌手指塔上方,她忽然就明白了,於是抱起無忌,登上了樓梯。 塔頂層有六扇小小的窗口,透過窗欞,城外的一切盡在眼底。 鐘聲是從城外南邊傳來的。從聲音判斷,是在離城不遠處的牛寨附近。 急促的鐘聲響了一整天,也就是說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 翟嬋她們也在塔頂裡熬過了提心吊膽而又漫長的一天。 臨天黑以前,翟暢才來到了廟裡,疲憊的臉帶著惶恐。他告訴翟嬋道:“孫勛他們今天在牛寨與土匪遭遇了。但是,土匪遠來作戰不敢強攻,孫勛人少也不敢主動出擊,都用弓箭射住陣腳,對陣了一天。沒有想到,土匪的戰力很兇悍,竟然強行突擊,圍困住了孫勛的騎兵部隊。” “被圍住了?”翟嬋緊張了,問道:“全部被圍住了嗎?” “是啊。看情形很危險哦。”翟暢很沮喪地道。 “那些增援他們的義渠軍呢?他們在哪裡?”翟嬋忽然想起了姬遫太子的部署,不是添油戰術嗎?不會讓孫勛他們戰死再添油吧? 翟暢搖頭道:“不知道唉。” 翟嬋變得惶惶不安起來。唉,身處戰禍中,命懸一線啊! 她一夜無眠。 天一亮,金鐘有當當地敲響了起來,翟嬋立刻就上了塔頂層。 這一次的戰鬥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土匪已經在草州城外紮好了營壘。但是,出乎翟嬋意外的,是孫勛率領驍勇的義渠軍在用長躬猛射,土匪是在防守作戰! 翟嬋明白了,孫勛他們是在以攻代守,是以義渠軍精銳主力的身份在作戰。但是,這種不要命的打法能維持多久呢?她很佩服孫勛他們的勇氣,卻暗暗地為他們揪起心來。 果然,雙方激戰一整天後,黃昏時分,孫勛他們的長躬箭射完了,土匪很有戰鬥經驗,見箭來的稀薄了,判斷出了孫勛的騎兵已是強弩之末,立即收攏起兵力,合成一股,朝義渠軍猛撲。畢竟,義渠軍的實力與強悍的土匪不能比,一時間,死傷慘重。 但是,孫勛依然咬牙堅持,頑強地抵抗。漸漸的,天色黑暗下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漆黑一片,沒辦法作戰了,雙方鳴金收兵。 天黑漆漆的,翟嬋怕翟暢來了以後拍門的聲音驚動求道者們,就候在德道堂門前等待翟暢。 就在翟嬋等得心焦的時候,她聽見了外麵的腳步聲。她貼著門縫問道:“哥,是你嗎?” “是我。”翟暢應道。 翟嬋很急切:“孫勛他們怎麼樣?傷亡很大麼?” 沒有想到土匪的戰力如此強悍,義渠軍在他們麵前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翟暢介紹道:“鬱郅城、鳳城趕來的部隊已經離此地不遠。孫勛他們也得到了一些城池趕到的騎兵增援。為了拖住土匪,孫勛今天采取了先發製人戰術。隻是土匪實在強悍,孫勛他們反而被圍住了,死傷不少。” “哦,是有援軍趕到了啊,怪不得義渠軍在死命地進攻吶!”翟嬋放心了,道:“看起來義渠軍出擊的騎兵馬上就要匯合了,所以孫勛他們才敢這麼拚命。這仗快要見分曉了。” “見他們這麼玩命地進攻,我都擔心死了。”翟暢似乎也鬆了一口氣,道:“真累!嬋妹子,那我就回去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好。”翟嬋身心疲憊地應道。 翟暢走了,一身落寞、疲憊的樣子。 翟嬋非常忐忑,土匪不過千人,卻訓練有素、戰力強悍。鏖戰多日,竟然讓人多勢重、一向彪悍無畏的義渠軍沒有得到絲毫的便宜。難道義渠軍已經蛻變得如此不堪的烏合之眾?如果是這樣,姬遫就太危險了,很可能會麵臨潰敗被俘的命運。 翌日,翟嬋早早的就起床了。義渠軍不是土匪的對手,她對戰局的走向失去了信心,幾乎一夜未眠。 她推開房門想去塔頂層那兒看看城外的情況,卻見屋外濃霧彌漫,連塔都看不見了。 忽然,寺院外傳來了嘈雜聲。她趕緊走德道堂門前,趴在門縫中朝外看,竟然是許多義渠軍。她非常納悶,是義渠軍突圍退進城裡了麼? 迷霧散去,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當當”的金鐘聲又激烈地敲響了。 這次的敲擊很局促,戰鬥應該很激烈,翟嬋的心也隨著金鐘敲打聲蕩了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翟嬋抱著無忌,與畢氏、白瑩又一次上了塔頂層。 耐心地在塔頂層上祈禱了一天,黃昏的時候,蒼天保佑,翟暢總算來了。 “怎麼回事?”翟嬋急急地問道:“義渠軍突圍進城了?” 翟暢樂嗬嗬地笑,道:“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能是大霧的原因,土匪怕被襲擊吧,自己解除了對孫勛他們的包圍,像是要向鳳城方向移動。孫勛他們就乘機撤進草州城裡來了。” 翟嬋心一沉,義渠軍怕是被土匪打得慌不擇路,敗退進草州的吧?看來戰局不妙,難怪金鐘一直在敲,是在壯膽哦! 她很擔心地瞅著翟暢追問道:“不是戰敗撤進城來的?今天金鐘可是敲了一整天哦。” “真的不是戰敗撤回來的。”翟暢還是很樂嗬,解釋道:“由於霧太大,視線都很模糊,隻能以敲金鐘以提振士氣。巧的是,後麵尾隨土匪的李渡率領的義渠軍,由於大霧看不見,居然也到了草州城下,順勢進了草州城裡,和孫勛他們會合了。現在,義渠軍的實力大增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翟嬋也欣慰地笑了,問道:“接下來會怎麼打啊?” “孫勛說部隊這幾天連續作戰,累了,今天就休息一下,明天出城繼續作戰。”翟暢笑著解釋道:“相國對他的命令是尋機作戰,他連戰了幾天,實在是累得夠嗆啊,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那倒是。你也快點回營休息吧。”翟嬋有驚無險,緊張了一天的心情略有緩解,起身拍拍僵硬的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