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殿下有這樣想法,臣倒是有一個安國之策。”羋瑕瞅著魏遫很認真地道:“太行山天險一直是韓國阻斷魏國東西聯通的利器。如果魏國放棄西部地區,把人口全部遷往東部,著力向南部地區發展,去蠶食楚國的地盤呢?局麵將會有什麼樣的變化?”羋瑕說出了關鍵點。 “什麼?”魏遫聽了大吃一驚,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放棄西部地區?” “是的。這麼一來,魏國就能將太行山這個天險據為魏國的利器,藏身於韓國之後後,讓韓國去麵對秦國,成為魏國的擋箭牌。” 原來是這麼一個安國之策。從魏國休息養生來說,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可是,西部是魏國的傳統的地盤,放棄西部,父王能答應麼? 他沉默了。 “當然啦,實施這個策略也是要仔細算計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眼瞅魏遫陷入了思考,羋瑕也緩了一下語氣,拾起了魏遫先前的話題:“要減低稅賦,發展經濟,隻能縮小戰線,避開秦國這個強敵,讓百姓有個休養生息的機會。而且稅賦居高不下,也有諸多的其他因素,並不是太子殿下說的那樣,都用在了軍備上。魏國必須采取改革措施,否則,宮廷養了太多的廢物會越來越多,敕封貴族,更是丟了很大一塊稅收……這樣下去,百姓除了做土匪恐怕也是死路一條……” 這個問題觸動了魏遫,他為難地道:“這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若要對他們動刀,可是要傷筋動骨的……” “肯定會傷筋動骨。可是,殿下,時不待我啊。”羋瑕順勢拱火道:“其他不說,如果田地都被王公貴族占去了,宮廷的稅賦從哪裡來?而他們就會強大到能與宮廷分庭抗禮,就像周天子麵臨天下豪傑雄起一樣。臣擔心,重箭被土匪劫走隻是一個幌子,就怕持重箭的人來自宮廷某股勢力。聯係王宮的流言蜚語,斷殿下後代的意圖明顯。說實在的,我懷疑,鬱郅夏季牧場被襲擊是魏國某個君、或某個公子乾的。他們吃飽了撐的開始乾預宮廷的事情了。這就是王公貴族勢力野心膨脹的表現啊。” “這……先生就這麼肯定襲擊夏季牧場不是秦國的陰謀,而是來自魏國內部的襲擊呢?”從稅賦問題一下子轉到了魏遫極力避開的襲擊翟嬋母子事情,跳躍很大,魏遫有點懵了。 羋瑕解釋道:“原來臣也就是有疑竇。但是,發現重箭來自魏國以後,臣確定,這一定是來自魏國的陰謀。現在重箭的線索又斷了,無疑證明,他們是沖殿下來的。” 他感覺,有必要著重提醒魏遫來自這方麵的威脅。翟嬋受到來自魏國某股勢力的襲擊,為什麼魏遫就不會受到這樣的襲擊呢? 魏遫驚愕過後,訕訕地裝糊塗道:“可是,孤想來思去,就是想不通有哪個家夥會有如此大的野心……” “從他能迅速地掩蓋重箭露出的馬腳看,這個人在大梁有相當深的根基,耳目眾多。否則不可能這麼迅速地得到情報,掩蓋痕跡。臣判斷,這個人也是在魏國有很大能量的人。殿下,我看現在社稷有不穩跡象,不能不小心哦。” “這是自然。”魏遫點點頭,瞅著羋瑕道:“那,孤可以將先生推薦給父王,承擔起魏國改革的大任呢?” “那是臣的榮幸。”羋瑕感激地作揖。隨後道:“但是,臣這幾年身體大不如前,這一年來,臣名義上在冠雲山達鶴堂探索黑厚術,實際上大多數日子是躺在榻上喝煎藥,做學問的日子屈指可數。改革的事情關係魏國的未來,臣不敢耽擱啊,還是請殿下另請高人吧?” “遺憾。”想想改革確實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既勞心又費神,魏遫瞅著他年輕輕的就一頭花白頭發無奈地嘟囔了一句。 “殿下,臣以為,這事,或許可以請祀夫先生主持的。”石頗提議道。 魏遫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對羋瑕道:“祀夫是孤的老師,雖然在對待縱橫策略上與孤意見相左。但是,在處理國內其他事情方麵卻深得孤心。隻是他現在回老家丁憂去了。先生,孤是不是建議父王將他召回宮廷,讓他來住持改革大局?” “既然是丁憂,你的老師不一定願意回來。”羋瑕皺眉道:“但是,殿下千萬不能等,還是著眼百官,馬上著手穩定工作,加強對軍隊、禁衛軍、郡縣的控製,防患於未然。” “好,孤這就寫奏疏,請父王立刻采取行動。”羋瑕的這個建議切合時宜,深得魏遫共鳴,他即刻允諾,扭頭道:“來呀,筆墨伺候。” “諾。”有太監應道,很快端上了筆、碳水和一疊方塊白絹帛。 魏遫取了一塊白絲帛放平在條案上,蘸墨寫了起來。 看著魏遫寫奏疏,羋瑕問石頗道:“石將軍,從夏季牧場被襲擊情況分析,如果襲擊成功,你認為誰將是最大的得益者?” 石頗一頭霧水,道:“臣看不出誰是得益者。殿下還沒有登基,即使成功,也斷不了殿下的後,更不能斷了殿下繼承大位……” 羋瑕裝著很憂鬱地神情繼續挑唆道:“這就是危險所在啊,他們下一個目標或許就要沖殿下來了……” 在寫奏疏的魏遫吃了一驚,問道:“先生的意思是……” “他們敢?”石頗聽明白了羋瑕的意思,“謔”地挺起了身,很是緊張地反問道。 “這是必然的。”羋瑕堅定地點點頭,決定就勢將魏遫懷疑的目標引向緈瀨,口氣不容置否地道:“所以,我們必須從這個角度去觀察、分析,找出這個襲擊者。從收益方看,誰將會是最大收益者?” 魏遫心裡打起了鼓。他不願意將矛頭對準母後。可是,這可是關係到自己性命的問題,他不能不回應。 無奈,魏遫隻得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思索著道:“如果是這樣……一旦他們殺了孤……孤沒有兄弟,父王隻能讓孤的兒子魏圉繼位。魏圉年紀尚小,隻有緈王後垂簾聽政了……從這一點分析,得益者隻能是孤的舅舅赤山君緈瀨。可是,長期以來一直鎮守蒲阪關,恪守職責,一直很本分,從來就沒有非分的話和出格的行為,說是他們有野心,就是打死孤,孤都不信……” 羋瑕笑了起來,道:“但願殿下的判斷是正確的。就是怕事與願違,殿下還是要小心防備的。那個人敢在義渠開殺戒,目的除了翟嬋和孩子,也有挑唆魏國與秦國關係的目的。所以,他一定會沖殿下下手的,殿下一定要小心哦,千萬不能疏或大意。” “先生分析的有道理。”石頗插話道:“春節以後,就有人以勾踐劍為誘餌刺殺殿下,好在有驚無險,被我們反殺了……” “什麼?”羋瑕很吃驚,瞅著魏遫忐忑地道:“殿下,這個信號非同小可哦,說明已經有人在采取行動了,在這裡刺殺殿下,在夏季牧場剿滅翟嬋母子,顯然在下一盤大旗,是在演一出城頭變幻大王旗啊!” 魏遫沉默了,羋瑕的擔憂顯然很迫切。但是,事情並不是很迫切,已經發生過的兇殺不可能重發生一次。平白無故地將目標鎖定在舅舅身上,很容易引起魏國政局不穩,是不可取的。還是要先穩住大局,慢慢圖之吧,他嘆了一口氣。 “當然,也不是說危機就在眼前了。”羋瑕看魏遫對自己的話並沒有假意關注的意思,似乎並不在意,感覺自己的語氣有點緊張過分,於是擠出了笑意,以緩和一下氣氛。 魏遫沒有理會羋瑕打圓場的話,魏國的策略真的要做必要的調整了。 “我沒有故弄玄虛的意思。不過是提醒殿下,絕對不能疏忽大意,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看魏遫猶豫不決的神情,羋瑕懷疑魏遫誤會自己的話,忍不住解釋了起來。 “嗬,這麼多小心啊。”魏遫聽羋瑕這麼說,他察覺到了羋瑕的擔心,笑了起來:“放心,先生,孤會小心的。” “臣也會加倍小心,守護殿下的。”石頗表態道。 “說起來,義渠雖然沒有繼任者的問題,國君身體強壯,兩個幼子年歲太小。但是,臣聽說義渠君和他的弟弟除了崇武,除了喜歡女人,就是醉心於喝酒……”羋瑕肅穆地道:“不過是舉例子,臣沒有挪揄殿下的意思……” “可惜,義渠離我們魏國太遠。”魏遫楞了一下,笑了起來。 “臣判斷,這樣不思進取,用不了幾年,義渠恐將有變。”羋瑕跟著魏遫笑了起來。 魏遫躬腰作揖道:“孤明白先生的用意,義渠就是孤的一麵鏡子。先生雖然號稱商人,對於政局的眼光遠勝於商啊!在孤這兒做一個門客……太屈才了。孤決定了,一俟孤繼承王位,孤一定將先生帶在身邊,好時刻聆聽先生教誨……” “謝殿下的器重。”羋瑕躬腰作揖道:“遇上明主亦是臣的榮幸。臣當殫精竭慮、死而後已。” “先生剛才說的,孤已經了然於胸。哎呀,我們的話題太嚴肅了,說一點輕鬆的話題吧。孤聽說,義渠國君弟弟狄艽與孤一樣很喜歡勾欄聽曲?” 羋瑕笑道:“狄艽除了美酒和抱女人,對社稷、軍事等等從來就不上心……” 石頗笑道:“是啊。可惜,義渠是苦寒之地,沒有鹹陽或者像大梁城這樣的風雅的場所,姑娘們快人快語、活潑大膽,卻沒有都城樂女那般含蓄……不過,很對狄相國的胃口。” “說起與人打交道,說真的,那是孤的強項。孤不是小瞧你們老家那個狄相國,他就是個老土鱉,就知道喝酒、啃樂女,沒有一點調情,孤欣賞不了他的粗俗……”魏遫笑吟吟地訕笑道:“狄艽那個……就像先生說的,他這人脾氣張揚,除了美酒和抱女人,對社稷、軍事等等從來就不上心,名義是國相,其實與他哥哥一樣就知道玩女人,從這一點來說,孤甘拜下風……” “太子殿下就別逗了。這天下最風流倜儻的人不就是殿下麼?什麼時候讓賢給狄艽了?不過,狄艽最擅長的是狩獵。這一點,他可能比殿下強了不少……”羋瑕笑了起來,似乎不相信魏遫的話。 聽羋瑕的話似乎不信自己本事,魏遫很不服氣:“狩獵這種事也是玩,有機會孤可以與他比試一下。再說,孤雖然風流倜儻,卻不是個渾渾噩噩的人。孤就不信,孤多年來一直堅持習武就白練了?” “是,殿下文武雙全,有勇有謀,放眼天下,一個大將軍也不過如此。我敢說,在我們魏國,有殿下在,誰敢擔當大將軍?”石頗附和魏遫的話道,說著笑了起來:“殿下有這般傲視群雄的豪邁、更具儒雅瀟灑的氣質,一般人誰比的了?” 羋瑕頻頻地點頭應和石頗,附著他的話道:“是的,確實如此。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殿下憂國憂民,心係社稷,不是紈絝弟子所能比的。魏國將來在殿下的掌控下一定會飛黃騰達。”說著,羋瑕的臉沉了下來,嚴肅地對魏遫道:“但是,各諸侯都養了不少仁人誌士、其中不乏目光銳利者,他們不可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為了各自的利益,他們一定會處心積慮地設法插手魏國朝政,打壓魏國的崛起。而最簡便的手段便是朝殿下和殿下的家人下黑手,擾亂魏國宮廷運轉,使殿下無暇顧及諸侯國爭霸。 從這個角度看,夏季牧場被襲切合了他們的目的。殿下擔憂魏國宮廷有間諜滲入不應該是空穴來風吧? 嗯,從這個角度說,翟嬋母子流落在宮外也非良策。臣以為,既然吾王禁足了緈王後,翟嬋母子也就安全了,還是讓她們回王宮為好,宮裡要比義渠安全多了,殿下也能安心應對諸侯爭霸。 總之,在魏國崛起的路上,殿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魏遫沒有搭理翟嬋母子回宮的話題,那是他心裡的絕對秘密。卻對羋瑕再一次說“小心小心再小心”,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道:“先生不必草木皆兵,你看我身後的這些人……”他指了一下屴默、塚丘和鷲烈,道:“那一個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再說,我也不是吃素的。” 羋瑕楞了一下,對魏遫沒有搭理他的關切很失望,嘴裡假惺惺地補充道:“臣就是擔憂殿下對自己安全不上心。請殿下謹記,殿下和家人的安危係著魏國的未來,容不得半點的疏忽和大意。” “先生請放心。”魏遫躬腰作揖,嗬嗬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