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幾個劫匪而已,哪用得著吾王禦駕親征啊!臣的意思,吾王隻需在蒲阪郡來一次狩獵,威懾就足夠了。”石頗為塚丘開脫道:“塚公公倒是給陛下準備了一支精銳部隊。其實,兵不在多,有禦林軍就足夠了。如果搞得聲勢浩大,那實在是太抬舉這些土匪了。” “昨天單穎來說,蒲阪郡的匪患很嚴重,赤山君請纓督促郡守剿匪。我還納悶,什麼樣的土匪,連郡尉都剿不了呢?如此,確實是王威不到啊!赤山君督戰隻是個幌子而已。還是石頗將軍的法子好啊。”魏遫嗬嗬一笑,顯然他是決定狩獵蒲阪郡了。他興奮地道:“寡人決定了,兵發蒲阪郡,狩獵蒲阪郡。鷲烈,你擬個旨,詔示:寡人不日狩獵蒲阪郡。” 石頗裝出了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道:“隻是,臣有點擔心,吾王剛登基不久,緊接著就去蒲阪郡狩獵,恐怕宮廷的反對聲不會少。相國祀夫和士大夫們會扒了臣的皮哦。要不,吾王,反正事情還不算緊急,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往後拖一拖再去狩獵也不遲……” “屁,寡人是主子,還是他們是主子啊?”魏遫勃然大怒。顯然,他很期待去蒲阪郡狩獵。 石頗楞了一下,他不過是想在昭王麵前裝低調、叫叫屈,目的是為了給緈瀨、單穎使絆子。 他沒有料到昭王竟然反應這樣的激烈。 忽然間石頗明白了,翟嬋給自己來過信,她和無忌,不就隱居在蒲阪郡附近的安邑麼? 他清楚魏遫的用心所在,緈瀨暗殺翟嬋母子的證據他早已經掌握,沒有殺緈瀨隻是看在緈太後的麵子上。他鼓動昭王狩獵蒲阪,是為避免宮廷官員對自己的忌恨,他不過是想未雨綢繆,在狩獵行動前先給昭王一點警示,免得昭王到時候打退堂鼓。 看來昭王內心還是非常關注無忌的,這個表態就是他真情的流露。 “當然吾王是主子,主子是吾王,誰敢不聽?臣唯王命是從!”石頗笑了,道:“吾王英明,這麼一來,可是一舉兩得,除了震懾土匪,還可以督促郡守恪盡職守。” 狩獵蒲阪郡似乎板上釘釘了。 但是,事情還是有了出乎意料的變化。 自從那天早朝下詔,宣布昭王將去蒲阪郡狩獵以後,如石頗所料,宮廷內外頓時嘩然一片。 在士大夫們看來,昭王是借打壓幾個劫匪的名義,擺脫為先王守孝三年的束縛出宮玩去了。 昭王看得一頭怒火,這些個奏疏純粹就是在胡說八道。 他氣呼呼地堅持己見,宣布停止早朝。但是,朝會的內容擴散出去了,士大夫的奏疏轟動宮廷朝野,並產生了廣泛的連鎖反應。 針尖對麥芒,宮廷內的士大夫和宦官們站在各自的立場頂起牛來,風暴就這麼驟然而至。 關鍵時刻祀夫的家竟然被人襲擊,好幾支裹著油布的箭在院子裡的屋麵上,好在衛士及時發現、反應迅速,逼得襲擊的匪徒抱頭鼠竄而去。 翌日,祀夫憂心忡忡地來到了大殿。 魏遫擔憂地道:“大梁的匪患竟然猖獗如此,連老師的相府都敢襲擊。看來,剿匪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啊。” 祀夫搖頭:“老夫家護衛眾多,他們襲擊老夫家隻是告訴諸位士大夫別阻止吾王剿匪,是為吾王狩獵蒲阪郡提供一個理由罷了。” “嗯?”魏遫很驚詫,襲擊相府竟然與自己狩獵蒲阪有關? “現在,宮廷中由於吾王要狩獵蒲阪的事情已經形成了嚴重的對立,朝政有不穩的跡象。” “是嗎?”魏遫很疑惑,老師不會是多慮了吧? 祀夫幽幽地:“是的。現在市井傳說是土匪襲擊了老夫的家?真是土匪乾得嗎?在臣看來未必。吾王,別忘了宮廷中那個黑鴆還沒有挖出來。以老臣的判斷,他是在極力挑動魏國宮廷對立,豎起了土匪這麼一個假想敵,實則是要挑起魏國內戰。如果,吾王為了幾個土匪毛賊竟然要興師動眾去搞什麼狩獵活動。這是要向各諸侯宣稱,魏國政局不穩,要打內戰了麼? 這就中了黑鴆的奸計了,他就是要挑起魏國內亂,好讓秦國趁機魚肉魏國。 吾王剛登基不久,萬事要以穩為先。一個國家的政局是否穩定,是決定一個朝代能否崛起的首要條件。要想讓魏國擠身強國之林,就必須設法讓國家政局穩定下來。 現在,魏國雖然存在土匪毛賊。但是從魏國整體來看,就是一個小疥蘚。黑鴆這種伎倆,吾王不必當一回事情看待的,小不忍亂大謀哦。” 魏遫沉默了,祀夫說得有道理。但是,將無忌帶回宮也是一個關於社稷穩定的大事,也是必須加以解決的。 但是,他目前還不想讓祀夫知道這件事。 祀夫見魏遫沉默,以為他聽進了自己的規勸,也就作揖告辭了。 魏遫跪坐著沒有動彈,祀夫的話驚醒了他,確實不該隨便出宮了。 但是,宦官又捧來了一大摞諫疏,顯然士大夫的怨氣和擔憂非常濃重,依舊在上疏勸阻。 魏遫終於按耐內心的憤懣了:“這些個口氣比力氣大的人,盜匪不去鎮壓,不去對他們施壓,他們自己會放棄燒殺劫掠麼?蒲阪郡是我們魏國最重要的門戶,豈容劫匪隨意脅迫?你們自己不設法解決沒有危機,還推三阻四,眼紅與寡人親近的武將,純粹是嫉賢妒能,造謠惑眾!” 在兩邊跪坐的文武官員也紛紛發聲,武將李渡、石頗、孫堅、單穎滿肚子怨氣。 石頗奏道:“吾王去蒲阪郡狩獵的事情,目的、意圖都講清楚了,諸位士大夫依然這麼不折不撓的,而且把言辭扯到了魏國多年與秦國的戰爭敗多勝少的原因,說是昭王主政期間荒蕪軍隊建設所致。若不是憑著齊軍助戰函穀關,僥幸取得勝利,恐怕魏國已經不復存在了!怪罪吾王之意明顯。吾王,臣就是不明白,這麼說有意思麼?” “士大夫們有些話確實過頭了。”祀夫聽了石頗等人的話,緩緩地啟奏道:“這個,念他們的焦慮也是出於對國家的擔憂,有些話就不必往心裡去了。以老臣看,狩獵的目的是震懾盜匪,鞏固關隘。吾王指派大將軍帶一點部隊去就足夠了……” “老師,關鍵不是魏國還沒有一個大將軍麼?唉,這麼多年來,魏國是傷筋動骨啊。”魏遫苦笑,道:“說起來也是挺遺憾的,現在,放眼魏國,竟然找不到一個能夠擔當大將軍之職的將軍。寡人兼任也是勉為其難啊。所以,寡人要狩獵蒲阪郡,也是迫不得已。” 說著,魏遫傷心地搖起了頭。 祀夫上前一步,躬腰朝魏遫作揖道:“問題在於吾王是一國之王,而且沒有立太子,一旦吾王離開金堂遇有不測,必將導致宮廷內亂。而且,與齊國的裂隙還未彌補,形勢多變,此時吾王外出狩獵,確實不合時宜。吾王,眼下穩定朝野人心是第一位的,吾王宜靜不宜動啊。” 魏遫垂下了頭,思索了一會道:“老師言之有理。隻是,寡人考慮的是要盡快恢復魏軍的士氣。狩獵、消滅土匪也是一條強軍途徑……” “宮廷是江山社稷的主心骨,王室是宮廷的中樞,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也是士大夫反對吾王去蒲阪郡狩獵的真正原因。這些,老臣就不再贅述了。總之,吾王當前最重要的事,是立王子魏圉為太子,維護政局的穩定……”說著,祀夫朝石頗作揖道:“石將軍,士大夫們並沒有與你過不去的意思,身為宮廷的文武官員,文官想的是國運長久,心是與武官連在一起的。言語不妥之處,萬望海涵。” “不敢。石某人話唐突了,祀夫相國虛懷若穀,見諒。”石頗一陣惶恐,趕忙向祀夫回禮作揖。 單穎假惺惺地作揖道:“主公,祀夫老相的話真知灼見,令人茅塞頓開。” 朝堂接著寂靜下來。 魏遫看了一眼羋瑕,問道:“羋大夫,你的意見如何?” 羋瑕知道祀夫在朝堂很有威望,他順著祀夫的話嗬嗬一笑,道:“幾個毛賊而已,主公就不必費心的去狩獵啦。祀夫相國說得對,穩定朝野人心,是當前吾王要做好的頭一件大事。吾王就在宮廷,安心做些安撫人心的事吧。實在寂寞,可以讓宮裡的公公們多為吾王選一些漂亮的妃子進宮,多為姬家添些王子。開枝散葉也是正事,是頭等大事……” 朝堂上的人也都笑了起來,氣氛緩和了不少。 魏遫也笑了,道:“各位愛卿,你們的心情我心裡自然明白。請你們放心,寡人還很年輕,身體很強壯,一個魏圉顯然是不夠的,枝開葉茂是遲早的事。嗬嗬嗬嗬……” 就這麼定了下來,蒲阪狩獵之行取消了。 轉眼來到了公元前二九三年,馬上就要過春節了。 那天太監奏報,羋瑕求見。魏遫立即讓他進殿了。 羋瑕朝昭王作揖後,按他的手勢跪坐了下來。 蒲阪狩獵風波過去了,齊國和秦國沒有繼續蠶食魏國,局麵穩定了下來,田文也恢復了齊國宰相,魏國可以繼續背靠齊國震懾秦國了。 秦王期望的魏國亂局並未出現。但是,赤山君的那團火遲早會燒起來,羋瑕思考了多日,感覺為要未雨綢繆,做好大火漫延的準備。 他來見魏遫的目的是以向昭王請旨一些問題的處置原則為由,獲取昭王的支持。 “吾王,”他瞅著魏昭王道:“狩獵風波讓吾王很煩悶麼?” “是的。”魏遫坦率地承認了,很沮喪:“自父王將宮廷諸事的決策權叫給寡人開始,一直到寡人繼位,寡人發覺一個奇怪的事情,宮廷士大夫對寡人的任何決定都會討論一番,不合他們心意的決定,就會被當著一個屁給放了,根本就不會安排落實。原來寡人特麼的就是個木偶,父王做這樣的大王也太憋屈了!寡人可不願意繼續下去……” “所以,這次吾王決定與宮廷士大夫對著乾一次。”羋瑕笑了起來,有揶揄的意味:“沒想到還是輸了是麼?” “是啊。寡人知道赤山君有反叛嫌疑。說實在,對單穎為赤山君說好話,我也是將計就計,想探探赤山君的這灘水到底有多深。 石頗是了解內幕的人。所以,他對寡人同意赤山君衛隊添加兵器一事很敏感,建議寡人去蒲阪郡狩獵也很有道理的。”昭王嘆了一口氣:“可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寡人沒有想到宮廷士大夫中竟然有這麼多人反對,將寡人束縛得死死的。寡人一點辦法也沒有,是一次完敗啊……連敗給了誰都不知道。唉……” “哦,吾王是這樣認為的麼?”羋瑕笑,道:“臣下倒是不怎麼看。” 昭王楞了一下,很疑惑問道:“卿是怎麼看的?” “這事的起因源於吾王同意給赤山君衛隊添加兵器,石頗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緈瀨確有擁兵自重的苗頭,吾王欲以狩獵為名對他進行威懾也無可厚非。”羋瑕說到這裡,笑了,分析道:“可是,吾王怎麼也沒有估計到緈瀨在宮廷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在朝官中有這麼多的鐵桿擁躉,是吧?” 昭王驚愕了,盯著羋瑕問道:“宮廷士大夫反對寡人狩獵,是他在背後搗的鬼麼?” 羋瑕幽幽地點頭:“吾王之所以惱怒,是懷疑那些王公貴族是在奏疏中挑動吾王與緈瀨的關係。是這樣麼?” “有這樣的疑竇。”昭王疑惑,不知道羋瑕為什麼這麼問?他不想與緈瀨公開敵對,是想遵從父王的遺旨,別對家人下手太血腥了。 狩獵目標名義上針對土匪,實際上是針對緈瀨,這一點是確鑿無疑的。他瞅在羋瑕道:“事情的起因確實緣於赤山君衛隊要添加兵器。但是,土匪的存在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羋瑕搖頭道:“既然起因緈瀨,那麼,吾王蒲阪郡狩獵是借著震懾土匪的幌子,真實的意圖就是威懾緈瀨。說明吾王已經認同朝官奏疏所說,緈瀨確有異心。” 這是事實,他認可羋瑕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