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嬋的心驚悸起來,石頗真的要被處死了,自己哪是什麼翟嬋娘娘?竟然是石頗獻給昭王的義渠女閭! 她很憤怒,旋即明白過來,倘若自己被禁衛軍抓住必定也是難逃一死。 看來,郎逍信裡的話全是胡謅,自己就是他獻給魏圉的投名狀。 看這行刑的日子,應該就是後天。 她心情很悲痛、很慌亂。石頗窩囊不假,可是他對自己是真心的。 想到他一家淒涼的下場,翟嬋悲痛了,禁不住流下淚水。 失魂落魄,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滾落下的串串淚珠,立刻醒悟過來,慌忙走回馬車上了車轅,驅馬回了客棧。 白瑩見了翟嬋悲痛、落魄的臉吃了一驚,驚恐地問道:“姐,你這是……怎麼了?” 她上前,趕緊扶著翟嬋砸榻上躺下。 “魏圉後天要剮了石頗……”翟嬋卻不願意躺下,她癱坐在榻上絕望嘟囔著,兩眼發呆,充滿血絲的眼睛滿是淚水:“他們一家完了!” “不是殺他一個人麼?”白瑩很驚訝:“搞錯了吧,他又沒有參加造反,魏圉怎麼可以他全家呢?” “沒錯,我親眼看了布告。”翟嬋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淒淒地道:“郎逍信裡的話全是胡謅的。無忌設想的燈下黑根本就不存在。因為衙門的判決已經將我和石頗的罪聯在一起,他們肯定在石頗家候著我們了。這下糟了,我也成了抓捕對象,看來也是難逃一死哦。” “後天就要剮了石頗?”無忌忽然就明白了郎逍的意圖,很是惶恐。既然郎逍要將自己作為投名狀獻給魏圉,魏圉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郎逍與單穎都知道石頗與翟嬋的關係,石頗名義上還是將翟嬋獻給魏遫的人,並且是石頗將他們在安邑的地址就是石頗透露給郎逍的。所以,他們一定判斷石頗與翟嬋有聯係。 如此,郎逍嚷著要殺石頗,實際上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按義渠人習慣,如果翟嬋知道石頗被剮,她一定會來為石頗送行的,郎逍是不會放過這個逮住翟嬋良機的! 而且,以自己的觀察,翟嬋雖然嫌石頗窩囊,可是還是很陶醉於石頗對她的追求的,兩人藕斷絲連,為了這份情愫,翟嬋是一定會為石頗送行的,他是翟嬋的一個軟肋。 所以郎逍才做了兩手準備,一手是以做無忌的老師為由騙他們母子來郎家府邸;一手是散發處死石頗的消息,翟嬋肯定會來為石頗送行的。 所以,郎逍才在信中大談石頗的案子。 郎逍判斷到石頗與翟嬋關係不一般,隻要翟嬋來到大梁,即便發現他在信中胡說八道也沒有關係,隻要她得知石頗要被剮,肯定為他送行。 無忌頓時有了徹骨的寒意,翟嬋為石頗送行的,意味這她會被抓,自己也是插翅難逃,還有命活的機會麼? “怎麼辦啊……”昭王已經死了,願意幫她的窩囊的石頗又要被剮了,翟嬋絕望地嘟囔著。 連續幾天路途奔波,加上悲哀、沮喪的打擊,翟嬋竟然發起了高燒。嘟囔著的她一陣眩暈,一頭栽倒在榻上,昏死了過去。 慌亂的白瑩趕緊上前緊掐她的人中。 翟嬋終於悠悠地醒了過來。 關照無忌守著翟嬋,白瑩趕緊出了客棧,叫來了巫師為她搭脈醫治。 巫師把脈後,翻開她眼皮看了看,說她急火攻心,需要慢慢調理,開了一個方子。 白瑩買回了藥,在藥鋪裡煎好帶回客棧,喂翟嬋喝了。 翟嬋默默地在床上躺了一天,茶飯不思。 傍晚,白瑩不忍心翟嬋餓著,抱著無忌出客棧去街上給她買一碗糖粥。看賣粥老頭挺能聊的,無忌在白瑩的耳邊悄悄地道:“姨,可以和他聊聊,問他當朝的紅人是誰?” 白瑩驚詫地瞅了無忌一眼,放下無忌,回頭朝賣粥老頭露出笑意,道:“哎呀大爺,您老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那您知道當朝的紅人是誰麼……” 看著一個姑娘問這樣的問題,賣粥老頭很是得意,真以為自己是無所不曉了。他脫口而出道:“那還用說麼?是祀夫與郎逍啦……” 老頭很能聊,把祀夫與郎逍他們倆一陣猛誇。說他們倆老當益壯,同心協力、配合默契,做事果敢,非但釋放了以前被昭王拘押的官員,還要把昭王親信的石頗給剮了。現在禁衛軍正在搜鋪逃亡的義渠女閭翟嬋。你們看著吧,明天剮石頗隻是頭一個,以後還有羋瑕等等,要殺不少人吶…… 白瑩聽了很惶然,端著碗、牽著無忌回了客棧。 她把糖粥遞給翟嬋,把聽來的事情告訴了翟嬋後忐忑地道:“姐,剛才賣糖粥的人說,郎逍現在與祀夫一搭一唱,關係很密切,是當朝的紅人,殺石頗的事就是他倆極力促成的。” 翟嬋淡然地瞅了白瑩一眼,心寒地道:“當然是他們倆促成的。以後還要剮了我吶。” 白瑩嚇了一跳,連忙製止她道:“姐,你胡說什麼呢?” 翟嬋看了無忌一眼,淒淒地告訴他道:“我看了剮石頗的告示,上麵說,我不是什麼娘娘,是石頗獻給昭王的女閭。” “這麼說,郎逍在信裡講的全是鬼話。”無忌醒悟,原來翟嬋已經明白了一切。 “是嗎?”白瑩很驚愕。 “就是。我和我娘都被郎逍算計了,成了他獻給魏圉的投名狀。”無忌肯定地點頭,憤憤地道。 “郎逍可真壞透了。”白瑩憤憤地道:“可是他和祀夫現在權勢很大。姐,那賣糖粥老頭說,祀夫現在說是協助相國魏齊處理朝政,實際上魏齊就是一個靠邊站的人,根本就說不上話,全是祀夫當家。社會治安什麼的就靠郎逍來處理。他說,魏圉雖然沒有任命郎逍為禁衛軍將軍。但是,實際上禁衛軍都歸他指揮,權勢很大。聽說他現在正在追查羋瑕下落,還要殺他吶。” 翟嬋聽著白瑩的話,臉色變得愈加白皙。她瞅著無忌放下粥碗,苦笑著撐起了身體,坐起身對無忌道:“唉,無忌,你真是個烏鴉嘴,又被你說對了,幸好我們從郎逍家逃出來了……” “姐,你躺了一天了,吃點粥吧?”白瑩用手背試了試翟嬋額頭,感覺不那麼燙了,將一把調羹放在粥碗裡。 翟嬋睡了一天,也真餓了,便拿起碗,開始扒拉著吃糖粥。 看著翟嬋開始喝粥,白瑩又道:“無忌說,既然郎逍信裡全是胡說八道,而且已經在大梁設好圈套等我們上鉤,我們就不能再在大梁呆著了,要快點離開才是。姐,我覺得無忌說得很對唉。不然我們隻有死路一條了。” 翟嬋把調羹擱在碗裡,把碗遞給白瑩,把無忌拉到跟前擁著他,喃喃地道:“是,是啊,要死很多人的……我也免不了一死……該離開了……大梁與我們母子無緣啊……” 無忌看著失魂落魄的翟嬋,心裡泛起了酸楚,道:“娘,別灰心,好日子不是隻有回王宮這一條道……” “你的道是硬生生被人毀掉的。”翟嬋看著他,不甘地搖起頭,淚水流了下來:“都說天無絕人之路,其實絕人路的就是那些和藹可親的……畜生。” 白瑩見翟嬋精神萎靡,非常擔憂也非常心疼,忍不住埋怨起石頗道:“這個石頗也真是的,乾什麼要豬鼻子插蔥裝象啊?沒有本事就別亂拍胸脯,弄得丟了自己身家性命不說,還連累了無忌……還有那個郎逍,就是陰死鬼……其實這也沒有什麼,東方不亮西邊亮,在王宮裡躲貓貓也活得憋屈,外麵自由自在的,也挺好。姐,你說是吧?” 翟嬋聽了白瑩的話臉色愈加慘白,眼神空洞渙散,喃喃地嘀咕道:“石頗……負了我。” 無忌靠在翟嬋的懷裡默默無語。作為一個已經被廢棄的王子,他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很危險,魏圉是一定要殺了自己以絕後患的。而郎逍也是一定要殺了自己,以向魏圉獻投名狀。祀夫為穩定朝政,也一定會想踩死螞蟻一般踩死自己。現在,自己呆在大梁就是作死。 但是,他不忍再說什麼,翟嬋看上去就是一個要崩潰的人了,說了也沒有用。 “唉,都怪我自己不好……我也知道石頗胸無城府,成不了氣候……當初就應該堅持把無忌的事情捅給天下人知道……現在後悔也晚啦……”翟嬋抬頭看著白瑩,嘆了一口氣:“可是石頗為人仗義,對我情深意切……這樣,瑩,明天一早你趕馬車,我到十字街頭送他一程,然後就離開大梁……” 白瑩立刻心驚膽跳起來,驚愕地問道:“可是……姐,你還要露麵啊?郎逍把你騙到大梁就是為了抓你,你去很危險的。你不怕,無忌該怎麼辦?別去十字街頭了!” “沒事,我們身上穿得都是男人服飾,無忌卻是女孩子打扮,禁衛軍不會注意我們的。馬車到刑場就停一會兒,我看石頗一眼就走,沒人會注意我們的。”翟嬋楞了一下,思忖了一會,點點頭:“對,還要買一副弓箭,了不起魚死網破……” 白瑩驚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急急地打斷了她:“姐,可不能亂來哦,無忌還小吶……” 無忌也想勸翟嬋,別在刑場露麵了,風險很大。但是,義渠人的剛烈性格決定了翟嬋是一定要去為石頗送行的。況且翟嬋的已經拿定了主意,聽不進白瑩半句的勸,很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 白瑩看了無忌一眼,他們倆都無語了。 郎逍分析翟嬋與石頗的關係,認為應該是非常密切的,以往翟嬋的去向昭王都是通過石頗安排的。所以,要抓住翟嬋和無忌就必須通過石頗做文章。 他在信裡大談太子任監國與祀夫矛盾和石頗的案子,就是為了激起翟嬋對無忌無緣太子位的不甘,趕來大梁。雖然他們到大梁以後,就會察覺自己所說的一切全是騙他們母子的。但是,這無關緊要。隻要翟嬋看到石頗將被剮的布告,她一定會來刑場為石頗送行的,這就為自己抓住他們母子提供了機會。 所以,明麵上他安排了一些禁衛軍維持刑場秩序,暗底下又讓禁衛軍悄悄地在刑場周圍裡設下了層層埋伏,隻要發現攜帶一個男孩子的女人立刻就扣留起來,然後逐個甄別,不怕抓不到無忌。 如此安排,他相信翟嬋母子插翅難逃。 翌日上午,白瑩趕著馬車帶著翟嬋和無忌來到了十字街口。 十字街口已經被百姓圍的水泄不通,馬車根本就過不去。 見狀,白瑩隻能把馬車停在人群外麵。翟嬋出了馬車廂站上了車轅,翹頭越過黑壓壓的人頭往街口望去。 她一副憔悴的臉,連日的奔波將皮膚吹得黝黑,在加上按無忌的提議在嘴唇和下顎黏上了假須,活脫脫的一個男人某樣,隻要她不開口,沒人能察覺她是一個女人。 街口中心已經被士兵圍起了一個圈,中間豎起著一個木樁,石頗赤裸著被捆在木樁上,繩子深深地嵌在渾身上下的肌肉裡。 他麵對的是臨時搭起來的監刑臺。 監刑臺上,以司士郎逍為首的監刑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跪坐在案條後麵,他們個個神情肅穆,眼睛瞅著刑場中央的石頗。 監刑臺下,石頗的四個兒子及親隨寧泰、周威等五花大綁地跪在,兩名劊子手穿著紫色短襟,肩扛虎頭大刀肅穆地站著。 白瑩也站在車轅上踮起腳尖瞄了一眼刑場中央,見到赤裸被縛的石頗,預感到了場麵的血腥,她摟著無忌躲進車廂裡去了。 行刑很快就開始了。 隻見兩個也是穿著紫色短襟的人站到了石頗身前。其中的一個手腕一抖,頃刻間將石頗胸部上的一塊肉剜了下來,扔進木樁邊上的木桶裡。瞬時,殷紅的血從石頗的胸上流了下來,另一個人則迅速地從提著的木桶中撚出一點蠟液敷在流血處,封住流血。 “好!”圍觀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喝彩聲。 接著是地二塊肉、第三塊肉…… 石頗疼得臉都抽歪了,臉色發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不願意麵對監刑官員,他強扭過頭,卻瞥見了站在車轅上的翟嬋。 盡管翟嬋帶著草帽,穿著男人的袍衫,臉上還黏上了胡子,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唉,自己落到這步田地,就是沒有聽翟嬋的話早做防備,以至於害了自己,害了翟嬋啊!剎那間,他痛心疾首,不顧劇痛地朝天大喊道:“主公,你若在天有靈,你就睜開眼睛看看吧,今天的結果就是你要的嗎?那是仇者快,親者痛啊!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看見了嗎……” 話音未落,他臉腮上的肉被剜去了一塊,血流如注,牙齒也裸露了出來,嘴漏風了,隨即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