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正府的候正不是太子安國君嬴柱麼?可是太子和自己歲數一般大,這個人看上去太老了,看來是自己搞錯情況了……靈機一動,子青將錯就錯地道:“哎呀,您是太子嬴柱殿下啊?” “不,我是候正樓庳。”他瞅了子青一眼:“你隨我來吧。” 樓庳?不就是羋瑕麼?孟臫曾經親口告訴過自己……看著羋瑕滿頭的白發,子青恍然醒悟,他果真是羋瑕啊。他一直在找的羋瑕,十三年了,他竟然改回了原名,出現在自己的跟前。 樓庳隨即進了一邊停著的馬車車廂裡。 子青心裡一喜,真是機緣巧合,有心插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自己很想進入候正府,沒有想到就這麼一腳踏進了候正府。 立刻,他陡然感到危機來了。 樓庳竟然是秦國候正府的候正,一個大佬級別的間諜頭子?如此,當年跟隨在魏遫身邊的羋瑕就是潛伏在魏國宮廷的秦國間諜黑鴆!如此,是他設計害死了魏王魏遫,是魏國不共戴天的仇敵哦! 那麼剛才他的盤問,無疑就是對自己身份起疑所致。 子青進了車廂,瞅著相對跪坐的樓庳,他壓製住內心的翻騰,等待著刺殺他的機會。 可是,瞅著車廂外軍士的身影,如果動手的話,自己也將難以脫身。 他決定先不動手,以後再找機會下手。 今天是樓庳主動找自己的,應該是他看到自己以後心生疑竇才讓找自己上船問話的。想起自己殺入郎逍家廳堂的時候,郎逍瞪著自己驚詫的目光,他察覺到樓庳也應該把他看成了魏遫。也就是說,樓庳懷疑他是魏遫的兒子。 唉,自己這張臉為什麼與魏遫這麼像呢?這下麻煩了,被樓庳盯上了,他對自己應該是很警覺的,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也不會給自己留刺殺他機會的! 他忽然就明白樓庳不讓自己與他一起渡河的原因了。 自己先前隻是按照應對常規檢查的情況,脫口稱自己是尹將軍家公子。這是無奈的選擇,因為自己的照身帖就是這麼寫的。沒有想到陰差陽錯,竟然躲過了一劫。 原以為已經騙過了樓庳,現在看來是自己輕視他了。 樓庳既然對自己的身份有了猜忌,一定會去鹹陽調查的,通過對賈嬋的身份追根尋源,很容易弄清楚他是曾經的魏國廢棄的公子。想起了童年時遭遇到的追殺,他心裡頓時有了忐忑。 為了掩飾自己的忐忑,他趕忙重新向樓庳躬腰作揖:“子青見過候正大人。” “不用客氣。”樓庳嘆了一口氣,心事重重地自顧跪坐,然後示意子青也坐下。 “子青知道麼,我與你父親尹雄有幸合作過。”樓庳瞅著他淡淡地道:“子青應該聽你父親講過吧?” “噢?”子青裝楞楞的樣子:“可是,我真沒有聽父親說起過……” “這可以理解。那時候你太小了,還在吃奶吧?”樓庳笑了。 “哦,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子青跟著笑了:“難怪沒有聽父親講起過。可是,父親是個將軍,怎麼會與候正府合作呢?” “是二十年前。”樓庳特意糾正了一下時間,繼續道:“軍隊與候正府相互配合的事情很多。但是,我和你父親合作乾的這件大事,本該可以改寫歷史的,所以記憶深刻。” “是嗎?”子青來了興趣。 “是的。是殺當時的魏太子魏遫。”樓庳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你長得一點也不像尹雄,倒是像極了魏遫。你不會搞錯了身份了吧?或許,就是在那次行動中,尹雄收養了你?” “大人真會講笑話,一個人怎麼會搞錯自己的父親呢?”子青的心劇烈跳動起來。顯然,樓庳是在對自己進行試探,他臉上裝起不高興的神情,道:“那時候我已經十多歲了,和家中的弟弟整天戲嘻……” “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呢?”樓庳不屑地打斷了他的話:“當時魏遫來到義渠鬱郅,名義上是狩獵,實際上是尋找他丟失的小妾翟嬋和剛出生不久的兒子。我設計讓你父親尹雄率一支秦銳士換裝成子午嶺土匪,與前來剿匪的義渠軍大戰了一場,用弩箭將在義渠軍中的魏遫射成了一個刺蝟。 可是,千算萬算,我卻漏算了魏遫會穿重裝盔甲出戰,讓他逃過了一命。所以,或許那時他就顧不上你了,然後尹雄將軍把你抱回了家……”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我娘現在還在家中,她叫權氏,不叫翟嬋,我從小喝她奶長大。”子青搖頭,補充道:“再說,我奶奶也十分疼愛我,一直說我是尹家長房長孫……” 樓庳盯著他又看了一會,無奈地搖搖頭:“或許是我搞錯了,可是,你長得也太像魏遫了……” 說完,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長得像誰是天意。”子青裝模作樣地安慰他道:“大人事務繁忙,搞錯日子也很正常,犯不著為記錯在下的年齡而嘆息吧?” “子青不要誤會,你的年齡確實與我記憶有偏差,你的解釋是合理的,我並沒有在意。”樓庳搖了搖頭:“我是在為其他事情嘆氣,子青不要誤會了。” “既然是這樣,子青敢問大人為何嘆氣?能說給在下聽麼?說不定在下能夠設法替您把事情解決了吶。”子青沒敢跪坐,小心地朝他躬腰作揖,就怕自己話多露出破綻。 樓庳抬眼瞅了一眼子青的臉,心裡的疑雲又冒了上來……他瞅著子青盯著他看了好一會。 子青都被他看得心裡起毛了。但是,想起魏遫在中條山峽穀中了樓庳的圈套,他心裡反倒沉靜下來,也回瞅著樓庳。 現在他有機會替魏遫繼續與樓庳玩下去了,看誰玩死誰! 樓庳看子青平靜地瞅著自己,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顯然,他有演戲成分很大。 子青也就裝著不甘心的樣子也進入了表演,又試著問了一下。 樓庳這才裝模作樣地把心頭鬱悶著的事情向子青介紹了一下—— 原來,秦國占了魏國河東地區以後,將下一個目標鎖定了韓國和趙國。但是,趙國在魏國河東失陷之前就已經與魏、韓結成了軍事同盟,決意繼續與魏、韓結盟共同抗秦。 由於秦國吞並魏國河東地區後,進攻山東六國的門洞已經大開,麵前的對手已經變為韓國和趙國,魏國對秦國來說已經無關緊要,加上魏國這幾年實力有了不俗的提升。所以,魏國成了秦國的拉攏對象。所以,為了離間魏國與趙國之間的同盟,欲派秦國虎將蓼冀出使趙國。蓼冀的聲名在魏國是個兇惡的象征,他每次進入魏國幾乎都會縱兵對百姓進行劫殺掠奪,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在魏國是個惡魔般的存在。他若常駐趙國,就可以從南北兩則對魏國構成壓力。本來蓼冀已經答應了,所以樓庳決定帶他一起出使去東周,以壯聲勢,給魏國施加壓力。然後蓼冀繼續北上出使趙國,威懾韓趙國。 沒有想到,臨出發了,蓼冀翻悔了,向昭襄王上書致仕,言自己年老體衰,去不了趙國。 這個理由非常牽強,其實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將軍,別看他在外麵囂張跋扈,在家裡卻是個怕老婆的主。他老婆怕他去趙國會再討幾房夫人,讓他呆在家裡老老實實的。他便不敢出門了,向秦王上疏致仕。為此,嬴柱殿下很鬱悶,頗有怨氣。 樓庳作為推薦者也是非常鬱悶。他瞅著子青道:“這特麼的算是怎麼回事?這天下還有這麼奇葩的理由麼?” 看著樓庳瞅自己的眼神,子青的心悸動了一下,他忽然意識到,樓庳是在裝模作樣地考察自己。 這番表演是在考驗自己的智慧啊。 如果自己要留在樓庳身邊,伺機殺了樓庳,就要打消他的疑竇,就必須通過他的考查。 子青立刻拿定了主意。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區區小事,大人下沒有必要為此鬱悶的。如果殿下堅持要讓他出使趙國,在下可以去勸說蓼冀,保準他乖乖的去趙國。”他朝樓庳躬身作揖,笑著打起了包票。 樓庳抬眼瞅了子青一眼,一臉不屑地漠視著子青道:“你?還是算了吧,他連我的麵子都不給,你一副乳臭未乾的樣子,他會正眼看你才怪。請不要拿國事說笑。” “大人,在你眼裡在下乳臭未乾,可在下也是三十歲的人了,而且一直隨家父練武。所以並不幼稚。而且,武將講究的是勝者為王,論武功,鄙人絕不會在蓼冀之下。”子青不慌不忙地道,隨後微微一笑:“再說,勸說可以是武勸,也可以是文勸,所謂曉之以理就是這個意思。” “那你打算怎麼說服他呢?”樓庳看著子青那張臉,很欣賞他的果敢,也對他如何去說服蓼冀有了興趣。 “其實蓼冀為秦國立下的軍功根本與我父親尹雄不能比。我父親戰功頗大,尚可以為秦國戰死,他蓼冀憑什麼就不能出使趙國?”子青義正言辭地說起了大話,又嘿嘿一笑:“士為知己者死,何怕馬革裹屍還?給他兩條道:一條道,要麼出使,或者戰死。二條道,告訴他,按吾王的性格,他若不走第一條道,將會賜給他一杯鴆酒!以往吾王不都是這麼決斷的麼?” 樓庳很驚詫:“你……你是要用吾王的權威逼他去趙國?” “是,在下是秦國子民,為什麼不能用吾王的權威為秦國服務?”子青一臉的坦然,看著樓庳道:“大人就讓在下去試一試吧,如果真的說成了,對秦國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樓庳開心地笑了起來:“果然人不可相貌。本官知道了。但是,你就不用去了。嗯,你雖然是個武將,年紀卻也不小了,為人很機智。以本官看,該離開師父在社會中闖蕩一番了,像尹將軍一樣為秦國建功立業。 告訴你實話,本官是去洛邑秦國太子府,為嬴柱殿下擔任幕僚長。你就隨本官去洛邑吧,留在太子府裡乾一番事業。怎麼樣?” “謝謝大人抬舉。”子青躬腰作揖道。他向樓庳獻計純粹是為了證明自己尹公子的身份和自己的才能,不使樓庳懷疑他的身份。沒有想到樓庳不但沒有看破他身份,竟然讓他去太子府做門客。 他成功了,繼續有了刺殺樓庳的機會,內心不禁有了一絲小小的激動。 但是,去太子府風險很大,犯得著去冒險麼?而且可能是樓庳欲擒故縱。他裝模作樣地拒絕道:“很抱歉,大人,在下已經離開師父五年了,他老人家身體一向欠安,我怕這次再不去見他,以後就再也見不著了……我還是願意為大人去做說客,然後去探望師父……” “蓼冀的事本官會按你的意思給吾王上疏,讓別人去蓼冀府裡做說客。”樓庳是鐵心留子青做門客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堅持道:“你隨我去洛邑……” 子青很忐忑,樓庳的城府很深,在他眼皮底下潛伏,自己難保不會露出破綻。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他顯出一副不情不願的為難神態,再一次委婉地拒絕道:“可是,在安邑的師父每天都等著我,望眼欲穿,師父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下不可以辜負師父的……” “武夫就是這般的死板,對師傅還要這樣守信麼?哈哈哈哈,子青,真有你的。”樓庳對子青的話不以為然,好像是聽了一句笑話,開心地笑了起來。隨後瞅著他認真地道:“值此亂世之秋,是英雄輩出的時代,你作為一名將軍的兒子,本官不能埋沒了你。這樣,你先去安邑見師傅,把師傅安頓好,隨後再來洛邑為本官做事。如何?” 樓庳是鐵了心要把自己攥在他手心裡了,子青忐忑起來,感覺到了危機的來臨。 但是,若再拒絕反而會引起樓庳的戒心。想到這裡,他隻能裝著無奈的樣子躬腰作揖道:“蒙大人厚愛,子青若再推辭,就顯得惺惺作態了。在下願意按大人的吩咐做。” “好!”樓庳開心地拍了一下車廂板,高聲叫道:“來呀,將尹公子帶去洛邑。讓信使來一下。” “諾。”車廂門簾前的護衛應著,扯起了門簾,一臉肅穆地盯著子青,揮手道:“請隨我來。” 子青朝樓庳作躬腰揖後,隨著護衛走向後麵的馬車。 不是說讓我先回安邑安頓師傅的麼,這麼忽然就變成帶去洛邑了?子青被護衛冷漠的語氣驚著了,心頭一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