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王師先鋒數千人以“窮索奸黨”為由,以羋瑕是緈瀨同夥為名,一路掃蕩,還抓了一些參加平叛的邊軍,試圖將誣羋瑕參與叛亂的罪名坐實。一時間蒲阪雞犬不寧。 塚丘還給羋瑕捎話,建議他給緈瀨一條船,將他放歸涑水,等魏遫去親自擒拿他,以顯王師軍威。 羋瑕明白塚丘話的含義,就是要搶奪捕獲緈瀨的功勞。 他不在乎這個功勞。但是,沒了緈瀨就不能將魏遫引向中條山峽穀,就不能達到淹死魏昭王的目的。不過,若不見緈瀨交出去,這些武夫不可能放過自己,中條山水淹魏遫的計劃也不能實現,想到這裡,他心中甚為不安。 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於是,在屴默、塚丘率王師兵到蒲阪城之前,他押著赤山君離開了。 屴默、塚丘察覺後,即以威武大將軍檄文在涑水攔截羋瑕,逼他交出緈瀨。但是,卻沒能在涑水截獲緈瀨。他與他們玩了一手聲東擊西,宣稱走涑水,調動屴默、塚丘他們封鎖水道,卻已經從陸路將緈瀨押往安邑。 然後他再次假惺惺地上疏請求獻俘。那時候,魏遫還沒有到安邑城,他奏疏獻俘的目的就是催魏遫速速來蒲阪。 那知道魏遫對他的奏疏非常惱火,他已經下旨讓自己在蒲阪城候旨,偏偏自己又給他上疏要求獻俘。看魏遫惱火的王旨,他明白了,魏遫以為自己的奏疏是要終止他禦駕親征,壞他遊山玩水的好事啊!所以他依然拒絕了羋瑕獻俘的請求,仍令他在蒲阪城候旨。 但是,他斷然不想讓緈瀨落在塚丘手裡,而且從內心來說,他也不想在安邑獻俘。因為那樣,魏遫就不會去中條山峽穀,自己的目的就沒法達成,曠世奇功也就沒有了,自己也就沒法回鹹陽了。 一時進退兩難,不知所措。 但是,冷靜下來以後,他頓生一計。 他要利用魏遫身邊的人來解他的難題! 他想到的這個人,就是正在智城作為王師側翼指揮官的宦官鷲烈。 鷲烈深受魏遫信任,且地位在屴默、塚丘之上,在宦官中有較好的名聲。 他要借用鷲烈的名聲和緈瀨這個俘虜擺下釣魚竿,將魏遫誘去中條山峽穀。 他連夜趕去智城拜訪了鷲烈。 可是,鷲烈也不是糊塗之人,哪有那麼好見的?他曉得其中的厲害關係,故避而不見羋瑕。 但是,羋瑕知道,自己眼前隻有這麼一條道可走了,於是橫下一條心纏上了鷲烈。他在屋外一直沒有離去,自顧自地嘮嘮叨叨地講了一大堆要鷲烈見他的理由。但是,說來說去,意思無非是:公是大王身邊人,理應為吾王分憂,我是為江山社稷而來,公何避而不見?怕惹事麼? 鷲烈沒有辦法,也是被他的話激怒了,想自己是怕事之人麼?有什麼不敢見的?就讓羋瑕進屋了。 羋瑕見了鷲烈後,假惺惺地稱贊鷲烈是個懂得百姓疾苦的人,知道戰爭給百姓會帶去什麼樣的苦難。然後話鋒一轉,言蒲阪城窮困貧瘠,怎麼能承受京師的驚擾? 鷲烈很贊同他看法。 羋瑕趁機講了自己目前的困境。 鷲烈對羋瑕沒有戒心,見羋瑕隻是為獻俘一事不願意驚擾百姓而煩惱,忍不住對他有了好感,也顧不上裡麵的厲害關係了,道:“我此次隨駕西來,隻是為了保護主子側翼安全,與平叛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屴默、塚丘他們就不同了,你這次平叛立了大功,他們卻連湯都沒有喝上,心裡自然不平。所以,有些想法是正常的。” “理解理解。”羋瑕連連點頭,瞅著鷲烈憤憤地道:“但是,屴默、塚丘他們太不是東西,竟然為了貪圖軍功而不顧蒲阪百姓的安危。我對他們很失望。” 他這麼說,鷲烈也是無言了。 “我也不是非要捏這緈瀨一夥,貪圖平叛之功。”頓了頓,羋瑕瞅著他表態接著道:“隻是這口氣咽不下去。所以,我願意將緈瀨一夥全部移交給將軍……” “什麼?移交給我?”鷲烈以為自己聽錯了。 羋瑕肅穆認真地確認道:“是的,全部移交給您。而且,我會給吾王寫上奏疏一封,表明一切功勞皆歸大將軍及其隨臣所有。鷲烈將軍意下如何?” 鷲烈聽羋瑕烈願意向這移交緈瀨,心裡大喜,憑空立下這麼一個大功,他有點懵逼。 “好好好。”他忙不迭失地表態,朝羋瑕作揖道:“先生將緈瀨一夥移交給本將軍,是對本將軍極大的信任啊。”鷲烈心裡樂翻了,嘴上假惺惺地朝羋瑕道:“本將軍一定會代表先生將緈瀨一夥獻給吾王,不負先生的美意。” 羋瑕裝著欣慰的樣子朝鷲烈作揖,嘴上萬分地感激道:“太好了,如此就有勞將軍了。” 於是他帶鷲烈和他的士兵去了中條山峽穀,將緈瀨交給了鷲烈,自己回蒲阪城去了。 他很得意。將緈瀨這個燙手的山芋甩在鷲烈手中,那些將軍就無法向自己索要緈瀨了,魏遫也就放下了對自己的戒心,他一定會樂滋滋地趕來蒲阪。 這樣,隻要說服鷲烈將獻俘地設在中條山峽穀,一樣可以達到水淹魏遫和他的王師目的。 然後,他就坐等魏遫上鉤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本該離開了。魏遫死後,自己已經不能掩蓋魏遫被自己淹死的真相,他斷然難逃一死。所以,他必須在魏遫活著的時候離開。 今天他去鹽鋪了,想從掌櫃那裡獲悉宮廷對他請示水淹昭王行動的反饋。 但是,鹽鋪已經被封了,看情景掌櫃一定是出事了。 他很緊張,如果掌櫃被捕,不知道會不會供出他?危機時刻來了,或許立候府的間人或許已經盯上自己。 他必須離開了。 但是,魏遫卻異想天開地下旨,讓自己去大梁主持宮廷事務。如此一來,淹死魏遫的行動就泡湯了,他是萬萬不甘的,準備在半道上開溜,回鹹陽去。好在魏遫又後悔了了,派宦官追回了自己。 這讓他明白,魏遫的決斷一直在反復,他很有可能會放下緈瀨一夥回大梁,自己也就失去了實施水淹魏遫的機會。 他擔心魏遫在最後的關頭發慈悲,念緈太後情份和與緈瀨的娘舅外甥情,饒恕緈瀨一命,那就不會有獻俘儀式,魏遫就不會進入中條山峽穀,他謀劃的這一番心血就付諸東流了。 但是,這個水淹昭王行動對秦國非常有利,他謀劃了很久了,不甘心就這麼放棄,為了宣太後,為了自己能順利地撤回鹹陽,他甘願冒險最後一搏。 所以,他必須在魏遫麵前繼續拱火,讓他怒火中燒,鐵了心去殺緈瀨。 想到了魏遫提起過的在蒲阪協助緈瀨守衛蒲阪關的賦閑在家的老將軍塗清,他靈機一動,便去了塗清的家,以魏遫的名義邀請他一同去見魏遫。 他相信這個賦閑在家的老頭,見自己是魏遫眼前的紅人,一定會討好自己,在魏遫麵前順著自己的意思說話的。 他以祀夫對魏遫懷有二心為話題,杜撰了一個不存在的陰謀,恐嚇魏遫貿然回大梁將遭遇不測,必須趕緊回大梁去,準備大梁局麵起變化。警告魏遫,在他押著緈瀨回大梁的時候,他的位置可能很可能會與緈瀨換一下,成為緈瀨的俘虜。 魏遫賭聽得驚呆了。 而塗清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在魏遫麵前與他一唱一和,把魏遫唬得一愣一愣的,激起了他極大的怒氣。他一怒之下立刻決定在中條山峽穀殺緈瀨,挫骨揚灰後立即回大梁。 也是天助秦國,偏偏在這個時候伊闕被秦軍攻占了,魏韓聯軍死傷慘重,得報的魏遫是目瞪口呆,慌了手腳。 他隨即去了中條山峽穀,在百姓麵前搭起了祭祀臺,眾人的麵將緈瀨一家殺了,挫骨揚灰。 就在祭祀過程中他悄悄地離開了峽穀,立刻趕去了峽穀上方西河邊上的水渠。 水渠與西河之間有一道攔水壩,他雇來的力工已經將水渠這道攔水壩挖得千瘡百孔,隻需要捅開,西河的冰淩水,就會在瞬間沖開這道攔水壩,向峽穀灌去。 立刻,他下令苦力馬上捅開攔水壩。 很快,攔水壩就被捅開了,先生涓涓細水滲透,然後攔水壩就崩潰了,河水洶湧地湧入水渠,夾裹著冰淩向峽穀方向沖去,浩浩蕩蕩,如同萬馬奔騰。一會就形成了天上灌下的洪流一股腦地沖向峽穀。 他回到了中條山峽穀懸崖邊,看峽穀中已經是汪洋一片,除了在懸崖上看熱鬧的人,峽穀中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他心裡非常喜悅,這下,魏遫總算下地獄去了。 他的計劃成功,他隨即去了冠雲山,然後回了鹹陽宮廷。 秦王聽了自己的匯報非常興奮,羋太後也對自己褒獎有加。 他這次可是立下了曠世奇功啊。 但是,淹死魏遫這事畢竟非同小可,是不能透露出去半分的。秦王很歉意的道:“為了不讓各諸侯察覺魏遫淹死的真正原因,愛卿暫且就不用回宮了,在外麵隱居一段時間吧。等風聲過去,寡人再給愛卿封賞。” 於是,他回了義渠仙鶴山附近的鄜畤,陪同自己的師尊孟達去了。 隻是沒有想到,中條山峽穀中殞命的魏遫日後竟然奇跡般地活過來了,回到了大梁王宮。 而在魏遫沒在宮裡的這段日子,魏國宮廷竟然也沒有亂了陣腳,應對秦軍的蠶食依然是有條不紊。可這些不是楞頭太子魏圉所嫩掌控的,他背後一定有高人。 是祀夫這個老滑頭麼? 按秦王的吩咐,他隻能隱居了,用了自己曾經的原名樓庳,不敢再以羋瑕這個名字示人了。 然後,他就走馬上任,成了候正府的候正,管理起秦國的間諜事務。 但是,自中條山峽穀水淹魏遫,他為秦國立下曠世奇功以後,他再也沒能見到宣太後。她與義渠那個愚君一起呆在了鹹陽甘泉宮,卿卿我我二十餘年。她眼裡根本就沒有自己,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履。 他忠實地追隨宣太後,為太後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力。得到這樣的下場,還是因為沒能除掉魏遫的緣故。 對,還有那個翟嬋母子。自己沒能達成羋太後心願,她顯然不屑自己了。 他心裡恨死了魏遫,這個人就是屬貓的,有九條命。心裡很懊惱,自己怎麼就碰上了這麼一個難纏的人呢? 他很心寒,也很絕望。好在秦王還能論功行賞,給了自己一個候正位置,相當於士大夫地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惜,秦王答應的食邑自己沒有得到,就是因為魏遫還活著,竟然重新出現在大梁王宮,秦王答應給賞賜的食邑被他的重新出現給毀了。 這個該死的魏遫,他的命怎麼這麼硬呢?死了那麼多的人,偏偏他就活了下來! 現在,他再也見不著羋太後了,她與義渠愚君卿卿我我的,在甘泉宮過起了隱居生活,心中已經不可能過問自己的仕途生涯。 但是,他對自己現在的地位是不滿的,認為自己理應有更高的待遇。 可是,管理間諜事務是很難出成績,要再次立下曠世奇功是天方夜譚。他不甘也隻能徒嘆奈何? 沒有想到,今天竟然遇見了子青。 冥冥之中,他感覺子青一定是個能為自己所用、可以為自己辦大事的人,他是一定要將他留下來的。 雖然很可惜,他卻很不甘。他認為憑自己的能力,失去的秦王封邑,自己能重新掙回來。 具體的設計他還沒有想好。但是,首先必須對子青進行甄別。 他與魏遫長得如此相像,會是翟嬋所生的那個孩子麼?如果是,那就必須殺了他,自己也是大功一件,畢竟他是魏遫的二公子。 他希望子青與魏遫沒有關係。這樣,他就可以利用子青的臉,再為自己謀取一份食邑賞賜了。 他確信,在自己的謀劃下,子青是可以為自己立下這麼一個足以拜將封侯的偉績的。到了那個時候,秦王將不得不封賞給自己食邑。 收回思緒,他對車廂門外的護衛耳語了一番,護衛作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