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死了。範彝那家夥懷疑翟貞子的死沒有這麼簡單,懷疑翟貞雄是義渠反秦聯盟的人,想挖出背後的指使人,下手重了點……” “我對此有懷疑。”子青假惺惺地裝著不解地樣子看著喬詭:“那不更應該保護他麼?怎麼反而把他弄死了?” “太興奮了,立功心切啊。”喬詭沮喪地譏諷道。 他們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子青自言自語地道:“唉,能夠確定翟貞子是不是狄艽派人殺的就好了。如果不是,我們隻需要安排一個人頂替翟貞子,就可以通過她樓頂上養的鴿子繼續接收狄艽的情報了,而且密碼是現成的。就是死信箱……” “別僥幸了,還不明白嗎?什麼都廢了。”喬詭打斷了他的話,臉色沉了下來。 “諾。”子青嘴裡應道。都廢了?那你喬詭找我乾什麼呢?忽然,他的右眼一跳:他還沒有放下對自己的懷疑,是要繼續把自己踢出太子府麼?乾脆,自己向他請長假,回安邑與白瑩團聚去得了。 但是,望著喬詭的陰險狡猾的臉龐,他沉默了,不敢流露自己半點的想法。若被喬詭逮著自己的破綻,自己就死定了,回安邑隻能是一個夢。 沉默了一會,子青瞅著喬詭小心翼翼地道:“博士,我認為,目前我們的重點是抓住牟芼,這樣才能徹底搞清楚事件背後的真相。您看……” 喬詭嘆了一口氣,看著他:“很難,這家夥聞著味,早溜了。” “確實,抓捕難度很大。”子青跟著嘆氣道。 “這樣,你這段時間你就在書亭,把一些資料重新熟悉一下,”喬詭終於下了決心似的道:“我有個重要任務交給你。” “諾。”他楞了一下,冷靜地瞅了喬詭半天,發現他確實沒有看出自己什麼破綻,就是在安排工作。這麼說,他開始信任自己了?感覺不會,他肯定又在算計自己了。 梧桐樹上,一大早就有麻雀歡快地喳喳叫,吵得子青再也無法安睡。他還不想起床,就仔細地聽了聽,在麻雀吵鬧聲中,似乎還夾雜著喜鵲喳喳喳的叫聲。他一激靈,腦子裡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莫非有啥好事來了? 他搖搖頭,盡力不去想不著邊際的事情。但是,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喬詭博士書亭給自己布置的任務—— “翟貞子的死讓狄艽歸案變得十分困難。但是,宮廷司徒、司馬、司空對陽洪家花園飛刀案子很重視,我們不能因為翟貞子死了就停止對狄艽的追捕行動。這樣……”喬詭盯著子青的眼睛,攤了底牌:“你立即行動,找到你負責聯係的奜塱,看看能不能把義渠反秦聯盟衛隊策反了?這樣,我們一樣能一舉消滅義渠反秦聯盟、逮捕狄艽!” “我……我不知道……我贊成這個計劃。”子青裝著很懵又興奮、又很囧的樣子吞吞吐吐地道:“但是,您知道的,以前的事情我……我都想不起來了。” 喬詭笑了起來:“這點我考慮過了。你忘了,那些見過你的人不會忘,你隻要露麵,他們自然而然地就會奉承你,跟你聯係。 子青,這次偵破翟貞子的案子你表現的很出色,我很滿意。你以往在太子府謹小慎微,不顯山不顯水.說實話,盡管樓庳很器重你,我卻沒有好好關注過你。但是,通過這個案子,我發覺你果然如候正大人所說,不同凡響啊。我很欣慰,希望以後能夠得到子青多多的幫助。” 子青裝著激動的樣子站起身,躬腰道:“謝謝博士栽培,子青一定全力以赴,為博士效命。” 喬詭很滿意:“好。子青,你遇事沉著冷靜,比你們亭長苩塨強多了。所以,我會向苩塨下令,這次行動他和郭淳完全配合你的行動,服從你的命令。 行動成功以後,我會立即提升你為亭長。” “謝謝喬詭博士的信任和栽培,子青銘記在心。”子青再躬腰道。 “坐吧。”喬詭點點頭,瞅著坐下的子青繼續介紹道:“記住,你在衛隊這些人麵前叫蜣淋,是義渠人,那個奜塱,他知道你是太子府的人。” “諾。”他又躬腰道:“我會立即行動的。” “別急,”他說著從條案上翻轉了一張木板,指著上麵的畫像道:“看,他就是狄艽。” 子青仔細端詳了一下:“哦,他就是狄艽啊。行,博士,這張畫像就放在我這兒吧,我一定可以把他找出來的。” 事情很明顯,喬詭對他的利誘隻是做做樣子,他是必須承擔這個任務的。 忽然間,他明白間諜所沒有針對狄艽衛隊下手的原因了。 間諜所早就掌握了衛隊全部人員情況,沒有立刻給以消滅,除了裡麵藏匿秦國鼴鼠因素,樓庳是留了一手絕招:欲策反所有衛隊成員,一舉捕獲狄艽。 他回洛邑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狄艽脫身,隻是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復雜、危險,好不弄易地為季酣掩飾住了破綻,沒有想到樓庳竟然又出了這麼一個幺蛾子。但是,為能夠繼續幫助狄艽脫困,從內心來說,對這事他是求之不得。 喬詭同意他把畫像帶走。 子青躬腰朝作揖喬詭致意後,在喬詭的注視下,退出了他的書亭。 ——就這麼著,拿著喬詭提供給的狄艽畫像,他在霞光街的杏林寓所住了下來。 他以前也在這兒住過。隻是,以前一直在混日子,根本就沒有上過心。 間諜所在霞光街給他辦妥了全套的掩護身份,除了住所,他還是一家叫風采畫鋪的老板,雇了一個人平時在店裡照料。這個畫鋪是專門畫帛畫、設計銅器、石雕等紋飾的,那個小二兼做畫匠。在去光狼城之前,他隻是去看了一眼,認識了那個小二以後,就扔在一邊了,再也沒有去過。眼下掩護狄艽的事務毫無頭緒,他對畫鋪就更不上心了,狄艽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沒有想到,以往與自己聯係的奜塱竟然是狄艽衛隊裡的護衛,雖然知道他是義渠人,卻不知道他身處要職,而且有了反叛的心思。不知道季酣掌不掌握這個情況?似乎應該把這個情報早點送出去。 他一直在思索該怎麼挖掉潛伏在衛隊裡的叛徒而自己又能全身而退。考慮了半天也沒有理出個頭緒。 他起床來到窗前,撐起窗戶看了一眼霞光街的街麵。 他的住處處於臨街的二樓,臨街底層都是商鋪,像百花胭脂鋪、高裡商鋪、柏呢絨鋪等,全是秦國人的裝潢風格,花式招牌令人目不暇接,恍如身在“鹹陽街道”。 現在,街道裡已經是人流如織,該去吃點早點了。 他下了樓,去了馬南街。那兒有一家秦國餐鋪,蕎麥飯、驢肉醬還有醬黃瓜都不錯,他喜歡吃這一口。 他出了杏林寓所大門,往食鋪走去。這時,一個人急急地快步來到他跟前,嘴裡道:“蜣大哥,你回來啦。昨天晚上我老婆在柏夫呢絨莊外麵看到你了,我還不信,原來你真的回來了……” “好啦,你有空就過來找我好了,別囉嗦了。”子青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他記得這個人,他就是奜塱,對這樣的人說話不用客氣:“我還有事……” “哎哎,我知道了。”他謙卑地躬腰道。 子青甩了他繼續往前走去。 喬詭說得對,自然會有一心投敵的人認出他這個太子府的門客。 進了餐館,他感覺很溫馨,恍如回到了在鹹陽與賈嬋一起進餐的時刻。 但是,他不能久留,他必須去買豆腐乾,刻上情報送到福山浴堂的死信箱去,把衛隊有反叛人員的情況通報給狄艽。 至於奜塱就不用管他了,急於去做叛徒的人,就涼著他好了,不必給他臉色的。 直到旁晚,子青才慢悠悠地回到公寓門前。 杏林公寓是洛邑最老的建築之一,南北兩棟外觀一致,外墻采用褐色石頭砌成,屋簷很長,廊道欄桿是一根根的圓木,屋麵坡頂鋪青色的石片,有多道屋脊分割屋麵,煙囪高出屋麵。 還沒有進門,穿著圓領長袍汗衫的奜塱提著包急急地朝他迎麵走了上來,彎腰道:“蜣大哥……” 子青抬手製止了他說話,四處望了一眼,遠處還有一個孤獨的男人,見子青四處張望,把臉折向了遠處的街道。他心裡明白,眼前這家夥還帶著同夥。裝著警覺的樣子道:“屋裡說話。” 太陽已經下山了,殘陽越過樹梢,從窗戶裡射進來,斑駁地灑落在床頭。這一束稀疏的殘陽,讓子青心裡感到無比的亮堂。 這是一個好兆頭。 他坐下了,仔細地打量坐在麵前的男人:他滿頭的汗,頭皮發際間也是濕漉漉的,尖瘦的臉卻非常結實的樣子,雖然滿臉的焦慮樣,卻坐姿挺拔,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他也不囉嗦,起身打開帶來的蒲草包,從脹鼓鼓的包裡麵拿出了兩罐竹酒、一隻烤雞和一隻熟蹄髈、一包五香驢肉,以及花生米等食物,攤放在桌子上。 於是,子青拿來兩隻陶碗,兩雙筷子。 碗裡倒滿酒,倆人嘬著對飲起來。先是默默地喝,慢慢地酒興越喝越濃,話也越來越多。 主要是奜塱在說,他就是這個樣的人,酒一喝開,話就打不住:“洛邑什麼都好,就是太燒銀子……那個老韓媳婦兒在診所難產死了……說起來是難產,其實是難錢,沒有錢交進診所,人家診所壓根就沒尿她……銀子哦,沒銀子真得很難的,難死啦。” “屁話,沒銀子當然很難。”子青刺了他一句。 “我婆娘開了一家胭脂鋪,捎帶著賣些酒和雜貨,生意不錯。我就怕老婆和我提銀子是事,提銀子我特麼的特沒有麵子,難死我了。” “扯淡,有的花就是了,媳婦說幾句又死不了!別他媽的酸唧唧的,嘚瑟什麼啊?” “不是我嘚瑟……你沒有體會,是男人麵子上的事……我也想在她麵前大聲吆喝,扔一把銀子,說:‘去,騷娘們,給老子拿兩罐好酒來!’不是自己掙得錢,敢嗎?” 這次喝酒,奜塱見蜣淋沒有轉移他的話題,始終吃著花生米笑瞇瞇地聽著,這讓他頗感意外,酒越喝越想喝,話越說心裡越爽快。奜塱對眼前這個小白臉很怵,看上去很年輕,卻已經是卅歲的人了,做事情板著臉,很不好商量。但是,他感覺,今天他與蜣淋已經成了親哥倆,親情就在那說不完道不盡的舌頭中越嘮越濃。 已經很晚了,街上店鋪插在門框上方的燈籠已經熄滅,他們倆都有了醉意。 臨走前,奜塱伸手一下拽住了子青的一隻手臂,嘴巴蠕動了好一陣,才道:“淋,我這次來找你,就是為了那件事。你得想想法子,幫著大哥說句話!” 說著,他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子青,然後他顯出了失望。在他提那件事的時候,蜣淋的臉神還是有些不自在。他乾了多年的護衛,臉色還是會看的。 子青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觀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故作沉吟地沉默了一會,苦笑著說:“大哥,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太子府不養廢人,要進太子府必須要有立功表現。要照你說的那麼簡單,我早給你辦妥了……” 奜塱知道家裡的境況瞞不過蜣淋,他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漲紅了臉,急急地說:“淋,你放心,我和我老婆商量好了,隻要你能幫我脫離了狄艽,那個胭脂鋪就是你的了,雖然它不值多大錢,可也是我們僅有的財產……” 子青搖頭:“我說了,這不是銀子能解決的事。再說了,你急什麼呢?急著投胎去啊?容我慢慢想辦法嘛。” 奜塱真急了:“這事真的不能再拖了,現在的形勢連我老婆都看出來了,很不妙啊。” 子青不以為然:“我知道,不就是陽洪家花園飛鏢案嗎?耐心……” 奜塱憋屈死了:“我已經很耐心了,真的。那飛鏢案一出,你嫂子擔心秦軍會攻打洛邑,一舉消滅義渠反秦聯盟,那時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不能拖下去了……都說人是活的,事是死的,什麼事情都有特例。人家能特例解決,為啥我就不能特例解決呢?” 子青楞了一下:“有這樣的事嗎?” “實話告訴你,有人早就悄悄解決了!真的。”奜塱頗有怨氣:“也就是你你你……你也太……太認真了……不是明擺著讓自己吃虧麼?” “誰?”這一瞬間,子青懷疑喬詭還另安排的暗線,心裡一驚,急忙問道。 “淋,大哥還會說那些沒根沒據的屁話……”奜塱長嘆一口氣,壓著怨氣幽幽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