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酣巡看了一眼四周,又抬起雙臂往下按了按,狗肉鋪裡的笑聲立刻停了.他繼續道:“當然了,既然易幟了,形式還是要走一走的。所以,下麵請蜣長官訓話。蜣長官,請!” “大家很開心,我也很欣慰,掃興的話就不說了,就代表太子府表個態:歡迎衛隊投奔秦國太子府。”子青說著起身站了起來,沖季酣躬腰作揖…… “好!”奜塱興奮地鼓起掌來,帶動了一片掌聲。 “我宣布,衛隊既有領導不便,一切行動聽從隊長季酣命令,有不服從者,殺無赦!”子青瞅了奜塱一眼,笑吟吟地補充道:“當然,首先必須閹割了他,一個男人言而無信,就沒必要讓他摟女人睡了……” “哄”地一聲,衛隊的人都笑了。子青在笑聲中繼續宣布:“另外,鑒於奜塱在衛隊易幟過程中貢獻突出,特提升奜塱為第三隊副。” 這讓奜塱又驚又喜,朝子青深深地鞠了躬,然後與三位隊領導作揖見禮。 鋪堂裡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子青注意到,鼓掌最起勁的人是泫卵、草緡,砙土,還有幾個夾在他們中間的人,其中一個叫蔡攣的鼓掌也很熱烈。 很明顯,這夥人是奜塱的基本盤,是他的鐵桿擁躉。 唉,一支小小的衛隊竟然也充斥著內鬥哦。 看季酣,他淡然地站著,對於掌聲報有微微的笑意。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子青感覺就沒有必要留在這裡了,轉身就要離開狗肉鋪。但是,奜塱拖住了他,道:“蜣長官,給個麵子,無論如何要喝一杯再走的。” 子青想想也對,尤其是要與季酣碰一下杯的,以顯示對他器重。 他拿著酒杯與季酣碰了一下,視線也撞在了一起,眼睛裡都有了笑意,道:“都在酒裡了。” 季酣點頭,吐了一個字:“乾!” 他們都喝乾了碗中酒。 隨後子青轉身朝衛隊眾人舉碗,道:“各位同仁,預祝你們馬到成功。請!” 眾人亂哄哄地響應著喝了酒。 放下酒碗,子青朝眾人躬腰作揖後向門外走去。季酣送他出門,鋪堂裡的人見狀也都停止了喧嘩,默默地注視他們出門。 出了門,子青回頭朝他笑道:“行了,你進去吧,小心別喝醉了。” 季酣淡淡地一笑,悄聲道:“這是我開的鋪子,真正的主人,喝的是摻了酒的水,放心吧。” 子青也笑了:“行,這樣就好。明天晚上改為戌時吧,我們一起吃頓飯……” “我正有此意。”季酣樂嗬嗬地打斷了他的話:“那就這樣,我們明晚見。” 他轉身回狗肉鋪裡麵去了。 子青愣愣地看了一會麗人狗肉鋪,心裡愈加忐忑起來,他感覺季酣情緒有點亢奮,很期待這次行動,並沒有臨戰前緊張感。他一定是有了消滅叛徒的好辦法。可是,他似乎刻意瞞著自己,是對自己不信任麼? 翌日晚上戌時,還是霞光街路那家秦國茶鋪。 子青點了秦國特色餐,想明天一早就要開展行動,就不喝酒了。 小二剛把點的東西送上桌,季酣進來了。 “就這麼點啊?”他看著餐桌上的盤子一臉的不滿:“比我老婆給我點的還少,真小氣。” 他老婆?不就是翟貞子麼?子青意外地楞了一下,看不出來,季酣這個時候會對她念念不忘? 看著他跪坐下,子青笑道:“又不是就讓你吃這麼點,不夠還可以再要的……” “算了,”季酣鄒起眉頭,從帶著的布包裡拿出了一個用蒲草包紮的東西:“我帶了好吃的東西。” 他把那蒲草包東西放在膝上,從裡邊取出了醃黃瓜,放在桌子上的盤子裡,然後把布包遞給子青,解釋道:“狄艽的服飾。” 子青接過了布包,眼睛盯著他的拇指,那上麵戴著一枚金扳指,上麵嵌滿了綠鬆石和鮮紅的朱砂石。食指上也戴著一個同款的扳指,卻是女士款。 見他的眼睛盯著扳指看,他笑道:“這是我們夫妻結婚戴的扳指,她死了以後我抹下來了,作為紀念。” “哦。”他點頭表示了理解。但是,他不想話題圍著翟貞子說。於是看著盤子裡的東西好奇地問道:“你這東西哪來的啊?” 季酣聞言抬頭專注地望了他一眼,點點頭:“是老婆給我留下的。” “是嗎?”子青心顫了一下,今天季酣的話句句連著翟貞子,看來是還有心事未了。隻是,行動馬上就要展開,這個時候沉溺在徒勞的悲傷裡……英雄氣短哦。 不屑季酣懷著這樣的情緒,尤其是對一個叛徒,接下來還有一大幫這樣的人吶!子青暗暗為他著急,他心裡充斥著柔情,還怎麼去殺叛徒?他拿起一根醃黃瓜看了看,類似秦國的老黃瓜。 “我老婆可好了。”季酣也拿起了一根醃黃瓜,繼續道:“她知道我喜歡吃這種黃瓜,給我醃製了不少。” 子青擔憂地瞅著他,不喜歡他提翟貞子的事,於是咬了一口黃瓜,“哢哧哢哧”的,嘴裡冒出了清脆的嚼聲,轉移了話題:“孩子現在好嗎?” “在他姥姥那兒,老是吵著要見娘。”他的話還是沒有離開老婆,那張窄長的臉溢出了得意的微笑,兩眼瞇成了一條縫。 “你和你老婆……怎麼認識的?”沒辦法了,就順著話題說吧。 他陶醉起往事,滿臉洋溢著幸福,回憶道:“那時候我剛從義渠去鹹陽,為了躲避兩個衛戍軍暗探的追蹤,躲進了一個餐鋪。當時裡麵正在開聚餐會,她在餐會上擔任司儀,見我楞楞的四處晃悠,還不時地朝外張望,立刻就判斷我遇到了麻煩,就將我引導到一個餐位上,把我當成一個高貴的來客安排坐下了。 那時,她在鹹陽修道醫術,很清純的樣子,又很善解人意,我被她迷住了……再後來就是約會、結婚。唉,你想象不到,當時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們隻是認識才一個來月……浪漫吧?” 子青確實感到意外,笑了笑,道:“是一見鐘情哦……” “是,就是一見鐘情,我們倆都有飛蛾撲火的沖動。”他似乎神采飛揚了,嘴裡的黃瓜嚼得哢哢響。 “吵架嗎?”子青還想給他澆一盆冷水。 “那是自然的,這難免!勺哪有不碰鍋的。不過吵完就和好了。既然相愛嘛,沒有隔夜仇。 後來我們把家安在了義渠城。義渠城淪陷以後,我舉薦她到狄艽將軍身邊工作去了。來到洛邑後,出於安全考慮,義渠反秦聯盟一直處於蟄伏狀態,我與她也是一直分居的。即便這樣,她都會時不時地溜進我的住所,給我醃製了許多黃瓜,囤積了許多小米粉條,把我破損的衣褲補好、掉了的扣子釘好。愛情哦,不隻是接吻和甜言蜜語……” “是你介紹她到狄艽將軍身邊工作的?”子青的心忐忑起來:“那,喬詭審訊翟貞子的時候,一定會追查這一點的,他怎麼就沒有對你動手呢?” “嗬嗬,這就是我的先見之明了。一般來說,隻要被捕了,就一定會追問是誰介紹你加入的?你發展過什麼人?等等。”季酣毫不介意地笑了起來:“為預防萬一,我特意關照過翟貞子,就說是在狄艽將軍來診所看牙齒時候認識的,然後狄艽將軍就派人對她進行了諜報訓練,她成了狄將軍的機要書記,一個負責飛鴿傳書的人。所以,她除了認識狄艽將軍,其他人一個也不認識,不知道。怎麼樣?絕吧?” 子青目不轉睛地望著季酣,一聲不吭。看他侃侃而談的樣子,他心裡一定拿定了什麼主意,嘮叨了半天老婆,接下來該表露意圖了吧? 看著子青疑慮的眼神,他咧嘴笑了一下:“我不瞞你,她走了,我也就死了。若不是擔負著保衛狄艽將軍的重任,我是不會去精心掩飾自己的行為的,我願意與她一同上路!”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你也不能沉溺在家庭中不能自拔。畢竟,我們還肩負著使命。”子青心悸了。講真,從季酣設計刺殺翟貞子的手段,他就知道,季酣絕對是一個特工高手,如果因為兒女情長而自廢武功,實在是太荒謬了。他勸道:“你該從悲傷中走出來了。” “馬上就要滿七了,喪期很快就會過去了。”季酣搖了搖手,神色淡然:“千麵人,我記得我的使命,所以我才活到現在。但是,說良心話,我已經活不下去了……是,她是該死,所以我才殺了她。可是,我也很愛她,她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半。殺她是為了大義,下去陪她,是為了給她一個交代……我對她承諾過,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會盡一切可能保護她的家人的……” 子青楞了,危機關頭,是自己讓季酣嫁禍翟貞雄的。但是,季酣起過誓要保護翟貞子一家安全,這他所沒有想到的。季酣對自己懷恨在心? 季酣沒有在意子青的神態,他垂下了頭,很痛苦的樣子喃喃自語:“我食言了……” 子青尷尬了,不知道怎麼去解季酣的心事。但是,殺鼴鼠、嫁禍秦軍士兵是天經地義的,用不著這麼內疚吧? 難道季酣這個懦夫,到了關鍵時刻變慫了?子青氣不打一處來,他瞪著季酣,壓製著內心的憤怒、壓製著自己的不屑,冷冷地悄聲質問道:“季酣,你什麼意思?後悔了?” “不,我沒有後悔!”季酣抬起了頭,眼睛通紅地回瞪著子青:“如果需要重做一次,我依然會毫不猶豫地下手。我就是……心裡放不下她。” 子青無言。但是,他認為季酣的話很假,根本就沒有可信度。 季酣看著他,忽然回過味來:“千麵人,你不信我說的話吧?沒有關係的,接下來的除奸行動就看我的吧。我對你說這些話的目的,是想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是墨色聯盟成員。墨色聯盟總部在趙國,是由墨子修道者組成的聯盟……” 子青點點頭,聽懂了季酣的介紹,他從秦國回來,當然知道墨子,這個門生眾多的求者者,為了反對秦國的擴張,不遺餘力地反對兼並戰爭,號召門生積極投入推翻秦昭襄王的行動中去。後來,在昭襄王的打擊下,無法在秦國立足,潛去了趙國,在趙國宮廷的支持下,流散在各諸侯國的擁護墨學的人組成了墨色聯盟,散布墨色主張,幫助各國抵禦秦國入侵。 但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季酣接下來的話讓他大吃一驚,“……我已經將你的情況報告給墨色聯盟情報司,它是墨色聯盟負責情報收集的機構,他們對你很感興趣,歡迎你加入墨色聯盟……” 子青願意加入墨色聯盟,畢竟這是一個反對動用戰爭手段的主張用和平談判解決分歧的組織。 但是,現在卻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塞進墨色聯盟,這讓他很不滿,對季酣有了一些惱怒。再說了,他藏身秦國太子府,是為了掩護狄艽出洛邑,為了報復當年樓庳當年針對自己父王和魏國搞得那一係列陰謀詭計,不是來替墨色聯盟賣命的。他連連搖頭,看著季酣一口拒絕了:“不,我有事,必須回家鄉去。為了狄艽將軍先生,我已經耽誤太久了。” “可是,現在秦國到處蠶食他國土地,刀光血影,百姓的日子窮困潦倒,還有什麼事情比抵禦秦國的暴行急迫呢?”季酣很嚴肅地瞅著他:“放下吧,去救民於水火。” “哪兒都可以救民與水火,我為什麼要加入墨色聯盟呢?”子青不甘心地反問道。 “你是個死硬的抗秦分子,而且身處秦國太子府。狄艽將軍離開以後,憑借你的身份,一定可以為抗秦做很多事情。我認為,情報司正是你可以一展身手的平臺。” 他說得很有道理,卻不是子青藏身太子府的初衷。 “撇開國籍不談,我可以為抗秦拋棄所有親情,違背自己對妻子的諾言。你也一定會為抗秦委身在任何抗秦陣營裡。為各諸侯國提供秦國情報不是最好的選擇麼?”季酣忽然瞅著子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