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說了對馬車墜崖行動可行性的擔憂,他瞅著季酣解釋道:“你想啊,馬車不是豆腐塊,是個硬木製成的大家夥,外力給它造成的破壞是有限的,隻能從車軲轆、剎車這樣的地方下手。如此,就必須是在行駛途中下手。這樣,就要瞞過車廂裡的那些叛徒們。而要做到這一點是很難的。 退一步,即便設法弄壞車軲轆、或者剎車,或者乾脆弄死了馬。但是,車轅上畢竟還坐著一個馬夫,他隻需本能地拉住韁繩,那麼,就那麼一瞬間,馬車就會停下來,它就會趴窩停住的。” 見季酣似乎並沒有在意自己的疑問,他進一步細地談起了自己的擔憂:“這麼一來,車廂裡的人就會性命無憂。明白了麼?即便車軲轆剎車壞了也不一定會沖出道路,是不會墜下山崖的!接下來,那些衛隊叛徒們可就會要了我們的命。所以,我想,最好還是請魏軍協助,在汾陘關設埋伏消滅他們……” “你瞎操心什麼呢?這個事還用得著你來考慮麼?”季酣嗬嗬地笑了起來,不以為然揮了一下手,道:“鹹吃蘿卜淡操心,這個事情山人自有妙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了吧。” “你有了妙計?”子青很意外,驚喜的神情一覽無餘,追問道:“我就知道這個家夥詭計多端,鬼主意多。說吧,什麼樣的妙計?” 沒有料到,季酣竟然不搭理他。他沒有辦法,隻能嘆起苦經催問道:“唉,我實話告訴你,為這個事我都已經好幾晚沒睡好覺了,傷腦筋……哎,快說啊?” “嗨嗨,你搞清楚噢,我才是衛隊隊長!行動秘密怎麼可以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告訴你啊?我必須嚴格保密的,你這麼做可是讓我犯錯哦。”季酣故作嚴肅的樣子,一口拒絕了他。 子青楞了一下,笑道:“行,那你說,怎麼才能告訴我?” “我還沒有想好理由。”季酣狡猾地笑道:“等我想好了,我自然會對你說。” 子青很無奈地瞅著故弄玄虛的季酣,關切地道:“你這個家夥,別自以為是哦,如果你的法子不靈會闖大禍的。還是對我說一下吧,我可以為你好好完善一下計謀……” “別虛頭巴腦引誘我。”季酣笑著堅決地搖頭:“作為一個間諜,我有哪麼好騙麼?” 子青楞住了,很是無語。他不明白,季酣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孩子氣? “好吧,那我就不問了。”看季酣態度堅決,子青不再堅持,退讓了。 但是,他的心並沒有安穩下來,他盯住了季酣問道:“你什麼時候回洛邑?好讓我心裡有底哦。在洛邑,隻有你一個人知道我在太子府。”他一臉的擔憂地補充道:“說真的,秦國衛戍軍的審訊手段可是沒有幾個人扛得過去……” “怎麼,你是擔心我出賣你,是吧?”季酣打斷了他的話,扭頭看著子青,眼睛裡全是不懷好意的譏笑。 這讓子青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戰友,怎麼可以這麼赤裸裸地懷疑別人的忠誠呢? 子青還沒有開口解釋,季酣已經看著他的囧態樂嗬地笑開了:“我理解你的擔憂,所以完成這次行動以後,大概率,我會跟隨在狄艽將軍身邊,短期內回不了洛邑了。” 他這話讓子青更汗顏了,自己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麼? 季酣無視了他的狼狽與尷尬,繼續解釋道:“我離開以後,在洛邑沒有人知道你的存在。知道我為什麼將菟絨托給你照顧了吧?放心了吧?小心眼。” 麵對季酣的譏笑,子青很是狼狽不堪:“我……我不是小心眼,是為了便於以後的工作……” 他藏身洛邑秦國太子府的初衷是要去報復羋瑕,為當年被羞辱的父王出一口惡氣。這是他日思夜想事情。 現在,他被季酣拽到夜鶯小組裡,雖然不是心甘情願。但是,季酣都把自己在墨色聯盟的位置騰給自己了,而且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不惜遠走高飛。自己再怎麼不願意留在洛邑太子府,這個情分已經欠了季酣。事已至此,已經由不得自己了,必須在洛邑太子府裡潛伏下去。 如此,自己還懷疑季酣的忠誠,他覺得很羞愧,覺得自己的辯解是這麼的蒼白無力。立刻收住了話,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你懂的……咳,看我說得什麼屁話!” 季酣卻得意地笑了起來。 子青好像有點理解季酣的意思了,聯係他先前調整職責的建議,他判斷,季酣是不打算回洛邑了。如此說來,夜鶯小組是真的要在他的主持下工作了? 他感到茫然,或許還有著未知的忐忑。 趙國墨色聯盟總部竟然同意了自己接替夜鶯小組組長,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考慮的?或者就是季酣這個家夥的主意?到底,他打得什麼主意?他想就這麼脫離了夜鶯小組,永遠跟在狄艽身邊了麼? 從茶鋪回到杏林公寓後,子青立即租了一輛馬車趕去了喬詭書亭,向他報告了衛隊準備在汾陘劫持狄艽的行動計劃。 喬詭很滿意子青的工作進展,卻對將劫持行動安排在汾陘有疑惑:“為什麼將劫持的地點安排在汾陘呢?太遠了。萬一你們碰上什麼意外,消息傳到洛邑的時候就什麼也都遲了。” “博士,是這樣的,狄艽已經與韓國司馬聯絡好了,出洛邑後,在軒轅、陽城、雍氏一線韓軍將負責狄艽的安全護衛工作。但是,出雍氏以後就是楚國了,他們就不為狄艽提供護衛了。所以,我才決定在汾陘動手。” “噢,是這個原因啊……”喬詭思索了一會,似乎也沒有好的解決辦法,於是道:“那行吧,你和我一起去見樓庳大人,給他匯報一下。他對這件事情非常關心。 你記著,得手以後迅速返回,從汾陘直插伊闕關回洛邑。到時候我會聯係秦軍接應你們。你自己安全是怎麼考慮的?” “我會混在衛隊中間,苩塨、郭淳會一路尾隨我。如果有適合行動的好機會,我會指揮衛隊立刻行動,捕獲狄艽。成功以後,我會先他們一步回來向您報告,安排後續事項。” 他們去了太子府內院,敲門進了樓庳的書亭。 樓庳聽了匯告很興奮,朝子青笑道:“子青,你的工作頗有成效,我很欣慰。對你的謀劃很滿意。 但是,切記我對的要求:一定要確保自己的安全。” “諾!”子青很意外地聽樓庳這麼吩咐自己。他果真是器重自己麼?想起失敗後回太子府的情景,他心裡充滿了忐忑。 出了樓庳的書亭,回到喬詭的書亭,喬詭滿意子青地吩咐子青道:“子青,既然樓庳大人認可你的謀劃,你就按謀劃去安排吧。我馬上讓苩塨和郭淳過來找你,按你的謀劃行動。” “諾。”子青低頭道。 “子青,好好乾哦,樓庳大人和我等待你立功的好消息。”喬詭對子青的表現非常滿意,顯然他對行動的成功抱有很大的信心。 出了喬詭書亭,子青對喬詭安排的行動有了新認識:這次行動除了抓捕狄艽,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對自己進行甄別。 隻要行動成功,抓住了狄艽,他就是樓庳或者喬詭信得過的人,自然而然就可以在太子府得到重用,所謂機密就不會對自己設防了。 反之,他回太子府將麵臨樓庳和喬詭多重懷疑,或許由此被樓庳踢出太子府,安排到秦軍戰鬥部隊去也未必不可能。 而現實是,行動肯定是失敗的,他麵對隻能是樓庳和喬詭的歇斯底裡。 想起樓庳陰沉的臉,他頓感危機重重,不寒而栗。 唉,都怪季酣,乾嘛非要自己主持夜鶯小組呢?非要自己潛伏在太子府、過這刀口舔血的日子? 轉念,他又想起了賈嬋,或許潛伏在太子府,也是一次為娘被秦國侵占的娘家雪恨的機會。 當天晚上子夜,郭淳趕著馬車與苩塨來到了杏林公寓門口,子青和?魍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子青讓?魍換下了車轅上的郭淳,由?魍趕著著馬車往負黍而去。 車子裡的氣氛非常沉悶,子青板著臉刻意沒有與任何人說話,上車後在他的示意下,苩塨與他都打起了瞌睡。他這麼做,一方麵是擔心?魍會記住他的聲音,在他冒充狄艽的時候露出破綻,給自己以後在洛邑的潛伏帶來危險。另一方麵,?魍精通秦國土語,他若與苩塨和郭淳交談,難免會泄露自己在太子府的真實姓名,傳到狄艽耳朵裡,難免他會生疑。 坐在車轅上的郭淳也沒有說話,兩隻眼睛專心致誌地盯著道路。 自然,?魍也知趣地一言不發,悶頭專心致誌地趕車。他來的時候就察覺子青心情欠佳,擺著一副肅殺的臉,他不想開口討沒趣,少說為妙。 天色黑漆漆的,沒有路燈,道路也很窄。但是,馬車踢踢踏踏的依舊跑得很快,趕到修武城外的時候,天上還是滿滿的星星。 在城外的鎮子裡停了車,?魍朝郭淳鞠躬作揖後,什麼也沒有說就下了車轅,自顧地走了。 郭淳坐到車轅上,繼續趕著馬車沿著負黍道路一直往前走去。 子青掀起門簾看了一下車廂外,吩咐道:“好了,停車吧,我下車了,一會混在衛隊裡與他們坐在一個車廂裡好指揮他們。郭淳,你們繼續往前趕一段路,等著天亮以後尾隨衛隊的馬車往陽城方向走。你和苩塨桑輪流趕車。注意,要與護衛車隊保持距離,別跟得太緊了,千萬別讓他們或者韓軍的人發現了。晚上在雍氏縣衙附近等我,我們碰一下頭,交換一下情況。” 說著,與他們相互躬腰作揖後,子青挎著布包往街裡一個掛著白燈籠的客棧走去。 抬頭看了一下夜空,星光滿天,月亮皎潔,似一個笑吟吟的嘴巴。判斷了一下時辰,離天亮很有一個時辰以上的時間,這段時間內,他有把握將自己變成狄艽的樣子。 滿臉睡意的客棧店小二抬起了頭,晃著腦袋給子青開了一間房間就回櫃臺了。 他從懷裡取出了模擬狄艽畫像做的臉套和假發套。這個臉套是他揣摩畫像很久才做出來的,假發要做了精心加工。他戴上了臉套和假發,就著燈盞昏暗光亮,對著手裡的銅鏡仔細喬裝打扮起來。 天亮的時候,子青的裝扮完成了,腦袋前額光溜溜的,古銅色的皮膚,與畫像非常接近,眼睛周邊用魚皮膠墊高了許多,眉弓上黏上了粗黑的眉毛。乍一看,還真像狄艽。最後他打開布包,從包裡拿出季酣提供給他的狄艽淡黃色舊長袍汗衫和藏青色布鞋穿上。 開了門,客棧裡靜悄悄的,他也就悄沒聲息地直接從客棧溜了。 在出負黍城,在城門外的橋邊等了一會,就見?魍趕著了一輛馬車來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金絲楠木車廂,油光鋥亮,豪華氣派。 他見到了子青,停好車後趕緊下車轅在子青麵前放下一個馬凳,嘴裡激動地道:“狄艽將軍,好久不見!” 子青聽他這麼一說,緊張的心情立刻鬆弛了下來:這說明?魍認可他這個“狄艽”了。他沖?魍點頭,踩著馬凳坐進了車廂。 ?魍彎腰道:“狄艽將軍,要等衛隊到了一起走,請您稍微休息一會。” 子青點點頭,放下了門簾。 等了約有一柱香時間,?魍朝道上的來車揮起了手,子青朝窗外瞄了一眼,是衛隊的馬車到了。 兩輛馬車,前麵的板車堆滿東西,用氈布蓋著,由澩穢趕車。後一輛是三匹馬拉著的大車廂,裡麵應該坐著衛隊士兵,由季酣趕車。 季酣和澩穢下了馬車往他這兒走了過來,然後在車廂外朝他弓腰行大禮。 子青下了車,站在馬車旁朝大馬車廂推開的窗戶那邊揮了揮手,然後又坐回車廂裡。他的身高遠不如狄艽,他怕與季酣站在一起會引起馬車上那些衛隊的懷疑而露陷。他開窗,用手指著喉嚨對季酣壓著桑子道:“著涼上火,桑子啞了……” “您多保重,少說話吧。”季酣裝著理解的樣子關切地道,隨後對澩穢道:“澩穢,你趕車跟著狄艽將軍的馬車,我的馬車跟在你的車後麵壓陣。出發吧。” 說完,他向馬車走去,坐上了車轅。 三匹馬拉的車廂裡靜靜的,衛隊士兵一個一個緊挨著肅穆地盤坐在車廂裡,先前忐忑的心,已經隨著狄艽的揮手而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