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食鋪，在矮桌前跪坐，點了一些熏肉、飯卷，倒好了穀子酒，兩人對酌起來。 　　“祀紘大人，現在陽駐屯軍、衛戍軍都很忙綠，氣氛緊張，我們太子府卻一向風平浪靜的。今天是這麼了？書記亭怎麼也緊張起來了？”子青放下酒杯：“是秦軍有什麼行動了麼？” 　　“不是。”祀紘喝了一口酒，道：“秦軍進攻楚地以來，各國反秦的聲浪很大，諸侯國都城都發生了襲擊秦國商鋪事件。宮廷指示我們靜觀事變。但是，我們沒了間諜小組，連搭脈搏的人都沒有，怎麼去觀事變？就通過市井上這些傳聞麼？” 　　“是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子青很認可祀紘的說辭。 　　“原來的那些間諜小組都已經被喬詭給搞砸了，至少我們太子府這一條線都瞎了。”祀紘鬱悶地搖搖頭：“樓庳正在通過太子府以前的老人，設法將他們手下的情報組織召攬到太子府間諜所，重建情報網。現在，他正設法與衛戍軍間諜部溝通，將他們的一些諜報人員或間諜小組補充到太子府間諜所，希望宮廷那邊能提供支持。” 　　“這與書記亭有什麼關係？”他懂了，卻沒有理解書記亭的作用。 　　“這一次重建情報係統的諜報人員將來自多個單位，包括衛戍軍間諜部、軍隊間諜部等等。間諜人員都是精英，尤其是老牌間諜，人家能隨便給麼？這就需要背後有人脈的人出麵協調了。藤莉的家庭背景你是知道的，樓庳就要用她家的人來協調這件事。但是，這種事情，是不能公開的，必須在私下進行，所以，我也避開了……你懂了吧？” 　　“啊，是這樣啊？”子青恍然大悟，然後裝著不甘的樣子：“那，重建間諜小組以後，不還是歸喬詭管麼？哦，怪不得他急急地回太子府了吶。” 　　“是，重建間諜小組以後還是要交給他管理的。但是，他這次回來，是為了配合秦軍現在在大梁活動一個間諜小組，間諜所的泣紫和郝娀已經加入這個間諜小組。”祀紘嘆了一口氣：“這家夥與秦軍間諜部和衛戍軍間諜部的關係不錯，我們一下還弄不死他。” 　　“早晚弄死他。”子青咬牙切齒地安慰道，舉起酒杯朝祀紘低頭道：“大人，請。” 　　他們喝了一口酒，吃起了臘肉、飯卷。 　　吃著、喝著，子青很迫切：“大人，間諜小組的建立將改變我們對楚國戰場情況一無所知的狀況，對我們掌握各國的情況關係重大。今晚過後，我們就可以得到楚國戰場詳情了麼？” 　　祀紘笑了起來，搖頭道：“這不可能。子青，間諜小組的運行有一個長期的、苦心經營的過程，結果沒那麼快得到。或許，喬詭在大梁會得到一些內幕情報。但是，他不會告訴我們的，這個吃裡扒外的家夥。” 　　吃完飯，他借口回太子府等藤莉一起回家，搭上祀紘的馬車重新回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裡靜悄悄的，樓庳的馬車靜靜地停在院子裡，看起來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祀紘躡手躡腳地回內院自己的書亭去了，一副怕打擾了她們們的樣子。他是要等藺媚忙完了送她回家。 　　藺媚今晚其實就是在陪藤莉而已，沒有什麼事。子青分析，她是祀紘派出的跟屁蟲，就是想知道他們今晚的溝通結果。 　　廊道裡一片黑暗，書亭裡的人都已經離開了。 　　他進了蜂亭，拿了油壺，悄悄地摸黑進了廊道。 　　來到了喬詭的書亭門口，他用銅條捅開了掛鎖，開門，踮起腳從門的一側踏進了門裡。 　　他覺得瞿茼不會想到撒香灰這樣的詭異的防竊方法，一定是喬詭傳授的。能夠為間諜所守護資料亭的人，絕對是喬詭的心腹。 　　既然師承於喬詭，那麼，喬詭也一定會在自己的書亭用這一手。 　　點燃了燈盞，回身用燈盞仔細檢查了一下門口，果然，地上也有淡淡的香灰。但是，他很成功地避開了，沒有踩到灰。 　　他進喬詭書亭的目的，是為了尋找畫像。 　　他記得當初被軟禁在診所時，巫師本閑曾經讓他看過許多太子府門客的畫像，其中就有喬詭和泣紫、郝娀的畫像。他確信，這些畫像肯定是喬詭提供給本閑的。 　　他想臨摹下喬詭、泣紫和郝娀的畫像，傳遞給魏國大梁立候府，讓他們在大梁查找這三人。目前他們正在大梁開展活動，有了畫像可以順藤摸瓜，查找他們並不難。 　　他確信，隻要喬詭在大梁，立候府一定會把他找出來的。 　　首先用燈盞照著在墻上尋找了一番，墻上光溜溜的，沒有任何掛畫像的痕跡。 　　打開了靠墻櫃子抽屜，裡麵有一個檔案匣子和一卷竹簡書。檔案匣子是空的。他拿起書竹簡展開看了一下，上麵的內容是道家學派的經典話語，文字是典型的楚國文字，具有楚係文字的特點，而且字體典雅、秀麗，是書法精品。嗬嗬，看不出來，喬詭竟然好書法這一口。 　　但是，竹簡書裡什麼東西也沒有夾著，更別提畫像了。他隻能放回檔案匣子和竹簡書，退出了喬詭的書亭，重新將掛鎖鎖好。 　　書亭裡沒有找到，那隻能是歸在資料亭了。他來到了資料亭門口。 　　再次確定無人後，他開了掛鎖，開門進了資料亭，用燈盞仔細檢查了一下門後麵，發現地上確實有一些淡淡的香灰。 　　他心裡很忐忑，不禁有了一絲的後怕：表麵上柔情的瞿茼，竟然用了如此詭異的防範方法，自己確實栽了。 　　踮起腳尖，貼著沒有香灰的地方開了柵欄，小心翼翼地進了外室。然後舉著燈盞從外室一直檢查到內室的地上，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後，鬆了一口氣：僅僅是資料亭門後有香灰，其他地方沒有。 　　子青定了定神，抽開了暗藏的櫃插拴，移開資料櫃露出機密資料櫃子，然後一個一個櫃子的找，終於，在一個匣子中發現了一疊絹帛畫。仔細看了一下，是太子府人員檔案冊所附的肖像畫。 　　這些畫像就是本閑曾經讓他辨別太子府人員的那些畫像。 　　他把喬詭、泣紫和郝娀的畫像抽了出來放在地上，小心地將其他畫像放回檔案匣子裡。 　　從腰間抽出自己帶來的匣子，剛要將地板上的絹帛畫放進去，就聽外麵響起了藤莉的聲音：“夫君，夫君，你在哪裡啊？” 　　他一驚，她們已經結束了麼？ 　　他趕緊將畫像放進匣子裡插在藏在長袍內裡的布包中，把檔案匣子歸置原位，關上了櫃門，輕輕地推上外麵的檔案櫃子，恢復了原狀。 　　但是，藤莉似乎就在走廊裡，離這兒很近，他是不能出去的。 　　沒有辦法，隻能屏氣息聲，站在門後，等待出門的機會。 　　“藤莉姐，怎麼啦？”就在這時候，又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藺媚。子青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藺媚的出現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子青屏氣息聲，緊張地躲在資料亭門背後，裝聾作啞。 　　就聽藤莉道：“沒事，我在喊子青回家吶。” 　　藺媚立刻有了判斷：“哎呀，他怎麼沒理你啊？不會已經回家了吧？” 　　藤莉馬上否定了：“不可能，他說了等我一起回家的。” 　　藺媚醒悟：“是嗎？不會是在蜂亭裡睡著了吧？哎呀，就快去看看吧。” 　　隨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過去，蜂亭的門被她倆拍響了。 　　藺媚一邊拍門，一邊不時地呼喊“子青……”，藤莉也附和著喊“夫君……” 　　趁著她們敲門和喊話的機會，子青踮起腳避開地上的香灰，迅速開門閃身出屋，輕輕地拉上門，掏出兜裡的掛鎖鎖上。然後踮起腳跟悄悄地鉆進了廊道樓梯背後的茅廁。 　　他用水瓢舀水沖刷了便池，“嘩嘩”的，動靜很大。然後又舀了一瓢水弄濕了手，隨後將水瓢扔在水缸中，開茅廁門。剛出門，就聽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朝茅廁這邊來了。 　　子青心裡很驚悸，就拍被她們瞅見自己是從資料亭裡溜出來的。 　　他晃晃悠悠地從她們身邊走過，甩著手上的水珠往蜂亭走。然後回頭瞥了她們一眼，問道：“你們結束了麼？” 　　藺媚和藤莉將眼睛齊刷刷地盯住了他。藤莉一臉的懵逼：“你在茅廁啊？沒聽見我喊你麼？” 　　“聽見了。”他毫不在意地道。 　　“那你怎麼不應一聲？”藤莉很惱火。 　　“虧你想得出來！”子青皺起了眉頭：“我上個茅廁，還要扯一嗓子讓世人都知道啊？” 　　“噗”地一聲，藺媚沒忍住笑著噴出了聲。 　　她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捂住嘴笑了。 　　他朝蜂亭走去。 　　“哎呀，你們聊吧，我先走了。”藺媚朝藤莉躬腰後，急急地往院子裡走去。 　　子青掏出鑰匙開了掛鎖，開門徑直進了蜂亭。很快，他放好了布包中的檔案匣子和油壺，吹滅了燈盞，關門上了掛鎖。 　　來到樓門口，正等著他的藤莉看著空空的院子奇怪地問：“藺媚怎麼走得這麼急……” 　　“瞎操心。”子青打斷了她的話：“有人在等他下班吶。走吧，別管她，我陪你喝酒去。” 　　“不，我們還是回家去吧，我累了。”藤莉揉了一下鼻梁。 　　子青遺憾地咂了一下嘴巴。其實他是巴不得回家。 　　轉眼已經是春天了，白起的秦軍一直在沿漢水沿岸攻擊前進，與圍剿他們的楚軍拚命廝殺。都一年多了，白起采取運動戰，不與楚軍糾纏，依然在楚國腹地橫沖直撞。 　　那日早上，子青剛在蜂亭跪坐，郭淳急急地走了進來，告訴他一個驚人的消息，剛剛得到楚國特使府眼線的情報：白起的秦軍在進攻楚國別都鄢城時遭到了楚軍頑強的抵抗，屢攻不克。白起利用春暖花開夷水從楚西山長穀流向東南的有利條件，在鄢城西邊百裡處築堤蓄水，並修長渠直達鄢城，然後開渠灌城。鄢城的東北角經河水浸泡潰塌，水沖入城中，頓時成為深淵，城中百姓被淹死數十萬。 　　秦軍終於占領了鄢城，白起鹹魚翻身，創造了奇跡。 　　這場秦軍孤軍深入所導致的危機，突然間風向就變了，春風伴著戰鼓，讓楚軍聞風喪膽。白起的軍隊成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利劍，沖向楚都郢城。 　　“可靠麼？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子青很懷疑這個消息。 　　“很可靠。”郭淳解釋道：“是昨晚上的事情，楚國特使府上下一片哀嚎，擔心郢城危在旦夕。” 　　秦國各機構是很關注楚國戰場走向的，每天都在分析、研判戰爭的走向。子青急忙向祀紘匯報了秦軍攻克鄢城的消息。 　　太子府頓時喜氣洋洋。 　　但是，這個消息讓頭皮發麻，白起對魏國的威懾太大了，必須設法除掉他。他把情報傳遞給了姬遫。 　　趙、燕、齊、魏很樂意秦國與楚國鬥個你死我活，正喜滋滋地坐山觀虎鬥。正當他們興趣盎然等秦軍夾著尾巴逃回秦國的時候，忽然發覺，戰局竟然急轉直下，楚軍失敗了，秦軍已經兵臨楚國都城郢城。 　　趙、燕、齊、魏國個個目瞪口呆，秦軍的危機已經變成了威懾，沖他們來了！ 　　白起太厲害了，找書苑 www.zhaｏshｕyuan.com 竟然在如此危局下殺到了郢城，可見秦軍之強大到了何種地步。諸侯們頓感吃癟、恐懼和懊惱，有膽顫心驚的感覺。必須采取新的合縱連橫策略，以應對秦國的蠶食進攻了。 　　於是，惶惶然中，諸侯們開啟了一輪緊鑼密鼓的磋商，探討起對策、協調起各國的立場，一陣忙綠。 　　但是，太子府間諜所沒了眼線，對各國的動向無從察覺，倒是很清閑。 　　間諜所裡的人無所事事，子青借機臨摹了三張畫像，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原稿放回了資料亭。 　　太子府其他工作步入了日常，藤莉照舊會出去吃午餐、喝午茶。 　　這天旁晚，焦急中的烏鴉終於等來了子青，急切地拿出了從溫馨泉湯池死信箱取來的情報。 　　子青一眼就看出了藤莉的筆跡，她這次出售的文件名為《戰略大綱》。 　　這個《戰略大綱》是秦相魏冉的幕僚長徐伏為魏冉擬定的秦國戰略指南。 　　子青迅速地遊覽了一下大綱。 　　大綱提出的假想敵順序是楚國、趙國。對趙國已經放棄了進攻戰略，代之以“完成了軍備的充實和準備後，首先積極迫使趙國放棄進攻光狼城的圖謀”。用“迫使”這樣的字眼，是與以前的大綱最大的不同。 　　子青很欣慰，趙國展示的軍事實力以及對秦國的鬥爭策略起作用了。顯然，大綱強調與趙國談判解決分歧，不與其交惡，迫使趙國放棄進攻光狼城的表述，恐懼趙國的意味濃厚。 　　但是，向東拓展的戰略目標沒有變，依然是魏國和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