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落在矮桌上的速度快了一點,“呯”的一下,聲音很響,把藤莉驚了一跳。子青沒有理會她反應,冷淡地道:“我決定了,既然你心裡沒有我,強留你也沒有意思,我可以給你一份休書,還你自由……” “哼哼,你就可以如願以償,與瞿茼百年好合了吧?”藤莉很強勢,一點也不領子青的情。女人的第六感覺很靈敏,自子青為救瞿茼受傷,被瞿茼送去陽駐屯軍診所後,藤莉就察覺了瞿茼對子青的心思,現在乾脆就倒打一耙。 “你紅杏出墻與瞿茼有關係麼?別虛張聲勢。我是為你好,一日夫妻百日情,別忘了你王公貴戚的身份,鬧大了你的家族也會為你蒙羞,那時候你還有活路麼?”子青怏怏地警告道。 “誰紅杏出墻了?”藤莉矢口否認,一副強詞奪理的架勢……藤莉拿瞿茼說事,就是想在氣勢上壓子青一頭,以掩蓋自己的心虛。但是,子青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態,讓她很是沮喪。 “你回家,並不是沒有拿到我給你休書緣故,你知道我會寫給你的。”子青一針見血地揭穿了她的目的:“你是為了幫祀紘拿到我藏起來的,對他不利的證據才天天晚上回來睡的。嘖嘖,還真是死心塌地……恬不知恥!” 藤莉張口結舌地登著他,無語了。 子青冷冷地道:“但是,我告訴你,那證據沒有藏在家裡,我交到別人手裡了,隻要我出事,他就會將東西交到鹹陽候正府去。所以,你賴在這裡也是徒勞的。請轉告祀紘,讓他死了這個心思……” “子青……我……我與祀紘是清白的……”無措的她忽然就換了一張悲戚的臉,瞅著子青一臉地委屈垂下了眼簾,淒淒地流下了淚水,嘴裡喃喃地道:“我是為你著想。祀紘保證了,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請你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你別與祀紘鬧好麼?那東西對祀紘的仕途影響太大……” 她竟然以維護祀紘前途為由索要證據,太諷刺了。 難道她還以為自己還像以前一樣,會在意她的淚水麼?子青氣得笑了起來:“他要的東西是我的護身符,就憑你這幾句話就能拿走麼?” 他氣憤地轉身不再去理會她。 但是,藤莉矢口否認出軌祀紘,讓他感到棘手。如此,鑒於藤莉家的背景,自己是無法主動休了她的。 翌日,子青在太子府蜂亭裡正坐在矮桌邊喝茶,無所事事地看資料。房門被敲響了。回頭看,是祀紘的書記:“子青博士,祀紘大人有請。” “知道了。”他應道。 昨晚藤莉死不承認出軌,一定是與祀紘商量過的。祀紘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還能怎麼算計自己呢?子青一邊揣測,一邊往內院走去。 祀紘已經站在書亭門前等著他,笑容可掬地拉住了子青的手道:“哎呀子青,我聽郭淳說你們被禁衛軍抓住,挨了一陣毒打,還差點淹死在濊水裡?哎呀,你那天怎麼不說啊?應該請巫師好好為你治療一下的。” 他很坦然,似乎他與藤莉之間的根本就沒有傳聞中的關係。 子青也隻能裝蒜了,躬腰作揖道:“間諜的每一次任務都麵臨生死,祀紘付幕僚長體恤下屬,子青深受感動。” “子青是個堪大用的人,我很欣慰。”祀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率先進了書亭,在蒲團上跪坐了下來。 子青見他坐下,自己也就跟著跪坐下來。 “子青,你知道了吧?犀獣這份大禮很是出乎我們的意外。現在我和喬詭博士都在忙著核實這幾年我們太子府都泄露給了墨色聯盟哪些情報,搞得頭很痛。”他喝了一口水,繼續道:“告訴你一個機密的消息,為了幫助我們挖出藏身洛邑太子府的驚蟬,犀獣已經來了陽住屯軍大營。” “這可太好了!”子青不知道祀紘講這些的目的是什麼?但是,犀獣到了洛邑邊上的陽,這就給夜鶯小組有了除掉他的機會。他恨痛恨犀獣,牙直癢癢,嘴裡裝模作樣地叫好道:“我們就可以根據他提供的線索,將墨色聯盟間諜一網打盡了。” 祀紘笑了一下,這笑意有不得已的意思,在子青看來頗為意味深長。 果然祀紘一嘴苦澀地繼續道:“麻煩的是,他對我們有了戒心,有朝三暮四的傾向。” 子青頓時一愣:“朝三暮四?他一個投誠分子,有這個資格麼?” “也怪我們心急了。”他沮喪地道。 子青沒有追著問,這樣的事情他是不便問的,聽著就可以。 書亭裡飄來一陣了淡淡的香味。 子青楞了一下,看來祀紘也是充滿了不安,一直躲在房間裡祭祀。 沉默了一會,祀紘道:“他現在很消極。所以,我這幾天一直在陪他吃飯喝酒,想把他的積極性重新提振起來。但是,我今天有事情,怕是陪不了他了。所以,我想,就請你替我去陪他吃飯吧。” “我去?”子青對祀紘這個“示好”吃了一驚:“合適麼?人家可是將軍……” 子青心頭的警覺突突地直跳,犀獣是一個大叛徒,墨色聯盟一心要除掉的人,現在機會來了。可是,這也難保不是祀紘甩出來大誘餌! “沒事的。”祀紘截斷了子青的話,拿起碗喝了一口水:“以後你也要參與到接待中去……” 子青裝起了意想不到的樣子,笑著截住了他的話:“別別,吃頓飯是小事,接待的事就有您繼續出麵吧,我就不摻和了。不然,樓庳大人知道要斥責我越級了……” “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況且,讓你參與接待犀獣正是樓庳的意思。說這樣可以讓你熟悉局勢,便於你以後執行大的行動。”祀紘楞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子青會拒絕他的好意,無奈,隻能將事情的原委介紹了一下,匆匆地結束了談話:“那晚上六點,華懋客棧二樓宴會大堂見。” “諾。”子青起身朝他低頭致意:“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就辦事去了。” “去吧。”他淡然地揮揮手。 子青再次躬腰後,離開了他的書亭。 又是樓庳的意思,說什麼便於“以後執行大的行動”,肯定是要用犀獣對自己再一次進行甄別。 但是,他有了無所謂的感覺,這樣的甄別太多了,他已經習以為常。 他中午去了一次秦川街秦國食鋪,吃了一份驢肉飯,然後與長頸鶴見了麵,告訴他,染黑的白熊到了洛邑。 長頸鶴嗬嗬地笑了起來,應道:“這張皮是搶手貨,價格很高哦。” 子青明白了,聯盟情報司要除掉犀獣。他腦子轉了一下,感覺自己沒有下手的機會,這個任務不好完成。 犀獣現在得到了秦國各方勢力的青睞,祀紘嘴上說要自己參加接待犀獣,暗地裡還不知道是怎樣的防範自己,安排了多少人在對付自己,自己必須謹言慎行。 晚上,華懋客棧二樓宴會大堂。 大燈籠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燈火在微風下不停的晃動,光線也就隨風變化著,廳堂裡也是忽明忽暗。 地板上鋪著醬紅色的厚絨毯,踩上去柔軟而無聲息。整個裝飾氣派豪華,客人在這雍容華貴的環境下個個氣定神閑、彬彬有禮。 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的舒適而幽雅,來這裡的人都放下了急迫的外表,顯得格外放鬆,喝茶、喝酒,聊天,盡可隨意。 子青來到了大堂,穿著一件深青色長袍,套著一件藏藍色外套,很隨意的秦國男人打扮,一點也不適合現場的氛圍,也與周圍的人顯得很不協調。 祀紘讓他過來陪犀獣吃飯,在他想象裡,犀獣一定是戎裝革履,躊躇滿誌的打扮,他不想迎合他,故意以秦國普通男人的著裝露麵,以避免犀獣對自己產生戒意。 他很警惕祀紘讓他來陪吃的目的,犀獣是個老牌間諜,今天的晚餐就是一個鴻門宴。但是,自己隻有接近犀獣,才能有殺他的機會,而且祀紘已經攤底牌了,他不能不來。 祀紘還沒有到宴會大堂。 舉目看去,大堂裡隻有四位客人。一位是他十分熟悉的藺媚,另一位是穿著一身校尉軍服的男人,應該是衛戍軍派來的護衛。還有一位一看就是妖嬈的東周風塵女子,她緊緊地依偎在一個年歲較大的男人身上。顯然,他就是犀獣了。 除了風塵女子偶爾與犀獣說幾句東周話,其他人都用秦國土語在交流。但是,祀紘並沒有介紹過藺媚的身份,子青也隻能裝起不認識她的樣子。 祀紘還沒有到,他沒有必要自我介紹。 好在在他的正麵不遠擺著一架箏,一位穿襖裙的女人在撥弄著琴弦,彈撥出的聲音似流淌的溪水回蕩在山穀間、空靈悠揚。子青裝著陶醉在箏的音樂聲中,對其他人不屑一顧。 但是,警覺的犀獣注意到了他,他攜手風塵女子特意走到跟前,笑吟吟作揖道:“先生很有雅興噢。” 子青笑道:“裝的。” 犀獣似乎很驚愕子青的長相,瞅著他道:“我感覺先生麵善,想必是有緣人。” 子青以為他懷疑自己的身份,躬腰作揖地解釋道:“先生不必多慮,我一介布衣而已……” 風塵女子對子青很有興趣,對犀獣道:“他這張臉真迷人……” 犀獣嗬嗬笑道:“是啊,眉目清秀,天生的一張討女人喜歡的小白臉。唉,哪像我,皮厚肉糙的,是祖墳不冒青煙啊。” 風塵女子笑,道:“哪裡,是各有特點。將軍的臉叫飽經風霜,也很吸引女人的……” 子青抱起了雙臂,沒有理會他們的對話,專注地欣賞起箏的彈撥表演。 在大堂等了一炷香時間,祀紘才匆匆忙忙地趕來,抱歉地躬腰道:“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們,我來晚了。” “這是秦國太子府的子青。”他用秦國土話介紹了子青,隨後為子青介紹了他的客人:“這位是犀獣將軍……” 犀獣點點頭,道:“我們先前已經見過了。子青好年輕哦。” “哦不,子青年紀不小了,已經四十了。不過是長了個娃娃臉。”祀紘補充了一句。 “是嗎?”犀獣嘖嘖稱奇,瞅著子青道:“一定是祖蔭厚重,祖墳冒青煙了。” 子青坦然一笑,摸了一把自己的臉,裝起漠然的樣子,大家都嗬嗬一笑。 祀紘時間緊迫,顧不上再寒暄,吩咐餐廳掌櫃宴會開始。 子青和犀獣將軍用秦土語致意後分別坐在了各自的矮桌跟前。 很快,祀紘喝了一杯酒就起身了,道:“實在抱歉,犀獣將軍,我今天的日程安排得很滿,還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我的好朋友子青將陪同您進餐。您請慢慢享用。” 子青明白,他把自己扔給了犀獣,甄別要開始了。 祀紘囑咐宴會大堂掌櫃道:“這兩位可以隨意消費,全部有我結賬。” 他的意思是子青可以放開消費。 子青雖然弓腰感謝,卻沒有那份隨意消費的心情,祀紘不可能忙得這麼不可開交,他就這麼離開了,一定是有意的。這讓他有了更多的警惕,祀紘對自己的態度突變,一定另有圖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子青將參加宴會定義為參加朋友的聚會,就是出於友情而來。至於參加宴會人員的身份與自己無關。所以,他犯不著去巴結犀獣,除了偶爾向犀獣敬酒、客套、和悶頭吃喝之外,他私底下在等待殺死犀獣的機會。同樣,他相信別人也在等待他出手的機會。所謂幽雅的環境掩飾不住劍拔弩張。 低頭與他們相互致意、敬酒,說一些客套話。 他心裡明白,犀獣將軍周圍不是像他所見到稀鬆平常的護衛,一旦他出手,一定會被人砍成肉醬。 讓他警惕的是藺媚。這個女人怎麼會出現在犀獣身邊了呢?犀獣在洛邑出現的目的讓他心懷揣測。他認為,很可能就是沖著驚蟬而來,而藺媚的出現預示著事情的不同尋常。 子青心神不寧地喝著祀紘請喝的高級穀子酒。盡管這樣一杯酒的價值不菲,可他一直沒有喝出味來。 他慢慢地喝著穀子酒,留意著桌上人的談話。 坐在他右側的犀獣話也很少。 他六十出頭的樣子,頭發都斑白了,皮膚被太陽曬成紫銅色,一雙凹陷的眼珠閃著棕色的光澤。在他的臉上,從太陽穴到下顎有一道傷痕,發白的皮肉扭曲著。盡管個子不高,但是身體很強壯,肩膀也出奇地寬。他身上穿著黑色的長袍服,肩膀的部位像馬上就要被撐裂一樣,相比之下袖子反而顯得過長了。 他將袖口挽到胳膊肘的位置,很率性的樣子。 所以,在子青的眼裡,他的衣著很不合體,像是二手貨。 他摟住風塵女子,快活地喝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