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大房間,窗子很大,幾乎構成了一麵墻,卻被厚實的絲絨窗簾結結實實地遮蓋住了,一絲陽光透不進屋來,隻能點起了燈盞,感覺時間處在夜晚。 這是犀獣鎖住的客棧房間。 “你的事,我是從樂茵那裡聽說的。”子青觀察了一下房間情況,沒有發現那個叫倂浮的家夥。 房間裡有兩張榻,都十分雜亂,褥子、毯子散落在了地板上。 在一張榻尾堆放著行李包,裡麵露出了又臟又亂的男子服飾。緊挨著榻的矮桌上擺滿了酒罐子和碗盤。很顯然,犀獣剛才還和倂浮在一起吃飯。他們一直閉門不出,連吃飯都是從餐鋪叫到房間裡來的。 顯然,現在倂浮不在,或許是去取贖金了。 子青見犀獣充滿警覺地盯著自己,顯然已經有了防備,一旦動手難免驚動倂浮,就會暴露了犀獣。他決定暫不采取行動,等倂浮回來再動手。 “倂浮在哪裡?”子青在靠窗邊的一個蒲團上坐下,抬頭看著犀獣。與他上次見到犀獣時不一樣,犀獣穿的不是黑色長袍,而是一件天藍長袍,罩著一件白色外套。 他判斷,犀獣自從上次與自己分手後一直躲在這兒,現在穿的服飾也是從客棧商鋪裡買的。如果他的勒索計劃進展順利,從太子府那裡拿到一千兩黃金,那他一定還會買更多的東西回來。 犀獣眼睛眨個不停地瞅著子青,故作鎮靜地威脅道:“我看你還是趁倂浮沒回來之前快點離開這裡吧?不然的話,你可能會受傷的。” “就像樂茵一樣?”看他色厲內荏的樣子,子青冷笑了一下,一臉的不屑,道:“看樂茵的臉,我就想起秦國的變臉術,隻是她沒有秦國變臉那麼精彩,表情太落魄了。哦,大概是因為沒有你陪她,即使她能得到那一百兩銀子,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這個婊子的嘴吧真不嚴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犀獣非常生氣地道。 “不知道這個叫倂浮的是不是會強一點?”子青依舊不屑地道:“聽樂茵說,他好像是黑潮會的死士?” “肯定比樂茵強多了。”犀獣笑了,道:“至少,他有與駐屯軍較量一番的勇氣……” “那又怎麼樣?”子青不以為然,直直地把倂浮貶在了腳底:“就算他是個死士,就算他很有勇氣,與駐屯軍的人相比,他就是一個猴子,隻能博人一笑。 死士無非就是送死之人,真要殺,還不夠駐屯軍塞牙縫的。搞不懂,將軍為什麼會對死士感興趣?” “你資格太嫩了,隻看到光鮮的,還沒有體驗到世道的艱難。”犀獣蔑視地瞥了子青一眼:“掙銀子不光要有機遇,還要有膽子。否則哪有那麼容易掙的?你和藺媚都隻會空抱著自己的夢想……” “那總比丟命強吧?你捫心自問,這樣下去還有命花這些金子麼?”子青又笑了來,走到窗前,伸手扯開了窗簾,透過窗欞觀察了一下外麵的情況。 外麵很平靜。 他改主意了,打算先除掉犀獣,然後靜等倂浮回來。但是,他還沒有轉回身,就聽犀獣嘆了一口氣,嘴裡喃喃地道:“曲徑通幽……” 子青不禁有些愣神,犀獣是姬遫的人?他是要與自己對暗號麼? 可是,想起由於犀獣叛變而被捕犧牲了的那些墨色聯盟人士,想起門外還候著的烏鴉,他沒有搭理犀獣。犀獣是墨色聯盟的叛徒,是不可信任的人。即便是姬遫的人,自己也不願意與叛徒同流合汙。但是,他剛才的話表明,他就是姬遫的人,自己不能隨意殺了他。 他猶豫了,板起臉正色地瞅著犀獣道:“你已經適應了黑暗,怕陽光了麼?” “唉,一個叛徒,還能活在陽光下麼?”他無奈地苦笑道:“但是,為了能達成願望,墜下深淵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所以,你為了達到你的願望,不惜找來了陰溝裡的倂浮為你助陣。其實他充其量就是一個死士。”子青冷淡地道。 “死士?沒錯,我需要的就是死士。像你這樣的人顧忌太多,一句話,就是怕。所以你這輩子隻能碌碌無為,發不了財。可是,倂浮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他是死士,他敢乾,他能幫我實現我的願望。” 子青搖頭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更何況倂浮不是死士,隻是黑潮會的一個囉囉,他是為了銀子跟你乾的。如果不用去死拿銀子,豈不是更好? 你憎恨藺媚盯著你不放,是因為她阻礙了你逃離秦國管束的打算,讓你繼續為秦國賣命,她也好借此立功受獎,實現飛黃騰達。 你投靠秦國隻是想實現自己飛黃騰達的美夢。可是,郃泧將軍卻威脅把你送回趙國去,你的美夢即將破碎。所以你絕望之下設計出了這樣的詐錢計劃,把秦國當作了跳板,想拿一筆巨額財產到其他國家去。 但是,你過於想達到目的,甚至不惜找一個死士做同夥,或許你以為死士比藺媚他們要強?” “無論是什麼人,都會比他們強。”犀獣堅決地說:“對於郃泧將軍這樣的人,你也許不了解,他簡直就是人渣,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隻有汲取,沒有付出。” 子青見犀獣這麼說,是表明他要與郃泧將軍作對到底了。但是,他的意圖何在,子青有點摸不著頭腦。 顯然,他已經認定自己與他是一夥的。隻是自己從未見過他。看來,姬遫給了他接頭暗號是確定無疑的。但是,他憑什麼就認定自己是與他一夥的呢? 疑問很大,他決定不理會犀獣的言外之意,堅決不與他對暗號。 於是,他幽幽地對犀獣道:“你說得對。但是,你寄予希望的人,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你與郃泧將軍的矛盾在於你想逃離他的掌控,所以他一定會要你的命;你與倂浮的矛盾是黃金,如果你不將一千兩黃金都給他,他也一定會要你的命;你與藺媚的矛盾是走與留,即便你走的願望非常強烈,她一定會千方百計留下你的。 如果考慮郃泧背後的軍方背景,如果你堅持與軍方斷絕關係是很危險的。那樣的話,就是逼著郃泧不擇手段的殺你。”子青直直的盯住犀獣的眼睛:“所以,在我看來,這對你來說毫無益處,你根本就不是郃泧的對手。 說白了,你就是一條喪家犬而已。” “哪又怎麼樣?兔子急了還咬人吶!”犀獣見子青沒有搭理自己的聯絡暗號,不著聲色地子青聽講了一大堆的廢話,幽幽地為自己辯解道。 子青心裡明白,他雖然沒有證據指證自己是夜鶯小組的驚蟬。但是,明確自己魏國立候府的間諜卻是無可置疑的。否則不會知道與自己聯絡的暗語。 自己不理睬他的聯絡暗語,他也就裝起了傻,其實雙方就是心照不宣了。 子青瞅著他不屑地笑道:“這不是急不急的事情,即便你花了不菲的代價找了個膽大包天的死士,那也是於事無補。他敢與軍方對抗麼?到時候隻能把你出賣給軍方,或者殺你滅口。所以,到時候你也躲不開軍方的追殺,不死也會落得個喪家犬,漂泊一生。” “死士是言而有信的人!”犀獣不服地道。 “嗬嗬,在我看來,有些死士還不如宮中女閭有擔當。就你而言,對你始終死心塌地的人大概隻有藺媚了。估計隻有她才不會騙你。但是,藺媚一定會反對你索騙金子的做法。“ “藺媚真是麻煩,她理解不了我的苦衷。”他自言自語的說著,好像在詛咒誰一樣:“自從郃泧將軍威脅我,要把我送回趙國以後,我明白了,寄人籬下沒有幸福可言。我必須依靠自己的能力甩了郃泧將軍,過自己的日子去。現在隻有這個才是我唯一的目標……” 聽了他這番話,子青明白了,犀獣沒有出賣自己的意圖。他決定放棄自己的打算不殺他了。他分析,犀獣很可能是姬遫派出的死士,自己樂得作壁上觀。 “藺媚這樣多管閑事,對我來說隻是在添亂,對我沒有任何幫助。而且,我這次的設計很完美,一定可以成功的。”犀獣淡漠地道。 “但是她已經拿定了主意,要阻止你。這也是你頭上懸著的一把劍。”子青不屑地搖搖頭,道:“說起來你還是個將軍。但是,你終究還是太小瞧秦國軍方了。我敢說,你病了,得了癔想癥,還病急亂投醫,亂了自己的思維,是在白日做夢。這個計劃根本不可能可以進行下去,你這麼做隻有死路一條……” “計劃沒有瑕疵,隻是由於你的出現有了一點意外而已,怎麼就不可能進行下去了?”犀獣把身子轉了過去:“隻要你不多嘴多舌,向外人泄漏秘密,我就能和倂浮從太子府那裡拿到一千兩黃金。我們可以合作的。” 他這是要收買自己?子青聽了很懵逼、哭笑不得,這個犀獣,都已經命懸一線了,到了這個地步還在想入非非? 他真是姬遫派來的人麼?似乎不可能。魏國朝廷與墨子會結下了血海深仇,犀獣是墨色聯盟的人,不應該與姬遫有交情。但是,他不理解,姬遫為何將與自己的聯絡暗號告訴了犀獣?他就不怕犀獣也出賣自己麼? “如果拿到了一千兩黃金,你打算乾什麼?”瞅著想入非非的犀獣,子青冷冷地問他道:“打算和倂浮遠走他鄉嗎?盡管我不知道倂浮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但一個黑潮會的死士居然會協助你乾這個簡單又粗糙的謀劃,看來他也隻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難怪他不去找份正經的事乾,或許,他隻配做一個死士。這樣的人到死也隻是一個死士,就算他將來出名了,也不過是亂墳崗多了一個座荒塚而已。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豈不是又與黑潮會粘上關係了嗎?到頭來還是要受軍方的庇護。” “我沒有想過與倂浮一條道走到黑。”他回答子青的語氣很堅決:“樂茵也好,倂浮也罷,我隻不過是在利用他們。利用他們,是為了我能夠拿到太子府的錢、獲得自由,僅此而已。如果這個計劃進行得順利,我會給倂浮三百兩黃金,然後逃之夭夭。真的,無論我到哪裡,隻要諸侯知道我是從墨色聯盟逃出來的,一定會張開臂膀歡迎我。絕不會落得像在這裡一樣的下場,像個乞丐一般地活著。” 子青用挖苦的語氣道:“但是,你的金子是從太子府那裡弄來的,樓庳幕僚長首先就不會放過你。而且,隻要你用這種來路不明的金子生活,無論你去哪裡,都不能說和秦國毫無關係,對於這些,你應該心知肚明。” “那你到底想讓我乾什麼,你說啊!”他突然歇斯底裡的大叫起來:“你難道想讓我一輩子都陷在秦軍幕僚室,對郃泧唯命是從,然後被他冷冷地扔在一邊,成為一個無人理睬的喪家犬?” 子青笑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道:“確實,從你投奔秦國光狼城秦軍那一刻起,你就淪為秦軍的一條狗了。你還想重新挑主任人?你有這個資格麼?你以為你是誰?吾王麼?” 犀獣突然地這麼大聲,顯然是察覺門外有了動靜。一番對話後,他的臉色變得死灰,喃喃地道:“我是知恩圖報的人,吾王對我的恩情,我豈能不知?我一定會報答他的……” 子青也沒有再說話。他剛才的話明裡暗裡挑明犀獣的困境,管他是真叛徒還是一個死士,憧憬的前景化為了泡影。對子青來說,這就夠了,剩下的由犀獣自己去做。 就在這時,門突然打開了,一個精悍的男子沖了進來,握著一把匕首,看上去也就而是二十歲剛出頭的模樣,臉上滿是肉疙瘩,泛著油光的臉上擠滿了青春痘。 顯然,他躲在門外聽完了他們的對話才沖進房間的。 “喂,你是衛戍軍的人麼?”他邊問邊向子青逼近:“不要跟我耍什麼花招,把兩手舉過頭頂,快點!” 子青一眼就看出他在用匕首方麵還不是什麼老手。或許,他可能連一個人也沒殺過。 可能是過於緊張,他握刀的手還哆哆嗦嗦抖個不停。怕他有過激行動,子青沒有反抗,慢慢的把手舉過頭頂。 “我不是衛戍軍的人。我是一個事務官員,叫子青。”子青沉穩的報出了自己的職業和姓名。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千萬不能刺激他的情緒。 這樣的死士,最討厭別人看不起自己,會因為惱羞成怒而失去控製,天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