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渾水難蹚(1 / 1)

燒成炭黑的屍體應該是從燒塌的房子裡扒出來的,已經難以辨識麵目。但是,院子裡畢竟留下了一個活口,子青很是惶恐,看來自己的算計算是落空了。   從停屍放出來,他急急地問衙役道:“受傷人在哪個診所?”   衙役介紹道:“你是說那個活著的女人麼?在洛邑馨慈診所。她脖子受傷了,發現的時候躺在前院。躺著的地方有到燒塌的屋子之間有一道血跡,看樣子是從前院屋子裡爬到院子中的,這才躲過大火,沒有被燒焦。”講到這裡,衙役很疑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堅持著活了下來。照理說,脖子上留了一個血窟窿怎麼也挺不過來的,他竟然……”   “那診所在哪裡?”子青打斷了他的話。這個受傷的人不是泣紫就是郝娀,他很忐忑,絕不能讓她活著!   “就在紫街靠洛水一側。”他答道:“不過大人,你不要對她抱有希望,她由於傷勢嚴重、流血過多,根本就說不了話,撐著一口氣沒死罷了……”   見子青怒目朝自己瞪眼,他怏怏地閉上了嘴。   子青吩咐他道:“就煩請你雇一些人把屍體都埋了吧。給他們立一個墓碑,就寫‘秦國太子府火災殉難者之墓’。”   “好的。”衙役答應道。   子青瞅著他又道:“另外,我希望你能夠提供一份火災現場勘查報告,說明火從那兒起來的?為什麼會死這麼多人?這些是需要向秦國宮廷報告的……”   衙役連連點頭:“我懂我懂。這些我們都已經做了,郡守也已經簽字畫押,我將仵作的勘查報告就交給你就是了。”   於是,他們回了郡衙大堂,衙役取了仵作寫在細木板上的報告,恭恭敬敬地交給了子青。   子青看了一眼,上麵寫道:經勘查,人大多死在了院子裡,身上都有一個或多個血窟窿。判斷,這些人是從院子外麵直接殺進太子府的,像是一群與太子府結仇很深的人。血窟窿證明他們是用鐵珠做兇器,類似彈弓一樣,見人就殺。完事以後,又放火燒了院子裡的房子,幾個躲在屋裡的人也就被燒成了黑炭。   子青心裡發笑,竟然是一群人在殺人!   看完,對衙役道:“你們郡守大人做事很細致哦,都已經在上麵簽字畫押了。那就謝過了。”   說著,子青摸出一塊碎銀往他麵前一扔,豪橫地道:“這塊銀子算是對你的獎賞了。”   衙役很厭惡子青傲人的做法,可是豪爽的秦國人換個說法就是蠻橫,他不願意招惹是非,無奈撿起了地上的碎銀。   子青則拿起木板揚長而去。   先去了洛邑馨慈診所。   在診所裡轉了一圈,發現了一個脖子被白布裹得緊緊的傷員,臉色慘白、晦暗。原來是泣紫。   但是,她已經奄奄一息了。看起來,她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在等人交代後事。   子青在她身旁蹲下,悄聲道:“泣紫,可以走了,郭淳已經在奈何橋等你了。”   聽見子青的聲音,她強睜開了眼睛,嘴唇蠕動著卻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瞬時,淚水從他空洞的眼眶裡滾落,眸子就此固定不動了。   可憐她的孩子還在繈褓中,她放不下的事情太多。子青心頭一陣悲傷。可是,她不死,魏國會死很多人。   見她已經咽氣,子青離開了診所,去了她的家。   她與郭淳有了孩子以後,買了一個丫頭照顧孩子。如今他們死了,這個丫頭會扔下孩子一走了之麼?想起他與瞿茼情同姐妹,他決定去泣紫家看看。   他們結婚的時候,子青曾經去喝過喜酒。熟門熟路,很快他就找到他們家。   推門進院子,裡麵空蕩蕩的,沒有人。進了屋子,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正在給一個嬰兒喂米糊。她聽見動靜,正瞅著子青站起身。   “這兒是郭淳家麼?”他威嚴地問道。   “是的。”她怯怯地答道。   “我是鹹陽派來的人。”子青瞅著她道:“你是哪國人?”   “秦人。”她的聲音很弱。   “把照身帖給我看一下。”子青命令道。   她起身,從一個包袱裡拿了照身帖遞給子青。   子青看了一眼,她確實是秦國人,便道:“郭淳夫婦死了,死於火災。我是來處理後事的。由於郭淳家已經沒有親人了,你和孩子就成了他們的遺屬。以後,你們願意住在洛邑,就住在洛邑。但是,秦國不可能繼續罩著你們,生活會比較艱難。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回鹹陽去,有家人的話可以幫著照顧孩子。記住,郭淳的孩子你必須將他撫養成人。否則你是不能用他們留下的銀子的。”   “我明白的,老爺,我一定將孩子撫養大。”她表態道。   “你父母還在麼?現在你是自由人,可以回他們身邊去的。記住,這孩子以後就屬於你的了,要善待他。”子青又強調了一下。   她有照身帖,就是一個自由人。他這麼說的目的,就是想鼓動她回到秦國去。   說著,他把照身帖還給了她,朝四處看了一眼,見炕邊有幾個木箱,便打開看了一下。其中一個裡麵全是竹簡。他楞了一下,泣紫竟然藏了這麼多竹簡,是出賣的情報麼?想著,轉頭對丫鬟道:“現在我要檢查一下泣紫的資料。你繼續喂孩子吧,不影響你的。”   說著他將裝竹簡的木箱拿下炕,移到灶頭旁,打開木箱蓋子,拿出一根竹簡看了一眼,立刻吃了一驚。   這是泣紫寫的記事本。   在拿起箱子上層的竹簡看了起來,內容大多記錄了太子府最近發生的事情。其中一枚寫道:喬懷疑太子府有潛伏的鼴鼠,偽造了候正府來函放在書記亭,希望鼴鼠或他的同夥來盜取。但是,三天已經過去,函件還在。他懷疑誰是鼴鼠呢?   子青的心“呯呯”跳了起來,喬詭偽造了候正府函件?是瞿茼偷拿出來的那份嗎?   應該就是的。   看來喬詭把自己的戶籍情況重新調查了一遍,搞清楚了自己實際上是尹雄的繼子,所以才推導出了那份函件。   這並不奇怪,說到底,賈嬋殺尹雄的家人其實就是欲蓋彌彰,他家丫鬟、下人眾多,是不可能全燒死的,隻要潛心調查,自己身份是掩蓋不住的。可是,不管是親子還是繼子,他是尹雄的兒子是千真萬確的,喬詭或者候正府不能拿自己怎麼樣。關鍵是喬詭怎麼把視線鎖定到賈嬋身上的?因為這意味著他已經懷疑自己大梁公子府裡的公子!   知道賈嬋在公子府的人不多,除了魏圉幾乎沒人知情。當然,魏圉派到公子府裡線人也是知情的。那麼,秦國間諜是潛伏在公子府?   或許是移花接木行動是由自己替代魏遫,啟發喬詭懷疑自己與大梁王宮有血緣關係?   很難判斷。這個老鬼,難怪他一直盯著自己,死了還陰魂不散。   而眼下,自己雖然中了喬詭的圈套,卻也實現了銷聲匿跡,可以回大梁了。   泣紫留下的竹簡會暴露自己的身份,是斷然不能留著的。他把竹簡一枚一枚地扔進了灶頭爐膛裡。   “想好了麼?是回鹹陽還是留在洛邑?”總算燒完了,他問丫鬟道。   她怯怯地道:“我還是回我父母家去。”   “好。”子青點頭:“手頭上還有銀子麼?沒有了就自己從郭淳家的藏銀子的地方拿。藏在哪裡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她連連點頭。   “孩子是遺孤,你一定要善待他。我警告你,他是受衛戍軍保護的,一旦你食言,哪怕你家逃到天涯海角,衛戍軍也不會放過你們,定會滅你全家。切記。”她是個本分的人,可是人不可相貌,子青忍不住警告了她一番。   丫鬟害怕地作揖,再次表態道:“老爺,你放心,我一定盡心盡力,好好待孩子的。”   “好。另外,郭淳家屬有一筆撫恤銀子,也交給你了,我明天早上給你送來,然後送你出伊闕關。”子青吩咐她道:“這樣你就可以帶著銀子回鹹陽了。”   她感激地再次作揖。   他回了砝碼街寓所,在絹帛上寫了一份給候正府的報告:“在下在調查藤莉失蹤案的時候,發現太子府的喬詭與夜鶯小組一個代號為老鷲、名叫饒溪的人見麵。由於事關重大,我向陽衛戍軍將軍範彝作了匯報。他讓我繼續追蹤藤莉失蹤案,喬詭由衛戍軍來對付。但是,由於饒溪突然失蹤,追蹤藤莉的線索也就斷了。我隻能回到太子府,這才發覺太子府竟然被燒毀了,喬詭也不知去向,而太子府同仁竟然全部命喪黃泉,這實在讓我氣憤填膺。後來,我去陽衛戍軍本部報告,衛兵們說範彝將軍抓喬詭去了。為此,我特留下洛邑郡守對太子府的勘查報告,決定追隨範彝將軍一起去抓喬詭,為太子府同仁報仇雪恨。尹子青即日。”   夜裡,他悄悄地回了愛多雅街的小院子,將絹帛留在屋子裡的矮桌上。   範彝的衛戍軍先前已經向候正府派出了快馬,要求逮捕喬詭。自己留的這封信,不拍候正府不信。現在,喬詭失蹤了、範彝也失蹤了,自己是隨範彝一起失蹤的,是個合乎邏輯的事情。   他回砝碼街寓所睡了一夜。   翌日,他帶了百兩銀子租了一輛馬車去了郭淳的家,把包裹銀子的包袱交給了丫鬟,告訴她租馬車的銀子已經給過了,這輛馬車將把他們送回鹹陽。讓她路上小心點。   她感激地連連作揖,背著包袱,抱著孩子上了馬車。   子青也坐上了馬車,與馬夫一起擠坐在車轅上。   馬車出洛邑趕去了伊闕關。   送他們出了伊闕,看著馬車踏上了崤函古道走遠,子青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候正府以後肯定會派人查郭淳的家,自己上門和焚燒竹簡的事情,一旦讓候正府知曉,會引起他們的警覺。而丫鬟這麼一走,也就成了泥牛入海,沒了蹤影,銷聲匿跡的破綻也就徹底的掩蓋了。   他回頭進了伊闕城,往一個大車店走去。   瞿茼與泣紫關係不錯,情同姐妹,他看在瞿茼與泣紫的情分花銀子救助了泣紫的孩子。想起泣紫死前瞅著自己的眼睛,忽然醒悟,她是在把她的孩子托給自己?   在大車店租了一輛馬車,然後過高都、負藜、陽城到了韓國都成新鄭。在新鄭歇了一晚後,過榆關,回到了大梁。   成功地實現了銷聲匿跡,他可以向魏圉交差了。   魏圉聽無忌講了他的銷聲匿跡,明白秦王已經斷無可能察覺無忌公子身份,心情大好。   他對無忌回宮很是興奮。現在相國雖然是魏齊。但是,他性格懦弱,根本不是田文對手。現在宮廷已在田文的把持下,很多事情不能隨自己的心願。無忌的回歸,無疑加強了他說話的份量。   無忌回了公子府,見了賈嬋等人,尤其是看見瞿茼也在她們身邊後,開心地張嘴傻笑起來。金淦夫婦果然辦事牢靠,把瞿茼安全地帶到了公子府。   雖然很開心。但是他仍然心思重重。大梁也是個兇險之地,秦國間諜很多,賈嬋的暴露說明,秦國間諜在大梁的活動已經無孔不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很是忐忑。   他為瞿茼介紹了白瑩、莵絨,又對他們介紹道,瞿茼是他的三夫人。她們一點意外的表情也沒有。莵絨搖頭道:“哎呀,我一直以為我是他最小的夫人,卻原來還有比我藏得更深的。瞿妹妹,你不會是他最後一個吧?”   瞿茼一點也不示弱,瞅著她笑道:“其實,論歲數我應該是你姐姐才是。而且我在洛邑太子府與無忌耳鬢廝磨了十年,若不是掩人耳目,早就成為他妻子了。”   莵絨很既驚訝:“哎呀,都十年了啊?忌子也不過十歲。嘖嘖,可惜了……”   子青見女人們的話語流露出的嫉妒、酸味很濃厚,插話道:“哎呀,我娘在這兒,不淪歲數,就以見到她的順序為序啦。”   瞿茼不甘地撇了一下嘴,不吱聲了。   瞿茼與無忌跪拜了賈嬋、拜了天地,結為夫妻。   隨後無忌去祭祀房祭祀了一番,開始了在大梁的新生活。   子青在宮廷頗受魏王器重。   但是,大梁宮廷政局風雲詭譎,魏相魏齊個性懦弱,田文將魏國朝政緊緊握在手中,不思進取,但求無過。   無忌擔心,若自己順應魏圉的意圖,支持對宮廷的士大夫人進行調整,勢必會動搖田文的根基,招致他的敵對。如此一來,宮廷就會陷入動蕩,這對魏國是非常不利的,會導致魏國滅亡的。所以,對宮廷官員的調整要細水長流,以不傷筋動骨為好。   但是,若自己不蹚這灘渾水,以魏圉的性格,會讓疑心自己不與他一條心,導致他對自己產生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