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信陵君在魏國有了很高的聲望,在宮廷有許多忠實的擁躉,在宮廷的勢力比起田文有過之無不及。 公子府整天門庭若市,宮廷的士大夫紛紛上門拜訪,有來巴結的人、也有來探討安國興邦之策的人。 而戰事已成膠著狀態,秦軍或魏軍都已法短期取勝。戰局至此,白起眼看不能攻占大梁,提出了停戰要求。 而安釐王心裡也懼怕無忌長期帶兵會擁兵自重,威脅到自己的王位,同意了白起的要求,割讓南陽之地與秦國講和。 他很鬱悶,一場戰爭前門拒虎,後門進狼,雖然田文走了,魏齊名義上變成了相國,實權卻在無忌手裡,地位竟然比田文還顯赫,有權傾朝野之勢。而且,作為王弟,這樣的地位更讓他忌憚。 無忌清楚自己府裡一定潛伏著魏圉的鼴鼠,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安釐王的眼皮之下,他每次去大殿見魏圉,都察覺到了魏圉陰晴不定的目光裡所含的疑狐。 無忌忽然就有了恐懼,自己在宮廷的勢力已有震主之威,恐怕已經觸到疑神疑鬼的魏圉銘感的神經,一旦他難抑疑狐,自己非但有血光之災,也會危及魏國的江山社稷。 他對眼下的處境很無奈,自己培育擁躉隻是為了避險,防備魏圉對自己起殺心。況且田文就是這樣做的,為何自己這麼做就會勾起魏圉這麼大的戒心呢? 自己單憑良心做事,門客們選擇投奔自己,士大夫們對公子府趨之若鶩,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是出自對自己的信任,他能拒之不理麼?人心的選擇不是自己所能把握的。 唯有向安釐王解釋一番了,投在自己門下,也就是投在吾王門下了,都是為吾王臣民。 但是,能夠解釋的話,他還能是魏圉麼?看他疑神疑鬼的表情,若沒有具體的行動,難消他心中的疑竇,難免勾起他的殺意。 他很忐忑,雖然一直抱著向死而生的態度,卻不願意無謂地去死。 他決意辭去宮廷職務,安心去信陵過逍遙的日子。這樣一方麵遠離了宮廷,避免被魏圉猜忌而性命不保,還能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這是他所追求的日子。 這天,無忌回到公子府,來到了賈嬋的屋子裡。 此時,瞿茼已經為無忌生下了一個兒子,莵絨也為他生了一個女兒,無忌心思在家裡,樂得享受生活。 白瑩、莵絨、瞿茼他們都帶著孩子聚集在賈嬋身邊,跪坐在取暖爐旁邊聊天。見無忌進屋個個喜笑顏開。 見她們其樂融融的樣子,無忌見過賈嬋也跪坐下來。 賈嬋奇怪的瞅著他問道:“今天太陽西邊出了麼?一向忙得腳不沾地信陵君竟然有空守著老婆們一起聊天了。是魏圉又出幺蛾子了麼?” 她早就風聞魏圉疑神疑鬼,語氣甚為不屑。 “這段日子,我與吾王相處的還算太平。”無忌笑道。他已經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是拜賈嬋所賜,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身在內院的她竟然會通過莵絨他們給他拱火:“娘是不是又有新計謀了?” “我出的計謀有用麼?”賈嬋白了他一眼:“你的計謀比我大多了,什麼時候聽過我的?” 由於賈嬋一直在慫恿篡位奪權,無忌十分了解她的想法,怏怏地勸她道:“此一時彼一時,時過境遷啦,娘就不必抱著老黃歷不放了。” 莵絨嘿嘿地笑了起來,道:“娘也是好意,治理國家不是小事,豈是凡夫俗子所能勝任的?夫君,說實在的,魏圉的天賦實在是低了點……” “你快閉嘴吧,唯恐天下不亂怎麼的?”無忌忐忑地嗬斥道。 莵絨很委屈,瞅著瞿茼道:“實話實說麼,怎麼是唯恐天下不亂呢?哼,不識好人心。” 瞿茼自然也是看好自己夫君的,張口道:“確實,夫君,不能說說實話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娘和姐姐也是為魏國的江山社稷著想,情有可原。” 瞿茼不知道賈嬋仇視魏圉的原因,而莵絨現在和賈嬋已經拴在了一起,一直慫恿無忌篡權。魏圉在府裡埋有鼴鼠,一旦聽到風言風語報告給魏圉,這個禍就惹大了。 無忌很是忌憚這一點,更不想她們抱成團嘰嘰喳喳地嘟囔,無奈地搖頭,道:“你們是想讓我繼續過刀口舔血的日子,篡權王位更是將我架在火上烤。說實話,這種日子我已經過厭倦了,真想去信陵邑歸隱山野。” “是嗎?那簡單,姐姐們留戀大梁,就讓她們留下好了,我陪你去信陵。”瞿茼樂了,道:“我也喜歡田園牧歌生活……” “瞿茼,你真沒有出息。”賈嬋立刻打斷了她的話,誘惑她道:“什麼田園牧歌?能與在宮廷成為王夫人相提並論麼?” “什麼?”瞿茼懵逼了。 “別聽娘忽悠你。”無忌岔開了話題道:“我已經想好了,要給你專門留一間屋子,把門客所有資料管起來,宮廷士大夫來的函件也要歸類……” 回頭,他對莵絨道:“莵絨,我看你是太閑了,腦子裡盡在胡思亂想。這樣,以後與門客聯絡和與宮廷士大夫的溝通、往來的方麵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要了解清楚他們的想法和看法,隨時告訴我……” 莵絨噘嘴,裝起不滿的樣子抱怨道:“就會對我兇,怎麼對瞿茼不兇呢?就會偏心……” 無忌很是納悶:“我怎麼就兇你了?” “還不承認啊?”莵絨擠出了委屈的淚水:“你問娘……” 賈嬋也被莵絨搞得懵糟糟的,她瞅著無忌,搖了搖頭。 “看,娘都無語了。”莵絨傷心地抹了一把淚。 “無忌,你來娘這兒有什麼事麼?”白瑩不忍心無忌被冤枉,轉移了話題。 無忌立即抓住機會接口道:“是這樣,我的門客得到一個消息,說義渠王被宣太後召去甘泉宮,被她事先設伏在那兒的士兵殺死了。” 賈嬋聽了吃了一驚:“什麼,她殺了義渠王?” 白瑩和莵絨也是驚愕萬分。 她們都知道宣太後與義渠王的恩愛故事。他們相濡以沫三十年,還有了兩個兒子,末了,竟然是這樣一個結局? 賈嬋更是悲從心來,她一直渴望於魏遫廝守終生,總以為是緈王後拆散了自己,沒有想到權勢很大的宣太後竟然也沒法維持住自己的愛情,扯碎了神話一般的愛情。 與羋月相比,自己的悲劇就不算什麼了,畢竟魏遫沒有對自己動殺心。 無忌也很感慨,羋月作為一個女人,將三十年的年華耗費在一個男人身上,如果不是為情也算夠忍辱負重了。她不是市井裡平凡無奇的小女子,而是在歷史上寫下濃厚篇章的大女人,這也就注定了她的情路坎坷又不同尋常。 或許這就是王宮愛情的必由之路。 羋月是這樣,翟嬋也是這樣。如果自己追求君王路,他的女人們也沒有好果子吃。想到這裡,他瞅著賈嬋問道:“君王無情哦,娘,君王的無情,你不是早就體驗到了麼?怎麼還是心心向往呢?” “我還不是為你好麼?”賈嬋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我一個老婆子還能有什麼惦念的?就是想你好罷了。” “可是兒子不想辜負我的夫人們。”無忌搖頭,真誠地道:“不管是白瑩,還是莵絨、瞿茼,我都希望能與她們白頭到老,不要說入宮為王,去參與宮廷你死我活的惡鬥。就是連現在在宮廷的官職都不想要,盼著能去信陵過田園牧歌生活。” “可是,這也要讓那個疑神疑鬼的魏圉放你走才行啊。”莵絨無奈地嘆氣道。 “試一試在說吧。”見夫人們贊同自己的主見,無忌很欣慰。 翌日,無忌來到了大殿,向魏圉作揖道:“回到大梁以來,臣在吾王的提攜下名聲大噪,門下有不少食客來投,士大夫也紛紛前來交好。隻是,吾王見諒,臣的心事不在朝政上,更醉心於閑雲野鶴、瓊漿玉液、青樓美女的日子。臣鬥膽請求吾王,免去臣所有的任職,放王弟歸隱信陵,過逍遙的日子去。” 魏圉瞅著他淡淡地笑了起來,以為無忌是在惺惺作態,道:“王弟想要過逍遙的日子寡人可以理解。隻是你的門客這麼辦?寡人聽說這些人的能量都非常大,總不能沒有人去約束他們吧?” 無忌道:“除了這些人,還有魏國那些潛伏在各國的間諜,臣都願意移交給吾王所信任的人管理。這些人對魏國很重要,對魏國忠心耿耿,將來都是用得上的人。” 魏圉搖搖頭,吃不透無忌的目的何在,便推脫道:“可是,舉目宮廷,要說最受寡人信任的人,就是你信陵君了。連你都要去過逍遙的日子了,寡人還能信任誰呢?” 無忌裝起急於離開宮廷的樣子,從袖袋中拿出了來大殿前準備好的絹帛,雙手遞給魏圉道:“魏國是人才輩出的之地,吾王還愁找不出一個值得自己信任的人麼?看,臣都把要移交的事項列好了清單,吾王可以先看一下,待吾王想好了接手的人,再交給他也行。這樣臣弟就可以一身輕鬆地離開大梁了……” 看來無忌是真想離開大梁,連移交清單都列好了。魏圉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假意地搖頭,嗔怪道:“王弟是不是擔心什麼啊?為什麼這麼急於離開大梁呢?” 無忌作揖道:“王弟確實不心不在朝政,望吾王成全。” 魏圉猶豫了。 他雖然戒備無忌篡國。隻是魏國已經弱不禁風,秦國的威脅無時不在,無忌是他現在可以依靠的所在。如果換了無忌,就像他自己剛才講的:舉目宮廷,要說最受自己信任的人,就是這個信陵君了,其他人自然不必說。重要的,似乎信陵君的心思真的不在宮廷,而是在柳街花巷喝花酒、泡女人。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換了他呢?於是,他冷冷地看著無忌遞上的絹帛,沒有一絲要接過去的意思,嚴肅地搖頭道:“王弟,你錯了,現在魏國新敗,社稷不穩,正是需要你出力的時候,怎麼可以推三阻四,棄國家於不顧,追求自己的享受去呢?寡人不準。” “吾王,你這樣豈不是強人所難麼……”無忌訕訕地垂下了手,很是沮喪。 望著無忌無奈、不滿的樣子,魏圉兩手一攤:“現在誰不在勉強維持呢?寡人也是無可奈何啊。王弟,你就先收起心,集中精力處理朝政、對付秦國蠶食吧。等國家太平了,寡人一定放你去過閑雲野鶴的生活。如何?” 子青無奈,隻得怏怏地出宮去了。 但是,經過這麼一出戲,魏圉對無忌的猜忌總算少了一點,兩人和平相處了。 可是,無忌還是忌憚魏圉的疑狐的目光,很怕他疑神疑鬼地突然翻臉。 這天,魏圉正與信陵君下棋,忽然伯陽邊境來了四百裡加急傳報:“趙王率兵進犯,即將入伯陽境內。” 讓魏圉大吃一驚,立即放下棋子,就要召集宮廷士大夫商議對策。 無忌淡然地搖頭道:“這個加急傳報有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趙魏兩國現在是盟友,趙國沒有道理攻擊魏國,吾王不必擔心。前段時間,臣弟聽聞趙王要去番吾打獵,想必是他在那兒出現。番吾緊靠伯陽,想是邊軍誤會了。” 接著,泰然自若地請魏圉繼續下棋。 魏圉雖然認為無忌的話有道理。可是,趙王即便真在番吾狩獵,威懾魏國的意圖也很明顯。他依然很惶恐,全無心思繼續下棋了。 過了一個時辰,又從伯陽傳來急報,補充道:“是趙王在番吾狩獵,沒有進犯伯陽。” 魏圉聽了心稍安。瞅著無忌忌憚地道:“王弟的分析絲毫不差啊。可是,趙王番吾狩獵,就沒有威懾魏國、覬覦魏國土地的意圖麼?” 無忌解釋道:“即使趙王有這樣的企圖,現在他也不敢表現出來。因為秦國一直對趙國虎視眈眈,他當務之急是抵禦秦國的蠶食,是不可能自毀魏趙聯盟的。” “善。”安釐王聽了點頭。隨後憂慮地道:“但是,山東六國哪個不想爭做霸主呢?趙王的狩獵是他內心想法的流露啊,魏國還是要加以防範的。” 無忌笑道:“吾王放心。臣弟的食客中已經有人潛入趙王身邊。趙王有什麼秘密、有什麼行動,他就會立即報告臣弟。像這次去番吾狩獵,臣弟早就知道了。” 魏圉點點頭沒有再吱聲,其實脊背已經陣陣發涼。邯鄲遠在千裡之外,無忌竟然連趙王每天都乾了些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見趙國的宮廷已經被他的門客們滲透成篩子了。別的國家尚且這樣,那在自己的宮殿,豈不是早就被無忌都把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