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苦肉計,這個苦肉計把魏齊相國自己也套進去了,況且張祿現在還在索取魏齊的頭顱呢? “那個救走芮叔的人是誰?查清楚了麼?”無忌瞅著魏齊譏諷地問道,他不會是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銀子吧? 魏齊沮喪地道:“我下令查了,我府裡的廁吏被芮叔重金收買了,他通知了芮叔的朋友鄭安平。鄭安平隨後將芮叔藏匿了起來,正巧秦國謁者王稽來了大梁,他將芮叔推薦給了王稽。那王稽見了芮叔,認為他確有才能,便幫助他逃往了秦國。” 鄭安平?無忌默默地記住了這個名字,隨後假裝關切地問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就等著讓吾王將你的頭顱送去鹹陽麼?” “唉,我現在是走投無路哦。”魏齊哭喪著臉道:“走,沒有地方可去,到哪裡都是死路一條。投,估計山東六國沒有一個國家敢收留我,他們怕我就像怕瘟疫一般。能怎麼辦?” “可也不能坐著等死啊。”無忌獻計道:“我知道你與平原君關係一向不錯,何不趁他在大梁混在他的特使隊伍中,躲到他趙國府中去?” “那樣不就連累平原君了麼?”魏齊無奈嘆氣道。 “此時不走,等你危機了才讓他來接你,那才是連累他……”無忌緊逼了一句。 魏齊沉默了。確實,平原君不是個畏縮怕事之人,他會奮不顧身救自己的。那時候就真是連累趙勝了。他醒悟了,點點頭,同意了無忌的辦法。 即刻,魏齊換服飾,隨無忌一起出了相國府,藏在了信陵君府。 過了兩日,魏趙兩國的協商已經結束,趙國特使趙勝一行要回宮了。 無忌將一身馬夫打扮的魏齊藏在馬車廂裡,來到驛站為趙勝送行。 由於無忌已經事先向趙勝告知了魏齊遭秦國索要人頭的情況,趙勝非常歡迎他藏身自己的府中,此時便心照不宣地與無忌躬腰作揖,魏齊則趁機下車,混進了趙勝的特使行列。 無忌將特使一行送出了大梁後,回到了自己家中。沒有想到,魏王派來的宦官已經在府中等著他,向他傳達了魏圉口諭:信陵君立刻進宮麵見吾王。 無忌楞了一下,魏圉如此急著召見自己,看來是察覺魏齊失蹤,無法向秦國交待,急了。可是,急了問自己也沒有用啊?轉念,他突然忐忑起來,魏圉顯然是懷疑自己救走了魏齊,要對自己興師問罪。 無忌忐忑地進了宮,站在了魏圉跟前。 “無忌,你怎麼還是我行我素呢?”魏圉惱火地斥責道:“放走了魏齊,寡人怎麼向秦國交代?我們魏國能抵禦秦軍的入侵嗎?” “魏齊的腳長在他自己身上,他去哪裡我們魏國管得著麼?再說了張祿與魏齊的仇恨絕對是他們的私人恩怨,與魏國宮廷有何乾係?他想要魏齊的人頭,自己去取就是了,喊那麼大聲乾嘛?”無忌氣不打一處來,作揖道:“如果秦國以這樣的理由進攻魏國,相信天下的諸侯都會憤憤不平……” “話雖然這麼說,受秦軍威脅的畢竟是魏國。”見無忌理直氣壯,魏圉反倒氣餒了,懦懦地道:“魏國不能因為魏齊而與秦國結仇吧?” “魏齊是吾王的臣子,魏國為什麼聽憑張祿欺負吾國的臣民?傳到街頭市井,一旦百姓起了反感,難免義憤,是會鬧事的。到時候,吾王該如何處置?”無忌不慌不忙地道:“再說,魏齊是王室本家,這樣的人都放任秦國欺負,宮廷大臣該是多麼地心寒……” “這個……”魏圉無語了。 “所以,魏齊失蹤對吾王來說真是一個卸去負擔的好機會。”無忌幽幽地道:“這樣,百姓會以為是吾王頂著秦國的壓力給了魏齊一條生路,會對吾王由衷的敬佩,王公大臣們也就沒有離心離德的猜忌。對秦國也有了交代,就像臣先前說的,腳長在魏齊他身上……臣為吾王思來想去,認為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魏齊失蹤確實是個不錯辦法。寡人並不是說這個辦法不好。寡人隻是……”魏圉嘆了一口氣:“隻是氣憤,你事前應該與寡人打個招呼的……” 無忌決定將實情隱瞞到底:“說實話,臣並不知道魏齊相國的去處……” “好啦,在寡人麵前就不用假惺惺的了,寡人知道,那天,你出了宮就去了相國府。”魏圉不耐煩了,也很生氣:“寡人是信任你才告訴你魏齊的事情,你要出手救魏齊,就不能先向寡人透露一點風聲麼?” 他這麼說,無忌懵逼了,禁衛軍一直尾隨、監視著自己,顯然魏圉已經不在掩飾對自己的戒意,他們之間已經沒了最基本的信任。但是,他是魏王,是有權這樣做的。無忌無奈地作揖道:“雖然臣曲解了吾王的美意,臣該死。不過魏齊的去向臣確實不知情。如果臣知道魏王這麼熱心救助魏齊,一定不會將他送出城外甩手了之的。不過臣將魏齊送出城外,也是急於替吾王解憂,不想讓秦國有指著吾王的理由。如果知道吾王甘願為救魏齊蒙羞,我當時就該與吾王商量一個完全的辦法的……” “曲解了寡人的美意?”魏圉冷冷一笑:“恐怕不是曲解這麼簡單吧?你心裡一直認為寡人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所以,當寡人告訴你魏齊事情的時候,你已經判定,寡人要把他交出去了,是不是?我們兄弟太缺乏溝通了。王弟,這很不好,很容易在我們中間產生誤會的。” 他的話暗含濃濃的殺意,無忌不慌不忙地躬腰作揖道:“臣願意隨時聽候吾王教誨……” “好啦,就別假惺惺的啦。去辦事吧,目前脅迫秦趙議和是最主要的事情,其他事情以後再說吧。” “諾。”無忌出殿去了。 很快,坊間就傳出了魏國與趙國、韓國合縱抗秦的消息。 此時,秦軍北占太原,東取武安、兵鋒直指邯鄲。趙孝成王恐懼之下,接受了魏王的建議,派出了使者蘇代攜帶豐厚的禮金去說服張祿,與趙國休戰言和。 果然,張祿很快就被被使者蘇代說服,立即向秦王建議接受議和。 秦王見趙國已經結成合縱抗秦聯盟,而長平之戰已經打了三年,再戰下去得不償失,也樂得能兵不血刃占有土地韓趙土地,便采納了張祿的意見,允許韓國割垣雍,趙國割六城,達成和議,於周赧王五十六年(公元前二五九年)一月下令罷兵。 白起被迫回師。但是他對這件事如鯁在喉,對張祿勸阻秦王攻打邯鄲一事耿耿於懷,有了很大的不滿。 秦趙的戰爭終於平息了。 趁著閑暇,無忌讓武晟安排門客詳查了鄭安平的底細。正如魏齊所說,他與張祿確係朋友,張祿潛逃去秦國後,他也逃去了秦國。而那個被張祿收買的廁吏已經被相國府的管家沉溺在糞坑中淹死了。 如此,無忌排除了魏齊與魏圉合謀給芮叔搞了一出苦肉以掩護芮叔逃去鹹陽的可能性。 張祿不是魏國的鼴鼠。那麼,祀紘第二是誰呢?他毫無頭緒,隻能將這個事情放下了。 但是,秦國卻沒有停止對魏齊人頭的追索。 秦昭王得知張祿與魏齊的仇恨後,一心想抓住魏齊為張祿報仇,他以友好的口吻給平原君寫了一封信,信中道:“……寡人早就聽說過您品行高尚,您如果有幸來訪問我,我願意與您把酒言談,痛痛快快地喝上十天。” 平原君懼怕秦軍的野蠻,又相信秦王的誠意,便告別了趙王,戰戰兢兢地去鹹陽赴約了。 不想秦王與趙勝隻喝了一頓酒就變了臉,威脅道:“昔日周王得到呂尚,尊為太公;齊醒公得到管夷吾,敬為仲父。現在張祿也是我的叔父。張祿的仇人,藏在您的家。寡人希望您可以派人回家把魏齊的頭拿來,獻給張祿,以體現寡人對張祿的敬重。不然的話,寡人是不可能讓您回國的!” 平原君無畏地道:“我應秦王之邀前來,是想與尊貴的您交朋友。那個魏齊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是不分貴賤的。我不可能在他落難的時候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所以,即便他在我家裡,我也不會交出,何況他現在並沒有在我家。” 秦王已經掌握了魏齊藏身平原君府邸的情報,見趙勝一本正經地表明了拒絕的態度,無可奈何,他轉而給趙王寫信,道:“您的弟弟在我手裡,張祿的仇人魏齊藏在平原君府邸,有勞您派人將魏齊的頭送到鹹陽來!不然,我不但不放您弟弟回國,還要舉兵討伐趙國。” 趙孝成王可不願意由於魏齊而與秦國重燃戰火,並且波及趙勝的性命,於是立刻派兵包圍平原君府邸,欲捉拿魏齊。見勢不妙的魏齊趁天黑逃離了平原君府邸,偷偷跑到朋友虞卿那裡求救。 虞卿是個正直的人,有節操,不是一般的播弄口舌以求富貴的遊說之士,時任趙國相國,宮廷之上都稱他虞卿。 聽魏齊講了被趙王追殺的原因,虞卿考慮難以說服趙王收回成命,就解下相印,棄官和魏齊一塊喬裝改扮潛逃去了魏國,打算通過信陵君的幫助逃到楚國去。 但是,他們剛逃出邯鄲,就被趙軍發覺了,開始瘋狂地追殺他們。他們隻能徑直地朝大梁逃來。 信陵君得到了這個消息,正準備出大梁外去接他們。可是,就在這時候,魏圉的王旨也到了,召無忌立刻進宮覲見。 無忌判斷,魏圉應該也得到了魏齊被趙王追殺的消息,想起上次魏圉對自己的責備,他判斷他是要與自己商量怎麼助魏齊逃跑。 躊躇了一會,他決定先進宮見魏圉,聽一聽魏圉的想法。 他入宮進了大殿,魏圉已經在等著他了。 果然,魏圉開口就問無忌道:“寡人得報,平原君趙勝被秦王扣押了?” “是的,秦王不顧王道,做出如此失信的事情,以後定為天下人所不齒。”無忌很氣憤。 “可是,王弟知道麼?趙王已經在追殺魏齊了?”魏圉盯著無忌問道。 無忌點頭,道:“是的,虞卿和魏齊逃出了邯鄲,他們的信使已經快馬加鞭,向臣通報了情況。所以臣急著去接他們……” 魏圉忐忑地點點頭,想了一會,不解地問道:“那個虞卿是什麼人?,怎麼會隨魏齊來魏國?” 無忌心裡很著急,虞卿和魏齊馬上就到大梁了,後麵還有追兵,情況火急火燎。這個時候魏圉還問這種無聊的問題,簡直是耽擱時間。但是,想起魏圉的疑神疑鬼,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虞卿是趙國相國、封為萬戶侯,天下人都知道他。魏齊在末路窮途之際找虞卿。虞卿不願意自己坐享高官厚祿卻置朋友的困境而不顧,就解下相印、放棄萬戶侯,與魏齊共同赴難。” 魏圉點點頭,感嘆地道:“虞卿是個正人君子啊。那麼,王弟將怎麼幫助他們呢?” “臣打算用船,通過鴻溝送他們去楚國。”無忌解釋道:“因為追兵不可能有船,上了船就安全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哦,王弟考慮很周到,就去辦吧。”魏圉想了一會,點頭同意了。 無忌趕緊作揖告別出了王宮,旋即駕著馬車急急地到大梁郊外去接虞卿和魏齊。 不想魏齊他們到達大梁郊外後,派人去信陵君府聯係,府中人說信陵君進宮了。 魏齊得報很絕望,以為是無忌不願意見自己,頓時又急又氣。眼看趙王的殺手圍了上來,很擔心因為自己而連累虞卿,立刻拔劍自殺了。 等無忌趕到,魏齊早斷氣了。 無忌很悲痛,是魏圉的召見耽誤了自己去接……忽然醒悟,魏圉是有意這麼做的,他是在為趙王的殺手爭取時間,好讓他們殺了魏齊。想起魏齊為魏國服務的一生,他有了兔死狐悲的淒涼感。 又一次中了魏圉的詭計,無忌想起魏圉在宮裡裝模作樣與自己聊天的情景,他非常痛恨魏圉,牙癢癢的。 過後,殺手們提著魏齊的頭顱回邯鄲復命去了。 瞅著虞卿痛苦的神情,無忌靈機一動,對虞卿道:“秦王蠻橫,今天可以要了魏齊的頭顱,明天亦可以向趙王索要邯鄲。難道趙王也給麼?” 虞卿楞了一會,收起了臉上的痛苦,臉色變得冷峻起來,冷冷地道:“信陵君放心,趙國最初的慌亂已經過去,今天以後,趙王不會再受秦王的任何威迫!” 說完,他調頭回邯鄲去了,步履很是堅定。 無忌瞅著虞卿離去心潮起伏。他堅信虞卿是個重義氣的人,不會眼看魏齊就這麼白白地丟了性命而無動於衷的,他一定會讓秦王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