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學校裡……學校裡沒有教這個。” 　　短暫的沉默裡，不允許嶽含章反復思量太多，於是，他索性實話實說。 　　而當嶽含章話音落下的時候，那巷子口的女人以十分果斷的冷冽聲音發出譏誚的笑聲。 　　“迂腐！保守！遲鈍！” 　　瘋癲女人的聲音之中，滿是不屑的語氣。 　　但是嶽含章聽來，卻覺得那女人的冷笑聲，並非是在針對學校，而是在銳評覃林輝。 　　而且，她像是忽然間發現了什麼自身的優勢一樣，那聲音裡帶著些莫名其妙的快意。 　　或許是情緒的變化過於明顯和劇烈了。 　　那女人稍稍頓了頓，等再開口的時候，便又恢復了初時的冷冽。 　　剛剛接連數句話之中所爆發的情緒，更像是一個人邪性氣質帶來的幻覺一樣。 　　“你心中蓄養的那口驚顫魂魄的瘋魔氣，如今還未曾壯大，還隻是一種心誌的雛形。 　　我看了你的拳架，能夠從你形神合一的拳架裡看出許多細節來。 　　你隻是在回憶某種記憶和經歷裡的畫麵，回憶在記憶中那一刻的身心狀態，是也不是？” 　　這正是嶽含章能夠使得氣血溫熱的訣竅所在。 　　於是他連連點頭道：“是。” 　　“那麼，總有人告訴過你，你這樣的運用技巧，很可能成為形神合一與武道意誌之間承前啟後的過渡法門吧？ 　　形神合一，用九宮如爐，煉百般武學而成武道意誌。 　　在這其中，那諸般武學所本身具備的拳意，便是這氣血爐火之中的種種寶藥靈材。 　　而既然是用開爐煉丹來比喻，那麼這武道意誌的凝練，便也要講究‘君臣佐使’。 　　這些武學拳意都不是君，都隻是佐料而已，真正的君，是你修行武道的過程中被磨礪的心誌。 　　畢竟，人不能成拳法的奴隸，成武道的俘虜，而是要以自身的精神駕馭這一切！ 　　而你蓄養的這一口驚顫魂魄的瘋魔氣，就是你武道心誌的雛形，是其中已然驚艷的‘培養基底’。” 　　一直聽到這裡，嶽含章才第一次在這個人的瘋言瘋語之中，聽出了高屋建瓴，聽出了一針見血。 　　“修行上有趣的事情就在於此處，你昔日懵懂時的某些茫然舉措，會決定著許久之後人生成就的高低。 　　決定本身有的時候便勝過千百日的勤懇苦修，有些決定與機會本身的錯失，甚至是你往後窮盡一生的努力都無法再回頭彌補的。 　　你心中這一口氣的發展，決定著心誌的狀態；心誌的狀態，決定著武道意誌的具體狀態；而不同的武道意誌，意味著你最後縱身一躍，要踏上什麼樣的修士之路！ 　　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往後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要因為你的選擇，牽一發而動全身！ 　　伴隨著修行的深入，你那一口氣遲早是要變化的，那記憶中的畫麵要如何繼續變化？ 　　是在驚魂的過程中，將小黑的形象具體出來？你即將時常與小黑相伴，觀察幽影虎豹身形中的神韻，若要走這條路，幾乎沒有人比你更具備優勢。 　　若是能夠將這樣的形煉入拳法中去，並且在之後的武道修行裡，煉入更多的百獸之形而混一，彼時你的武道意誌，將會蠻橫而霸道，力勁磅礴無雙！” 　　聽到這裡的時候，浮現在嶽含章腦海中的，便是覃林輝那真正行走發力如熊羆的身形。 　　一切都因此而變得直觀且具體。 　　這並不是一種粗淺的比喻，而是嶽含章真的從他的身上看到了熊羆的神韻。 　　或許這便是眼前女人所言說的一種武道意誌的抉擇。 　　“但還有另外一條路，那便是你舍棄掉可以近在咫尺觀察的妖獸之形，而是在記憶中那驚顫魂魄的情緒中持續不斷的深入挖掘下去。 　　摒棄掉一切有形的概念！將那種濃烈而極致的情緒，更進一步的提煉，提煉成為某種意境！ 　　從此之後，以這一種意境貫穿自己的心誌，吞納諸般拳意，而成武道意誌！” 　　再聽到這裡的時候，嶽含章不禁打量向眼前的女人。 　　她或許便是凝聚了這樣武道意誌的存在。 　　而嶽含章也更進一步對於這兩種不同的武道意誌有了比較深刻和明白的理解。 　　這種對於武道意誌修行和區分的方式，十分類似於前世傳武拳法理解之中形與意的分別。 　　一個重外在的發力方式，一個重內在的意境追求。 　　“這兩種不同的武道意誌，自然而然，便意味著日後會接續不同的超凡道法修途，也正是因此，才會在超凡道法的領域之中，形成當世最大的兩個流派。 　　在武道的領域中，這二者沒有高下之別，甚至講求妖獸之形的流派，在拳腳發力上更具備優勢。 　　但人要長遠些看，難道你要做一輩子的武夫麼！ 　　修煉武道的目的，是為了承載超凡道法之途，你覺得是把氣血煉進心神裡去的蠻子更容易掌握道法？還是將心誌磨礪到高絕的人更能掌握道法？” 　　一時間，嶽含章口中不答，但是他能夠聽出來這女人言語之中所蘊藏的樸素道理，並且實則已經有了定計。 　　眼光要放長遠，選，就選未來成就最好的那條路！ 　　武道本身不是目的所在，武道本身是通往更高層階的渠道。 　　這還是第一次，嶽含章在自己的心神中深刻的烙印下這樣的概念。 　　似是看出了嶽含章的意動，女人的聲音中再度帶出了些傲然的情緒波動。 　　“哼！我若是你的老師，瞧見你心中這一口氣的第一瞬間，便要給你指出眼前的兩條路來，並且分說明白優劣所在。 　　偏偏道盟自稱教化群生，卻在這樣的關隘訣竅上遮遮掩掩，自詡是要讓學生闡發天性，自然抉擇，實則不過是因為道途一旦有了優劣，誰肯修差的不修好的？ 　　可這世上的事情，偏偏有許多非得要‘蠻子’來做，這才有了那番自然而然的說辭，怎麼，後天苦苦打熬出來的本領，就跟自己八字不合了？ 　　迂腐！保守！遲鈍！” 　　感覺出來了，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眼前的女人，還真就是在趁機給覃林輝潑臟水來著。 　　嶽含章不會偏聽偏信，但他也不至於蠢到開口跟眼前人分辨些什麼。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那女人頓了頓，似是有些意興闌珊。 　　“算了，因你日後時常要見小黑，這番話與你先說明白的好，免得真耽誤你前程。 　　遠的事情說完了，再與你說近的。 　　一趟拳架練到了身上，便是根基已穩，九宮才是這門武學的基礎，二十七般變化不過是那厚重鼎爐上好看的花紋罷了。 　　能在呼吸間氣走周天，日後的氣血打熬不過是水磨工夫而已，能打出完整九掌來，餘下十八種變化，還需你費多少腦子麼？ 　　所以從這一刻開始，你的精力便可以放在後續的修行上來了，可以開始嘗試兼修學習其餘的拳法了。 　　不要你現在就往‘爐’中煉，但是趁著燒火的功夫把寶藥靈材製備好，才更節省時間吧？ 　　武道爭先，修行爭先！爭的不是一時，而是步步爭先！ 　　有的時候，快，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優勢！ 　　而兼修什麼武學，實則將《九宮混元掌》拆開看就好了。 　　在步法上，無非是一近一遠，近者輾轉騰挪之間，如何腳下埋根；遠了如何提縱身形追擊或者回退。 　　所以這兩種類型的身法武學，先各學一種便好。 　　在掌法拳意上，巴掌巴掌，打喉嚨托下巴戳眼睛，不論用什麼招，無非是用指尖，用掌心，用掌根這麼三處地方。 　　指尖最靈動，找書苑 ｗww.zｈaoshuyｕaｎ.com 莫過諸類蛇形掌法；掌心最厚重，莫過諸類熊形掌法；掌根最兇猛，莫過於諸類虎形掌法。 　　再者，補上一部完整的拳法和完整的肘法，須知，人出掌之前，是為拳！這一掌打出後，再往回收時，便是肘！ 　　拳打軟，掌打硬，肘要命！ 　　‘爐裡煉七星’就是這個道理，先煉好這樣七部武學，君臣佐使的框架便算是搭好，往後再練多少的武學拳法進行補充，也盡都在框架中，萬變不離其宗！ 　　我這樣說，你可聽明白了？” 　　豁然開朗！豁然開朗！ 　　這一刻，嶽含章才真的跳出了或許真的是道盟故意遮遮掩掩的教學範疇，徹徹底底對武道修行的前路豁然開朗起來。 　　“明白了！” 　　“明白了那就得去練！不要讓我覺得，似我這般的人物與你親自指點，到頭來竟是白費口舌。 　　你能聽明白，能夠悟出其中的道理來，便該知我是在教你不是在害你。 　　所以，下一次見麵，我要看到有功夫在你身上。 　　若是沒有，斷你的腿！” 　　好麼，心中剛生出了點感激的情緒，便兜頭聽了這麼一句威脅的話。 　　但或許是已經熟悉了此人的說法風格，嶽含章的心中竟沒有什麼負麵情緒翻騰。 　　“晚輩曉得，隻是……晚輩失禮，卻還不知如何稱呼前輩？” 　　聞言，那霧靄遮掩中的人，聲音忽地如九天月華一樣縹緲悠遠起來。 　　“你如今的成就，還不配聽我的名字，但若非要問一個稱呼，你可以喚我——魏夫人。”